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口(1 / 1)

胡升的神智残损了七七八八许是父子连心对胡坤并不像旁人那样充满戒心。

而胡坤毕竟是行伍出身三下五除二将他制住了按在地上,让傅宏给诊了脉。

“王……大人”傅宏对着卫珩习惯性地想叫“王爷”,又忙不迭地改了口,“胡公子这癫狂之症确实古怪了些。”

“怎么说?”卫珩问。

傅宏想了想还是需要从头讲起:“这癫与狂原本就是两种症候。癫者多是因为气血瘀滞肝郁脾虚,病人往往痴呆喜静狂者,则多是因为痰火过剩蒙蔽心窍病人也会狂躁激愤不识亲朋。”

“胡公子从表观上看更像是狂症可老夫诊了脉才发现胡公子脉象虚浮,气血滞涩肝气亦是郁结且喉间清爽无痰。像这样的狂症病人老夫从没有见过。”

阮秋色听着傅宏口中这一堆晦涩医理,只觉得头大了几分,苦着脸道:“傅先生,能不能讲得再通俗易懂些?”

傅宏太医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泄露的,与胡坤介绍时,只说他是位世外的神医,特来协助查案,便只以先生相称。

“呃……”傅宏犹豫了片刻,在阮秋色耳旁低声说了句:“就是说,胡公子是武疯子的症状,文疯子的脉象,这不是寻常的疯病,其中必有蹊跷。”

他说着又瞥了胡坤一眼,担心被他听去了,觉得冒犯。

胡坤却并没心思纠结他措辞,一心只想着如何能让儿子恢复正常,便急声道:“那大夫可知犬子这癫狂症是因何引起?”

“这个……”傅宏拈了拈须,“还请您详细说说公子发病的始末,老夫才好推测一二。”

胡升的疯病发作得非常突然。那日他吃过午饭,便说着要睡午觉,不许旁人打扰,就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可过了没一个时辰,他房中突然传出一声怪叫,受惊的胡夫人带着丫鬟去看,正碰上胡升冲出了房门,手舞足蹈地,一路向大门跑去。

好在知州府的后宅离正门尚有段距离,府中的侍卫及时给拦下了。那时青州街头已经出了当街行凶咬人的案子,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胡夫人当机立断,让人将儿子关在了柴房,等丈夫回来商议。

胡坤参与处理了那发狂伤人的冯良,又知道知府大人将所有的病人都隔离在了六疾馆。他当时只觉得六疾馆里的医生未必肯尽心,故而瞒下了自家儿子的疯病,又私下里找了信得过的军医,用了些清火散瘀的药,丝毫不见好转。

等到后来,知府大人将所有发了疯病的人秘密地灭了口,他才觉得此案必有蹊跷。这大半个月的工夫,他不但什么也没查出来,儿子还两度遇险。胡坤救子心切,走投无路之下,只好用密折上呈此事,引得了皇上的注意,派来更具职权的钦差,没准能查出些真相来。

“听您这么说,”傅宏皱眉沉思道,“公子发病前并无异状,并未发生什么伤及五志之事?”

五志在中医里,指的是怒,喜,悲,思,恐五种极端的情绪。神智受损,多半与五志受到极强烈的刺激有关,尤其是恐惧。

胡坤摇摇头道:“我也听人说过,突然发疯,多半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故而一回到府里,就仔细检视过犬子房中一应陈设器物,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傅宏闻听此言,陷入了更长久的思索中,一时没有答话。

卫珩突然开口道:“有无中毒的可能?”

