变戏法(1 / 1)

“……一群废物!两月之前朕便吩咐拨款筑堤筑到哪里去了?鄞州水患死伤逾千,你们还有脸说什么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阮秋色撑着伞,跟在带路的小太监身后,刚一走近御书房便听见门内传出一道怒火熊熊的声音。

门内正领着责骂的户部侍郎温温吞吞道:“回禀皇上今年各地雨水泛滥,用钱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况且太后生辰在即别的不说单是修那座佛塔……”

“修什么佛塔?天灾当头,你连个轻重缓急也分辨不出吗?”皇帝怒斥道。

“回皇上,臣原是想推拒的可卓公公说您向来以仁孝治天下……”

“放屁!”皇帝怒不可遏地摔了茶盏,“朕如何治国要他一个太监来教?”

小太监怯生生地在门边说了句:“皇上阮画师带到了。”

门内安静了片刻,这才传出皇帝恹恹的声音:“进来。”

阮秋色进门时正与恭敬告退的户部侍郎错身而过。皇帝一脸倦色地抬手按了按眉心,眼皮也懒得撩一下:“你带来的最好是好消息。”

他与卫珩不愧是异母兄弟,神态语气都有些微妙的相似。许是因为这份熟稔阮秋色头一次独自面圣的惴惴不安消散了不少。

“呃……”她犹豫了片刻不确定道“案情有了进展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皇帝这才来了兴致,目光熠熠地看着她:“讲。”

“昨夜我与王爷细细揣摩了案情,有了一个重大发现。”阮秋色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停顿了片刻,“兰芯之死非为自尽,而是他杀。”

“这也算好消息?”皇帝一脸“你莫非在逗我”的表情,“宫里连死两人,真凶还藏在暗处,倘若你是朕,你夜里睡得着觉吗?”

阮秋色似是没听出他的反话,反而垂着头认真地想了想:“皇上身边守卫森严,安全得很再说我胆子也大,自然是睡得着的。”

皇帝被她噎得沉默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朕可没你这么大的胆子。”

阮秋色看他似是面色不豫的样子,忙又补上一句:”皇上不用灰心,胆子都是练出来的。我也是跟在王爷身边,看多了尸体,才变得……”

“行了行了。”皇帝打断了她的自说自话,无奈地扶额道,“宁王到底看中你什么?是觉得自己心眼太多,想找你中和中和?”

阮秋色脑筋转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缺心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给皇帝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左右圣心难测,莫怪别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呢。

“罢了。”皇帝看她愣头愣脑的样子,也懒得再揶揄,只随意问了句,“宁王身子如何了?何时才能进宫查案?”

阮秋色忙道:“回禀皇上,王爷已经好转了许多,只是这段时间都需要闭门养着,还不能进宫。”

看着皇帝拧起的眉头,她赶紧又补上一句:“所以他派我入宫,替他追查素若兰芯被杀一案。”

“你?”皇帝眉心拧得更紧,满眼怀疑地瞅了她一眼,“凭你也能查案?”

别的不说,就她那大如渔网的心眼,便是天大的线索也能漏掉吧。

“我怎么不行?”阮秋色虽然有些心虚,可也只能硬着头皮反驳,“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跟着王爷查了那么多案子,多少也攒了些心得的。”

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何况王爷也传授了我许多破案的要点……”

“比如?”皇帝仍是一脸怀疑。

“比如……”阮秋色搜肠刮肚,回忆着从前在悬疑话本中看到的车轱辘话,“王爷说,查案无外乎是从案发现场,死者周遭的人事关系和作案的动机入手。这其中……案发现场最为关键,再缜密的犯人,也难保不会留下什么线索。我上次以为兰芯是自尽,所以看得匆忙……”

话没说完,却见皇帝忽地站起身来。阮秋色眨眨眼睛:“皇上这是?”

“不是说要去看案发现场吗?”皇帝雷厉风行,一边往外走,一边扬声道,“来人,摆驾清辉殿。”

阮秋色急忙小跑着跟上:“皇上也去?”

“难道不可以?”皇帝回身乜她一眼,“朕也想看看,猪到底是怎么跑的。”

行至清辉殿门前,引路的内侍正要高声宣告圣驾,却被皇帝摆摆手阻止了:“这殿里只剩一个活人,你大张旗鼓地通传给谁听?”

自从卫珩母妃过世,这清辉殿便一直冷冷清清地空置着。除了卫珩母妃的侍女素若,另两个值守的宫女,都是犯了过错触怒主子,才会被打发来这里值守。

如今三个人里死了两个,倒确实没什么通传的必要。

那通传的内侍喏喏地应了,见皇帝抬步入内,连忙举着伞跟上:“皇上,当心雨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宫门,径直走向正殿旁的耳房,也就是兰芯自尽的寝房。行至近前,正撞见一名宫女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见到皇帝,她吓得打了个趔趄,直直地便跪在了地上

“清、清辉殿宫女兰芽,叩见陛下!”

