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二南疆(1 / 1)

烈日炎炎,蝉鸣阵阵,幸而道路旁有一片浓郁茂密的绿荫,才勉强遮挡了些酷热。

不甚宽敞的道路上,驶来一辆双马并驾的青布马车,渐起一地尘土。

行过一处小涧之后,车帘子内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将车帘打起一点,从车中传出一个略有些清冷的男声,“就在这儿歇会儿吧,把水囊都打上水。”

“你怎么起来了,不再歇会儿?”驾车的人依言勒马,满面关心地看向车里的人。

那人将帘子挂好,身手利落地从车中一跃而下,却是沈望舒。

他从车里拿出水囊,分给驾车的萧焕一个,一边朝涧水流成的小溪走去一边道:“虽说潇湘之地官府一向不爱管,这官道修与不修也无多大差别,可到底再往下走便不能行马车了,啰啰嗦嗦的东西一概不能带,还是早些收拾好为妙。”

萧焕仍旧没被他的打岔带走思绪,只是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孙神医说你大伤初愈,还是不要逞强了。”

“萧秋山,你真的好啰嗦啊!”沈望舒白他一眼,“此次去南疆寻找父亲和阮居士的踪迹,是姜掌门他们都点头的,孙神医也没别的话,你有不满就跟他们说啊,唠叨我作甚?”

萧焕连忙举起双手,“我绝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你的父亲不让你亲自来救,只怕你……”将“要把天都掀了”几个字吞回去之后,萧焕才小心翼翼地道:“那么多武林前辈思量再三,却也没想到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自然是要小心些的。我只是怕你逞强。”

人家都示弱了,沈望舒也不好再凶下去,只叹了口气,“正是因为一点线索也没有,所以我才更加担心。我父亲还有陆灵枢那么个莫名其妙的仇恨在,但是谢璧和你师姐他们,不仅无缘无故失踪,还想不到任何缘故,实在太过异常了。”

“等等……你觉得我师父失踪,和他们没关系是吗?”萧焕敏锐地发现了他措辞的失误。

沈望舒犹豫了片刻,到底没想瞒着他,“我不认为你师父失踪了。”

“哦?”萧焕挑了挑眉,勉强按捺住心底的惊疑。

“虽然我知道你这人一向这样,但是我还是想说句你很不爱听的话,”沈望舒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我爹与阮居士是两人同行,武功也都不错,但他们是在南疆失踪的,这里人生地不熟,又有瘴毒,可能还有个今时不同往日的燕惊寒,一时不慎中了招也是有的你师姐师弟还有谢璧他们,武功也不低,又是那么许多人,可你别忘了,明月山庄附近有那么多没有神智的怪人。但你师父,他可是在岳阳失踪的。”

萧焕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却并没如沈望舒想想一般雷霆大怒,反倒是克制着脾气,顺着他的话道:“是,徐长老也说了,师父的伤并不算十分严重,至少自保之力还有松风剑派离开之时,也不可能留下漏网之鱼最重要的是……岳阳是绿萝坊的地方,她们与松风剑派一向交好。”

“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师父为什么要忽然玩一手失踪……”二人正在打水,溪流潺潺也掩盖了许多声音。直到脚步声都到了身后,沈望舒才反应过来,当即跃起,凌空转了几转,还不忘一把将萧焕推开。

人在半空,沈望舒就抬腿踢向来人,只觉得仿佛提在一块铁板上,对方纹丝不动,自己却被逼得退了好几步,不由得心下一凛。

萧焕反应也很快,被沈望舒一抓便心道不好,只退开一步便顿住了脚步,脚尖一转,硬生生在地上划出个半扇形,反手就拍出一掌。只是差一点打到来着面门之时,萧焕惊愕非常,收手倒退,喊出一个名字,“燕惊寒?”

沈望舒也看了个明白,不由得皱起眉头传说中被陆灵枢遣来围杀秋暝与阮清的燕惊寒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若是在平素,燕惊寒见到这二人一定会恨得咬牙切齿,二话不说就要与人拼命,虽然,燕惊寒自己并不占理。

只是如今,燕惊寒目光呆滞,全然不管自己面前的人说了什么,只是一击不中让他十分恼怒,口中含混不清地咆哮一声,变招又打。

连秋暝与阮清都很有可能是遭了他的毒手,沈望舒与萧焕一点都不敢托大,同时拔剑在手,警惕地看着燕惊寒出招的动向。

太华剑法他是再也用不出了,只能毫无规矩地乱抓乱打,沈望舒作为一个武痴,倒还是十分惋惜的,毕竟能位列十大门派的,武功自然不会差。但对着燕惊寒,他却没这么好的性子,使尽浑身绝学去喂招,恨不能将他立刻斩于眼前。

只是到底受了陆灵枢药物的影响,燕惊寒的实力委实比从前要强横许多,萧沈二人并肩作战多次,这默契早非旁人能比,一旦联手,这威力堪比多少顶尖高手,却仍旧不是燕惊寒的对手。

