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的感觉(1 / 1)

阮秋色靠着微凉的大理石池壁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几日借着云芍她尽力躲避开了卫珩。可明日一早云芍就要先行一步只留她与卫珩朝夕相对。

应该用怎样的面目面对他呢。

阮秋色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

罢了还是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左右她狠下心来,总能等到他心凉的那一天。

今夜无风无雨,除了远处的几声犬吠还有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四下里一片静谧。

只有蒸腾的水汽凝结在光滑的天顶上又化作水珠渐次滴落池中。

滴答,滴答。

黑暗中,人的感官似乎会变得比平日敏锐。阮秋色数着水珠滴落的声音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连日以来的思虑几乎要压垮了她此时时刻便只想清空脑海中的一切念头让自己喘息片刻。

就在这万籁俱寂中阮秋色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缓慢地靠近了她。

“喏,你的衣服。”

……不行不行听起来像个熟门熟路的登徒子。

“本王只是来给你送衣服的。”

……还是不行太欲盖弥彰了些。

“本王是怕你冻死在里面。”

……好像过于冷酷?不像是对着喜欢的女子倒像是对仇家说的。

卫珩站在汤泉的门口,一遍遍练习着稍后的说辞。他目光落在手里的丝绢包裹上,耳根又不可控制地热了起来。

驿馆的小厮从他身边经过,知道这位戴着面具的便是赫赫有名的铁面阎王,连头也不敢抬,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王爷想泡汤吗?要不要小人去清一下场子?”

卫珩半晌没回答,这小厮恭谨地抬起头,立刻被他凉凉的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匆匆告退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泡个汤,这位爷的眼神为何这么纠结难言,苦大仇深呢?

他更想不到的是,面前这位一脸正色的贵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套女子贴身的亵衣。

卫珩也不大明白自己怎么就揽下了给阮秋色送衣服的差事。

方才云芍把这衣服放在他桌上,他分明是严词拒绝的:“……开本王的玩笑,很有意思?”

这云芍以为他是什么人?看到了占女儿家便宜的机会,便会欢天喜地地应承下来吗?

“我哪里敢开王爷的玩笑,”云芍笑得气定神闲,“只是眼看王爷这两日毫无进展,做师父的心里着急罢了。”

卫珩不自在地将目光从桌上的亵衣处挪开,才冷哼一声道:“你想要什么进展?”

“王爷难道忘了话本子里是怎么写的了?”云芍挑起一边眉毛,“从古到今,浴室可是最适合发展奸情……啊不,发展爱情的地方了。多少缠缠绵绵的故事,都是从霸道金主撞见小白花洗澡开始的啊。”

“然后呢?”卫珩冷冷道,“本王也得同书里一样,兽性大发,像登徒子似的为所欲为?”

云芍笑着摆了摆手:“您要是有那本事,只怕现在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让你去给阿秋送衣服,主要是因为你们俩这几日,实在是缺少了心动的感觉,必须来点刺激。”

卫珩抬眼看她:“什么叫心动的感觉?”

“就是羞涩啊,脸红啊,这种小情侣间甜甜腻腻的气氛。”云芍暧昧地眨眨眼道,“没有什么比洗澡的时候被男人撞见更羞涩,更叫人脸红的了,阿秋一定会很心动的。”

见卫珩沉声不语,云芍也不再劝他,只抬手打了个哈欠道:“哎呀,我这头痛越发厉害,只想立刻回房休息。那汤泉的水也渐渐凉了,阿秋多等一会儿怕是要生病的。王爷若实在不愿,让时护卫去送也可以的。”

时青闻言,默默将身子往墙角缩了缩。

他方才听到什么了吗?不,他没有,他的耳朵今晚不大好使。

卫珩自然是不会让时青去送的。眼见云芍施施然走出了房门,他盯住桌上的细绢衣物,嘴角紧紧绷着,内心天人交战。

足足半刻钟过去,他才下定决定似的,让时青拿来块干净的丝绢,自己亲手将那衣物包了起来。

他绝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他只是不想让阮秋色着凉,而已。

宁王大人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昂首阔步的出了门。

云芍听见隔壁的动静,立刻折回了卫珩的房间,冲着时青挤挤眼睛道:“你们王爷啊,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时青无奈地笑笑:“云芍姑娘这招也太大胆了些,难道就不怕我们王爷真的……”

“我都不怕阿秋吃亏,你怕什么?”云芍淡淡地挥了挥手,“以你们王爷那薄如蝉翼的脸皮,最多就是把那衣服放在更衣间门口。我方才啊,不过就是逗他玩玩罢了。”

云芍猜得没错,卫珩也正是这样打算的。

他到底是做不出唐突孟浪的事情,踌躇许久,也只是蹲下身子,将那衣物放在了女汤更衣间的门内。

“阮秋色,”他朗声说了句,“本王将衣服放在门口了。”

等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回音。

“阮秋色?”卫珩抬高了音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见了一声隐约的,像是被捂住的低呼。

“公子,那兰亭文房的掌柜已经带到了。”

那日被卫珩审问过的掌柜跟在仆从后面,进了贺兰舒的书房。

他恭谨地向贺兰舒行了一礼,这才发现素日里和颜悦色的家主,今日却面色阴沉,看上去极为不悦。

“李掌柜,请你仔细想想,那日来买画材的男人,身上可有什么别的特征?”贺兰舒沉声问道。

那掌柜的神情便有些为难,急声道:“回公子的话,那日我被带到大理寺细细审讯过,能想起来的已经说过了,画师也画了那人的像,您要再问别的,我可真的不知道了。”

贺兰舒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你别着急,再细细回忆一下,那人身上,可有什么纹身一类的印记?”

