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垂危(1 / 1)

“刚出锅的桃花酥,趁热吃,脆着呢!”如云客栈正在天子山脚下,原也不大,最适合监视明月山庄所用,于是各大门派干脆出钱把客栈整个赁下,所有驻守的弟子便在里头自由活动。这一回来的女弟子不少,又各个都是心灵手巧的,譬如韩青溪、柳寒烟这样的,闲来无事便会给大家做点心。

一众人早就知道几位姑娘的本事,听到这清凌凌的一声召唤,便一哄而上,道句谢便拿了一块饼走。

客栈最东边的一间客房正对明月山庄的方向,又足够宽敞,于是众人商议后,便将那一间客房作为监察所用,一次四人,一个半时辰一轮值。

岳澄刚下值,便见众人在疯抢桃花酥,连忙冲了上去,“抢什么抢啊!一个个就知道吃,都看出什么来没有啊?”

谢璧跟他也熟了,便同他开起玩笑来,“方才上值不是你吗,怎的还问起我们来?若是有这样的千里眼,何须在此一蹲就是十多天。”

另外一紫微门的弟子也奇道:“真是邪门了,咱们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就没见明月山庄有人走动过,安安静静的。他们都不用吃喝拉撒吗?”

“跟几个明月山庄下来的弟子核对过,恐怕如今山庄里也没两个人了。不巧的是,咱们赶来前不久,庄里刚采买过,数十人的分量如今只有几个人用,自然能撑许久。”柳寒烟摸着下巴道。

翠湖一名掌门弟子出声了,“不过陆灵枢那意思,是要大杀四方的样子,如今却在明月山庄里龟缩不出,真是奇怪。会不会……这山上其实还有其他暗道,他们早就偷偷从暗道跑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安静,却齐刷刷地转过目光,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人。

这人却是容致。

自离了明月山庄以来,容致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仿佛天都塌了一般。本来姜畅等人也没打算叫他也来的,到底不久前明月山庄还是自家师门。但容致又想着要劝陆灵枢迷途知返,坚持跟了来。他或许也熟悉地形,其他人也便没有反对。

只是十数日不曾见着明月山庄有动静,陆灵枢不下山,常沂与苏慕平也不露面,他自己也上不去,便越发难过,整个人都消沉下去。每有这样的集会,他坐在角落里也不过是占个位置,正小口啃着的那块点心,还是韩青溪眼疾手快抢下来塞给他的。

好一阵,容致才发现众人在看他,茫然问了一声何事。众人都有些泄气,到底还是好脾气地与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本来也没指望有什么答案,容致却眼珠一转,当真仔细想了片刻,“小路应当是有的,毕竟师兄弟们也并不是全都那样老实,师父管得严,有时候会有人溜下去玩。只是……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从这条路上溜走。”

“你怎么这么肯定?”丁雪茶问道。

容致找了点茶水,蘸着在桌上画着线条给众人示意,“这条路在后山,下去之后便是药谷,药谷虽然没有弟子驻守,却有师……有陆庄主买来饲药的哑奴。寻常弟子逃下山也只有一两人,被哑奴看见了便看见了,反正他们也不会去告发。只是山上即便剩下的人不多,可出逃总是要带上东西的,哑奴见了庄主带着东西下山,走的还是小路……还是应该有所反应的吧?”

岳澄便嗤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被哑奴撞上啊?别人不说,陆灵枢的功夫你不清楚吗,他若是想,几个哑奴哪里能拦住他?”

容致倒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地道:“可是哑奴也不曾与明月山庄签订死契,若是庄主带着细软出逃,哑奴也该知道是山庄遭了不测,总不会仍旧老老实实待在里头的。这些哑奴都是从城里买来的,散了也该回城里去的,而明月山庄往城里走,后山是不能的,必须从前山过。但前山……”

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天了,却连一只苍蝇也未见进出过。

就在众人摇着头觉得这猜测甚是荒谬时,韩青溪却忽然脸色一白,“可是按照陆灵枢的脾气……”

“怎么?”岳澄立刻也跟着紧张起来。

韩青溪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双秀眉也紧紧拧起,“诸位想想从前陆灵枢的所作所为,但凡阻碍了他计划的,不管是同门也好,还是土地也好,都……”

话没说完,但韩青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众人立时看懂了,且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几个素来就有决断的只略略一想便拍案而起,“韩姑娘说的很对!事不宜迟,速速去瞧瞧!”

