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联袂(1 / 1)

“他……我……”不同于别的门派弟子那样群情激奋,岳澄在看到那个纹身的一瞬间,是直接懵掉了,按着自己的肩头,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一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萧焕和韩青溪。

不过此处并不是说及此事的好地方,眼下的情形也不合适。

“你这小魔头竟还活在世上,你……”旁边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蓦地暴喝一声,只是说到后头,却卡了壳。

若不是眼下的情势不对,只怕多少人又会笑出声来。

只是一群人面面相觑,竟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讨伐之词。

诚然沈望舒是倚霄宫的少主,而倚霄宫的名声也的确不大好,只是细数沈望舒从前做过的事坑蒙拐骗的委实不少,在场的各大门派几乎都在他手上吃过亏,但要说他做出什么丧尽天良之事,倒也真是想不出来什么。灭门抄家是没有的,而沈望舒手上即便是有正道人命,也多半是因着重伤不治。

不过既然还是有人因他而死,自然就会有家人亲友在。

果然,有一个弟子酝酿好了,大步走上前,用剑尖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沈望舒,你记不记得五年之前我鹤梦派从水上过,教你劫去了十箱银子?”

沈望舒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其他人也有些好奇这人分明穿的是襄台派的衣裳,怎么还提起了别派?

那人被他的态度激怒,越发愤慨,“我鹤梦派人丁不兴,故而不抵你们魔教。可我们那十箱银子里,还有当年祖师爷因为千里奔袭救友而不慎遗失的剑谱!或许在你们看来,这剑谱根本不值一提,可到底是我们祖师爷的毕生心血!我师兄为了抢回剑谱,被你一掌震断了心脉,躺在床上呕血一月而亡。你知不知道我师兄那时就要成亲了?嫂子在过来奔丧的路上被奸人……”

这个沈望舒是真的不知道。他甚至都想不起什么时候带回来的东西里还有一本剑谱的存在。

只是这人的遭遇也委实可怜,有些心软的都忍不住问:“这位兄弟,你不是襄台弟子么?这个鹤梦派……”

“我们鹤梦派势单力薄,眼看师兄能干些,却就这样没了,剩下的师弟也多半散了。不过襄台徐掌门见着我们可怜,便同意我们带着产业并入门下,一如普通弟子。”

话是这样说,不过怎么听怎么觉着别扭。只要脑子还转的过来的人都能明白,这是拐弯抹角地说襄台派仗势欺人,一举侵吞了鹤梦的产业。

那位徐掌门气得脸色发白,却不好当着群雄发难。

而沈望舒只是轻轻地点头,未带任何情绪,淡淡地道:“倚霄宫沈望舒,灭鹤梦满门,这个罪我认了。”

“你胡说什么!”叶无咎拼了命地挤过来,大声呵斥。

只是柳寒烟就在他边上,到底还是将他扯到了后头,“你做什么?这时候,是能帮着他说话的?”

“难道就该让他们这么颠倒黑白?”叶无咎气极,一把甩开她的手。

但这一位说的话有内讧之嫌,也不妨碍后头的人继续问罪。有一青城弟子上前来,高声道:“沈望舒,你八年前奉命征讨依附倚霄宫的虎啸堂是不是?单枪匹马单挑了一整个虎啸堂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威风?可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关沧海因虎啸堂门下一个香主作恶正上门惩戒,却被你……”

“关沧海?倒是有些印象。”沈望舒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这弟子的叙说,“当时我在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便在虎啸堂后山崖边看到两人在争吵,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关沧海,你莫要欺人太甚,原定的是成都府境内的所有水上生意分你一半,如今连巫山的生意你都要插手?背信弃义,难道你打发来的弟子,我教训不得了?”

此言一出,又惹得众人哗然。

不论他们讨论的到底是什么事,只是字里行间的意思,关沧海都是勾结了虎啸堂的,还从这儿捞到了不少好处,且贪心越盛,反倒开始敲诈勒索了。

那弟子气极,高声道:“沈望舒,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师父已然仙去,自然无法与你争辩,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污蔑我师父!”

“好,他的品行如何我也不想多谈。青城关沧海一条性命,我沈望舒是认下了。”沈望舒负手而立,下巴微微扬起,很是倨傲的模样。

一见这些不成气候的门派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那些自恃身份的大派掌门也坐不住了。慧海双手合十,暗运内力,中气十足地道:“阿弥陀佛,沈施主,可还记得五年前与老衲嵩山一晤?”

慧海身份高,辈分也高,沈望舒与他也不算十分有过节,还是礼貌地弯了弯腰,“自然记得。五年前四月初八龙华会,在场的许多前辈都在,除了礼佛之外,还举行了一场比武会。晚辈得方丈指点,倒是参悟了武功,一直不曾有机会向方丈道谢。

“道谢便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慧海仍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不过沈施主再细细想,那日施主莅临还发生了何事?”

“众派既然叨扰普安寺,自然不会是空着手去的,纷纷赠予普安寺不少贵重法器。其中最珍贵的,要数翠湖居所赠的燃灯舍利,传闻里头藏着及其高妙的功法。晚辈虽然不信佛,可到底是好武的,自然很想接来一观。”沈望舒说得很坦然。

慧海便怒了,“不问自取,也可称为借?”