掌柜愁眉苦脸地想了半天,才道:“那人又没有脱下衣服,像纹身这样的东西,我也看不到啊。”

“不一定是文在身上,也有可能是在手上,小臂上,或是后颈上?”贺兰舒很有耐心地循循善诱道,“你好好想想,那纹身的样子应该像朵花,红色的花。”

听到“红色的花”这个说法,那掌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公子,虽然确实没看到纹身,但说到红色的花,那人掏钱的时候,从怀里带出来一个饰物,像是玉质的,就是朵红花的样子。

“你可看清楚了?那花是什么样子?”贺兰舒急急地问道。

那掌柜有些迟疑:“那饰物只被带出来一角,那男子立刻便将它塞了回去。匆匆一瞥也没看分明……非要说的话,像是朵芙蓉花。”

贺兰舒闻言,轻轻挥了挥手,让侍从带他退下。

骆严舟这才现身,看到贺兰舒沉重的脸色,心下了然:“带走阮画师的,就是他们?”

贺兰舒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他们以红花为信,成员皆会在身上纹身。那玉饰多半就是他们的令信。”

“他们既然放了阮画师回来,想来也是没有杀她的意图,”骆严舟没所谓地笑笑,“公子不需过于挂怀。”

贺兰舒神色却未见半分轻松,兀自沉吟道:“或许他们原本是不打算杀她……”

“原本?”骆严舟疑道,“现在有什么变数吗?”

“现在她和宁王在一起。”贺兰舒闭了闭眼,“若我是他们,不会放心她身边有大理寺卿这样的威胁。”

那些人找上阮秋色,也许只因为她是阮清池之女,并不知道她与宁王的关系竟这样密切。可她回到二酉书肆,便直接被卫珩带回了宁王府,又坐着卫珩的马车,与他一起出了京城,那些人不会不知。

行事缜密的凶徒们,又怎么会放心留下这样一个隐患?

他顿了顿又道:“眼下尚不能断定此事与那人无关。你说他在青州遇上了麻烦,是什么麻烦?”

“只知道十日前,那人收到飞鸽传书,便立即动身去了青州。”骆严舟沉声道,“应该是生意上的事。”

贺兰舒沉吟道:“他手段一向严谨,上下打点得滴水不漏,能出什么事?”

“那属下就不知道了。”骆严舟摇了摇头,“毕竟您只吩咐我差人留意那人的动静,却没要我连他的生意也一起盯牢。”

贺兰舒沉思半晌,才开口道:“在朝中打听一下。我总觉得宁王此行,与青州,与那人有关。”

“阮秋色!”

卫珩只犹豫了一瞬,就果断地冲进了更衣间。

那更衣间狭长曲折,弯过几道,才看到了通往汤泉室的小门。卫珩心知有异,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掀开门帘就进了室内。

朦朦胧胧的白雾间,瘦削的身影背对着他,正立在池子里。

阮秋色背上的蝴蝶骨清晰好看,淋漓的水珠蜿蜒而下,顺着她光洁细腻的肌肤,划过两个浅浅的腰窝,才落入了池水里。

卫珩觉得自己的呼吸顿了一顿。

听见他进来,阮秋色像才回过神似的,慌乱地将身体沉入池中,一直淹没到了下巴,这才惊声问道:“王爷您、您怎么进来了?”

她声音低哑,全然不似往日的清脆。

卫珩眼睛眯了眯,留意到浴室上方窄长的天窗大开,灌进了不少冰凉的空气。

他沉声开口,声音也有几分哑:“那刺客呢?”

阮秋色缩在水里,不敢回头看他,只结结巴巴地应道:“哪、哪有什么刺客?这里一直只有、只有我一人。”

卫珩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没几步便行至了池边,他缓缓地蹲了下来,声音落在她头顶:“转过身来。”

阮秋色哪里肯应,只蹲在水里急声道:“王爷,男女有别,请您快出去”

她话没说完,一双冰凉的手就探进了水里,按住她两侧的肩头,不容分说地将人翻转了过来。

阮秋色的脸霎时红透。她身子虽然还在水里,却像是在他目光中无所遁形一般,慌忙将两只胳膊交叠,拢住肩膀,环在了身前。

她将身子又往水里沉了沉,才眼神躲闪地嚷道:“王爷此举,实在太轻薄了”

卫珩并不应声,在她脸上打量了片刻,便掐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上半身提出了水面。

“王爷!”阮秋色惊呼了一声,扭着身子挣扎了起来,“您怎么可以这样!”

卫珩对她的抗议置若罔闻,目光先是落在她颈上被人掐出的红痕之上,又仔仔细细地扫过她手臂,果然在她的上臂看到了青色的指痕。

她胳膊纤细,捏在手里只觉得不盈一握,楚楚可怜。女孩子皮肤白皙娇嫩,方才那人为了制住她,力气不加控制,才留下了指印。

“你说谎。”卫珩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那刺客究竟是何人?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阮秋色环着手臂,僵直地站在水池中,半晌才被吹进来的冷风激得回过了神。

她怔怔地与卫珩对视,良久,才轻声道:“王爷说什么呢,这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卫珩珩:你怕是想气死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