毕竟是从前就交手多次的,二人越战越觉得心惊,更十分庆幸陆灵枢走投无路之下并不能寻到许多武林高手来炼制,否则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眼看着打成僵局,萧沈二人都有些心烦。

燕惊寒如今这样厉害,又没有神智,要想拿住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不大可能了,也就更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有关幕后黑手的消息。可是要杀了燕惊寒……如今以他二人之力有些吃力不说,却也不太忍心。

不过他们二人终究没有犹豫太久,便有人帮着做了决定。

忽见一道窈窕倩影从天而降,白衣长剑,身法飘逸,出手干脆利落,一下子就把燕惊寒逼得后退好几步。

“燕少侠,秋少侠,你们没事吧?”那人招式虽然凌厉狠辣,开口却是温温婉婉的。也是反应了一阵,沈望舒才想起这个秋少侠却是在叫他。

是楚兰藉。

说实话,自从眉山大会上楚兰藉毫不犹豫刺死巫洪涛之后,沈望舒每每见到他便觉得心下有些别扭。几日前她又刺死陆灵枢,可着实是让人不大愿意相见。

只是不管怎么说,楚兰藉都是按着江湖规矩行事,杀的也是江湖中人眼里的恶徒,即便她的心上人是助纣为虐的苏慕平,如今放眼江湖,谁见了她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楚姑娘呢?

沈望舒也不便指摘什么,更不能表现出自己的不悦,却也不愿意亲热地招呼,最终只得淡淡地说道:“楚姑娘小心。”

一反常态的,萧焕也表现得异常平淡,只扯了扯嘴角,“多谢楚姑娘襄助。”

但楚兰藉却似乎没感觉到两人的异常一般,只轻轻点头,看向燕惊寒之时,脸色又冷若冰霜,根本就没试图与他有任何交流,尽管挑了最凌厉的剑招向他刺了过去。

连一个方遭遇大变的女子都表现得如此果决,沈望舒与萧焕自觉不能落于人后,对视一眼之后,一左一右地腾身而上。

楚兰藉的功夫,原本应该是要比柳寒烟高一些的,甚至可以与燕惊寒打成平手,再加上萧焕与沈望舒,哪怕燕惊寒被药物改造得再强悍,却也抵挡不住他们三人联手的攻势。

“要不要先扣下?”想不到萧焕在这个时候忽然心软,见另外两人都奇怪地看着他,才连忙解释,“常沂临终前都能清醒地说出句话来,说不定燕惊寒……见着太华门的弟子也有事要交代?”

楚兰藉一听他说的是这话,不由得轻嗤一声。

这可并不是楚姑娘素日的做派!沈萧二人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惊骇。

只是楚兰藉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道:“萧少侠,太华门虽然没有弟子失踪,只是原地休整再赶往南疆,但他们人多,不如咱们单枪匹马的快,却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焕有些尴尬,想要说点什么来找补一下。沈望舒暗中乜他一眼,然后闪身躲过燕惊寒一击,才淡声道:“即便燕惊寒不配留个口信,但陆灵枢说让他击杀我父亲,他可能是见过我父亲的最后一个人,如若真的清醒过来,我父亲、阮居士还有贵派弟子等人的下落可就有线索了。”

“如今我等都急着往南疆赶,一路上也不知有多少危急,自顾尚且不暇,恐怕是没法再带一个这般难控制的人吧?”楚兰藉解释了一句,似乎也知道这样说服力其实并不够,略一沉默,便叹了口气,“好吧,便听两位少侠的。”

但答应得虽好,动起手来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或许真是因为燕惊寒从前脾气就不好了,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他也就越发急躁了,出手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没章法。

萧焕拉着沈望舒躲过他致命的一击,只一回头,便见楚兰藉毫无畏惧地迎了上去。

“小心!”二人同时喊了一声。

可惜楚兰藉充耳不闻,拼着肩膀被燕惊寒一把捏碎的危险,长剑又快又狠地刺出,正中燕惊寒的心脏。

本就是个死人,以至于一剑穿心的时候,都并不曾迸出多少鲜血来。

燕惊寒的动作凝滞了许久,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长剑,然后慢慢抬头看着眼前的几人,慢慢嗫嚅出一句,“竟然……是你们?”

沈望舒却不由得手心冒汗,上前一步,紧问道:“燕惊寒,之前你是不是见过我爹和阮居士?他们在哪儿?你又为什么会在此?”

但燕惊寒显然没听进去,只是双眼空蒙,看着萧焕交代了一句话:“我……输了,终究还是没比过你。要是还有以后,再比过!”

“燕惊寒!”萧焕还没什么反应,沈望舒便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

“告诉太华弟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撺掇父亲去争什么武林第一的位置,他们不许……把父亲除名!”燕惊寒一口气说完,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也没有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