阮秋色瞧着她的膝盖,料想她一定摔得很疼。

“你为何慌慌张张地从兰芯房里出来?”皇帝厉声问道,“门口的守卫呢?”

“回、回禀皇上,守卫大哥他们去、去了茅房……”那名唤兰芽的宫女战战兢兢道。

“两个守卫同时去了茅房?”皇帝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满含威压的视线迫得兰芽不敢抬头。

“是……”兰芽小声应道,“他们许是吃坏了肚子……”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踢踏的脚步声。阮秋色抬眼望去,是两名侍卫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一人的手还紧紧地捂在腹上。

两名侍卫见到皇帝仪仗,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地奔来跪下:“参见皇上!”

“朕命你们在此看守案发现场,你们就是这样看守的?”皇帝扬眉,神情不怒自威。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指着跪在地上的兰芽道:“启禀皇上,方才我们喝了这宫女送来的茶水,便腹痛难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兰芽身上。

“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沉声问道。

“奴婢知罪!”兰芽赶忙将头在地上重重一叩,“奴婢没有坏心,只是有件东西落在了兰芯姐姐那里。还没来得及讨回来,姐姐便自尽而亡,奴婢便只好想了这个法子,自己进去找……”

“什么东西?”

兰芽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是……是一把折扇。那扇子是奴婢心爱之物,所以奴婢才斗胆支开二位看守的大哥去寻,可到底也没找到……”

皇帝皱了皱眉头:“你的扇子怎么会在兰芯房里?”

“奴婢前几天不小心将扇面弄脏了,正懊恼着,兰芯姐姐说她平日里会画些画,所以有法子清理,奴婢便将扇子给了姐姐。哪成想就在那天晚上,姐姐便畏罪自尽了……”

清理扇面?

这是阮秋色熟悉的领域,她心里微微一动:“你是说,你那扇子是在兰芯死去的当天给她的,可如今却找不到了?”

兰芽点了点头,又道:“是在那天傍晚给姐姐的。我睡下时,看到姐姐还在桌前坐着,只当她还在帮我清理扇面,现在想来,她许是在写遗书也说不定……”

不对。自打兰芯房门被撞开,这屋子一直有人看守着,扇子怎么会不翼而飞的?除非……

“那是把什么样的扇子?”阮秋色接着问道。

“就是……一把普通的折扇。”兰芽顿了顿,又犹豫着补上一句,“是奴婢同乡所赠,扇面上题了柳玉卿的蝶恋花。”

“蝶恋花……”阮秋色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忽然眼睛一亮,低头望向兰芽,“你还记不记得,兰芯自尽那日傍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可是什么鲜亮的颜色?”

兰芽细细回想了片刻:“不是,是月白色的上衣……配鸭卵青色的襦裙。”

“如此说来,”阮秋色猛地一拍手,“一切都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皇帝听得云里雾里。

阮秋色没答,只急急地走进了兰芯的屋子。她先是在桌案附近转了转,又将台面上倒扣的杯子器皿都拿起来,凑到鼻端轻嗅。

皇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想上前问问,却见阮秋色忽地蹲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地面。

地上铺了暗红色的薄绒团花毯,虽有些旧,看上去倒也还算干净。

“你在找什么?”皇帝索性在她身侧蹲下,环顾四周,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自然是在找证据。”阮秋色也不怕脏,用手轻轻在地毯上摸索了一阵以后,索性趴在了地上,皱着鼻子四下里闻了闻。

皇帝的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这便是宁王教你破案的方式?”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卫珩趴在地上嗅闻地面的样子,更何况阮秋色一个大姑娘家,像只小狗似的趴着,看着实在太不雅了些。

阮秋色丝毫没留意到皇帝语气中的嫌弃,她对着地毯上某处闻了又闻,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还真的有。”

“有什么?”皇帝追问道。

阮秋色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破案难道这么简单的吗?”

“怎么就破案了?”皇帝听得一头雾水,“你发现什么了?”

自说自话了这么半天,倒是给他解释解释啊!

阮秋色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皇帝,眼里隐隐跃动着喜色:“请皇上稍安勿躁,要找出真凶,还差最后一步。”

“快说。”皇帝耐着性子道。

“请您让人帮我磨墨。不要御用的松烟墨,要最次等的油墨。磨得浓些,越多越好。”

“你要作画?”皇帝诧异道。

阮秋色摇了摇头,忽然唇角一弯,露出个带了几分狡黠的笑容:“除了墨汁,还要干净的抹布。我要给您变个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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