傅宏神色有些犯难:“这乍看之下确实像是中毒,然而老夫才疏学浅,知道的毒物只能致人痴傻,譬如朱砂却不知有哪种毒可以惑乱人的心神,致人发疯的。”

卫珩有些诧异:“毒经里面千余种毒物,就没有一种有这个本事?”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从傅宏口中听到些功效奇诡的毒物,譬如赤血藤,又或是所谓的蛊毒此刻听他说没有,反而觉得出乎意料。

“确实没有,”傅宏苦笑道,“毒大多是夺人性命的死物,伤人神智的只有寥寥几种。且若想起效,必须以很小的剂量缓慢投毒,中毒者亦是渐渐丧失神智,不会像胡公子这般,突然发狂。”

他顿了顿,突然轻叹了口气:“话也不能说死。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去问我那精钻毒理的师兄,没准真能知道致人发狂的毒物,只可惜我师兄云游四方,行踪不定……”

卫珩听了这话,一时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缩在角落里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朗声痴笑的胡升,陷入了沉思。

胡坤忧心着儿子的病情,问得小心翼翼:“那敢问先生,犬子这疯病可还有救?”

傅宏为难地朝他拱了拱手,才道:“眼下不知公子的病因,老夫只能多开几个清虚寒,通气血的方子给公子试试,先化解了他脉象上的瘀滞。至于别的,只能等钦差大人查出些眉目,才能对症下药。”

胡坤讷讷地点头应了,见卫珩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小心翼翼地问他:“大人可看出什么了?”

“胡大人,”卫珩开了口,“您府上大把的钱财花在了哪里,说说吧。”

等到出了知州府,已是月挂中天。整个青州城陷入了沉睡,四下里寂静无声。

一向注重养生的傅宏早就瞌睡得眼皮都抬不起来,慢吞吞地跟在卫珩与阮秋色后面,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阮秋色有些垂头丧气:“我原以为找到了胡大人的儿子,这案子也就破了个七七八八,想不到还是没有多少进展。”

胡坤发疯的起因,就连傅宏这个太医院的权威也看不出来而且他们方才仔细查看了胡坤的房间,亦是没有任何收获。

卫珩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里却没什么沮丧:“破案要真这样容易,还要本王做什么。”

阮秋色的眼睛亮了亮:“听王爷的意思,已经有头绪了吗?”

卫珩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没有。”

看到阮秋色一脸失望,他又淡淡地补上一句:“只是知道了接下来该怎么查。”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阮秋色总算知道了他接下来要怎么查。

据胡坤所说,家里的钱财悉数耗尽,也是这一个月内的事情。

胡升犯了疯病之后,便有高利贷的人陆续找到了府上。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数月前开始,便在外面债台高筑,每个月到了还钱的时候,便从家里偷些值钱的物件拿去当掉。

知州的俸禄并不丰厚,这些年也没攒下许多钱财。面对着利滚利的大额债务,便只好将家里剩下的物件也卖了许多,才补上了亏空。

至于胡升借钱去做什么,胡坤知道的也不甚分明。他从没听人说过自家儿子有好赌的恶习,只知道他常去醉红楼,又喜欢身价昂贵的烟罗姑娘,故而猜测他是一掷千金为搏佳人一笑了。

此次犯了疯病的七人,皆是因为不明原因开支巨大,以至于负债累累。胡升的钱花在哪里,无疑是此案有力的突破口。

“这就是你今晚打算拉上傅大人去逛窑子的理由?”

阮秋色听明白了卫珩的打算,抱起手臂看他,面上的神色实在称不上愉悦。

卫珩轻咳了一声,耐心地同她解释:“按照胡坤所言,胡升性子孤僻,没什么相熟的人。兴许只有那醉红楼的烟罗姑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

阮秋色并不接话,只是沉着脸点了点头。

卫珩接着道:“也只有去了醉红楼,才能确切知道胡升把钱花在了哪里,与其余几个发了疯病的人有什么联系。”

阮秋色听他解释着,面色却没有多少缓和。

卫珩看她这副模样,虽然觉得她这醋吃得未免多余了些,却也并不感到气恼。毕竟,哪个女子愿意见到心上人出入风月场所,又与烟花女子同处一室呢?

他捏了捏阮秋色气鼓鼓的小脸,无奈地笑了笑:“本王保证……”

话没说完,却被阮秋色出声打断了。

“道理我都懂,”她板着脸瞪着卫珩,义正言辞道,“可是你们去逛窑子,怎么能不带上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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