“去哪儿瞧什么?韩姑娘又说什么了?”一众年轻人起身佩刀带剑,未防从楼梯上走下几个人来。华发如雪的是孙鹤清,白衣如雪的是萧焕,剩下一个面色如雪的,自然是方才扎过针的沈望舒。

不过沈望舒虽然疼得狼狈,精神却足,一双眼看着众人,气势不凡。

于是韩青溪与容致上前来,飞快地把自己的猜想又说了一遍。

孙鹤清与萧焕悚然变色,不由得都看向了沈望舒。

而沈望舒也脸上发青,连声道:“怎的没想到,怎的就没想到!”

看他摇摇欲坠,萧焕连忙伸出一双铁臂将他牢牢扶住,柔声安慰:“小舒你先别急,只是个猜测而已,你别急坏了身子!陆灵枢好歹也算是一方枭雄,何必如此灰溜溜地逃走?”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沈望舒急切地摇了摇头,“江湖人最看重的是什么?颜面、师承还有衣钵,可陆灵枢为了达到目的,对出身抵死不认,又将武功改得乱七八糟,还对弟子狠下杀手,这些他都不在乎的。除了沈千峰的事,他什么都不在乎,区区几个哑奴,杀便杀了!”

韩青溪示意萧焕扶好他,然后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瞧瞧!容公子,劳烦你带路。”

容致答应一声,这就要走。

“慢着!”沈望舒追下楼来,“等我带上佩剑与你们一道去。”

“休要乱来!”孙鹤清不容置否地呵斥道,“你去干什么?若是有什么意外,免不得又是一场斗武。老夫这几日的心血白费便罢了,但你对得起为了你的伤在外奔波的秋、阮二位居士吗?”

说起秋暝,沈望舒稍稍镇静些。可他垂眸想了想,却又坚定地道:“孙神医,若是你不放心我,这里这么多少侠女侠瞧着,总能止住我叫我不能随便动武的。更何况,若是陆灵枢真的跑了,还不知多少无辜之人要遭殃,您老人家忍心吗?”

孙鹤清被他这么一问,有些语塞。

萧焕却道:“不过是看看陆灵枢有没有逃脱,你亲眼所见与听见我们转述也没什么不同,还是就在这儿好好歇息吧。”

沈望舒瞪他一眼,然后朗声道:“诸位,明月山庄之中在下行四,我的三位师兄如今都不在此,也就是说,在座的诸位里,在下对陆灵枢是最熟悉的。倘若他逃脱或是暗布阴谋,在下也是最容易看出来的。”

他这话说得,也的确让大多数人心动。

毕竟大家是奔着行侠仗义来的,师长交代不过是盯梢而已,又不是奔着送命来的,若是陆灵枢真有什么诡计,能躲总比不能好。

大多数人都默认了,便是有少数几个不赞同也无用,沈望舒到底还是拿上了佩剑,与众人一道往明月山庄后山去了,只留孙鹤清一人守在客栈里。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天子山的风景也尤其秀美,一路上各色山花怒放,绿草如茵,委实是令人心悦的美景。只是这一行人却都没有什么心思去看。

走着走着,岳澄小声道:“咦,正是怪了,分明是正午,我怎么感觉这么瘆人呢?”

“胡说八道什么!”韩青溪虽然斥责了他一声,却也往岳澄身前站了站,将他护在了身后。

容致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半晌才道:“的确有些奇怪……和素日走过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岳澄立刻大声道:“你可不要自己吓自己!”

只是有异常之感的也并不只是他们二人。柳寒烟皱了眉,四下打量一周,“绿萝坊的驻所外也有一片密林,只是与这处的感觉完全不同。那边的林子有虫嘶鸟鸣,可这儿……”

柳寒烟这么一说,众人才发觉究竟是有何处不妥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又过了惊蛰,虫蛇也该频繁活动,可这山里却安静得有些异常,除了风声与溪流声,竟是万籁俱寂,丝毫不闻虫豸飞禽或是走兽的动静!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偌大一座山中如此安静,定然是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飞禽走兽原就有着人所不能比拟的警觉,一下子尽数消失,或许就是感知到了莫测的危险,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都找别处避难去了。

岳澄忍不住站了站,搓着胳膊上接连冒起的鸡皮疙瘩,低声问道:“我们……还要进去吗?”

众人默然对视着,最终竟都望到萧焕与沈望舒这处来。

沈望舒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如此看来,山中的确危机四伏,若是都进了山,只怕出了意外也无法通知自家师长。不如兵分三路,一路仍旧回客栈等消息,一路在山下策应,剩下一路……仍旧进山区。”

而看沈望舒的神色,毫无疑问,他是一定要进山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