“可方丈当时也发现了不是?”沈望舒不在意地笑笑,“若非如此,方丈也没有指点在下功夫的机会呀。”

“沈施主也该知道有借有还这句话,可如今这舍利呢?”站在一旁的大和尚慧方质问。

目光在在场的众人中流转一圈,沈望舒懒洋洋地道:“普安寺燃灯舍利,沈望舒认下了。不过这舍利的下落,晚辈却是答不上来了。这燃灯舍利的确是晚辈带回了倚霄宫,不过到底是死人的东西,晚辈也不能日日揣在身上不是?尤其是父亲大寿这样的日子,不吉利。”

他这样一说,多少人脸都绿了,很想教训他一顿。

但沈望舒也没给人插嘴的机会,慢条斯理地道:“倚霄宫被灭那天,是个喜宴,我也不会把舍利子带在身上,自然是放在了库房里。想来诸位忍倚霄宫很久了,一朝覆灭,哈不给抄个底儿掉?偌大的库房,诸位会放着不理?”

当即就有人要反驳,“你们魔教的东西……”

“多半是从各大门派那里弄来的,莫不是说这东西到倚霄宫过了一遭,就成了脏东西?”沈望舒笑容可掬地说着,“所以方丈,若是要寻燃灯舍利,问晚辈是不能了,但晚辈看那日灭了倚霄宫的,几乎也都站在这儿了,您老人家面子大人缘好,四下里问一问,应当能有许多人都可提供消息的。”

慧海还当真是下意识地四下一看。能做普安方丈之人,气势一定是不凡的,一双慧眼如炬,能看得人心头一凛。

燕惊寒原本是没有身涉其中的,只是他的脾性,从来都不是个怕事的,反倒希望无风能起三尺浪。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诸位,虽然沈望舒这魔教少主并非善类,只是他在三年之前便应该被诛灭了,何以时至今日还能在此与诸位狡辩?”

“就是!当年攻上倚霄宫,我们沙江帮可是死了不少弟兄,结果今日却告诉我们说沈望舒还活着?这让我们死去的兄弟英魂不安啊!”有个精瘦的汉子立刻叫了起来。

碧霞派那边也有人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当年斩草未除根所致!不过这并非大家不尽力,而是有人不让咱们尽力啊!”

之前沈望舒自认身份之前便有人提过了,是因为萧焕才让沈望舒逃过一劫,不过被松风剑派的人一致堵了回来。只是如今掰扯旧事,已然是一笔烂账,谁身上都不干净而燕惊寒又有心要拖松风剑派下水,自然是越发混乱。

面对其他门派的指责,沈望舒都能泰然自若地应对,毕竟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不惜得狡辩其他门派自己手上也未必干净,让他们内乱才痛快。

可事关萧焕,哪怕是他再焦急再心痛,也终究不敢说一句话。

他只要一开口,不管说了什么,都能成为旁人攻击萧焕的把柄。

虽然萧焕自己做事也不妥当,可他就是这样偏心。

有添油加醋的,也有真心要拿住沈望舒问罪的,七嘴八舌地开始职责萧焕,“萧少侠,沈望舒与你朝夕相处那么许多时日,你敢说没有认出他是谁?他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将他诛杀了?”

“就是啊!此小贼罪不容恕,萧少侠怎能心慈手软?”

也有躲在人群里说风凉话的,“咳,依我看,这位萧少侠当年投靠倚霄宫就不是作假,而是真心。后来不过是看着倚霄宫墙倒众人推,才摇身一变成了……”

“你闭嘴!”岳澄急了,竟是要拨开人群前去算账,好在被人架住,嘴里却也不示弱,“我师兄不是假意叛出师门,松风剑派又岂会让他回来?难道我们就是只认功劳不认品行的?”

又有人道:“哎,我听说萧焕从前就与沈望舒过从甚密,那亲密的姿态,一看就不是装出来的。说不定人家就是心软,所以才放过一马呢?”

又是一句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沈望舒听不得,却也不能在众人眼前教训那个只敢躲起来的小人,气得捏紧了拳头。

“诸位!”一直默默站在人群里看事态发展的秋暝忽然出了声,嗓门不大,可是铿锵有力,“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萧少侠给了沈……沈望舒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难道不正是深得三昧么?为何要被诸位这样指责?”

秋暝乃是翠湖居的人,而翠湖居与所有门派的关系都还算得上不错。秋暝帮松风剑派说话,没人好意思说他护短。

众人不由得安静了片刻。

但燕惊寒反应很快,既然是安了心要找事,自然就想了应对之策,“秋居士此言差矣,佛法无边,却也只渡可渡之人,法度所存,便是为了警醒世人的不是么?倘若魔教少主沈望舒都能放过,今后还有什么人是不能放过的?”

“佛渡众生,难道是一句虚言?”秋暝叹了口气,“慧海方丈,明枯师太,普安与严华诸位在此,秋某不敢妄言,还请解惑。”

普安寺与严华斋其实也不太在意沈望舒的处置,毕竟他与在场那么多人都有仇怨,即便这两派不计较,也多得是其他门派会去计较。只是牵不牵连萧焕又是另一回事。都是奔着能颠覆松风剑派来的,自然不能让他讨到好。

这两派出家人,以掌门为首,都不曾说话。

玄清乃是道士,此番没被秋暝提到,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当即阴阳怪气地道:“秋居士,你倒是闲云野鹤与世无争,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自然不会在意那些有亲眷殒身于魔教之手的人究竟是如何痛苦的。但倘若有一天,害死尊夫人的匪徒在你面前,却有人跟居士说,他们都诚心改过了,你就大人大量不要与他们计较了。秋居士,你作何想?”

这话倒是让不少人都点头附和。

只是秋暝却忍不住浑身颤抖,看起来他的妻儿之死乃是他心底不可触及的痛。

阮清暗中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上前一步,“玄清道长,一码归一码,何苦要用……嫂子来刺激秋师兄?”

“但刚刚秋居士可不就是这么刺激人家的?”玄清哼了一声。

秋暝轻轻挣脱了阮清,虽然脸色仍旧不大好,却已经勉强稳定了情绪,低声道:“为善为恶,本就不是用口来说,而是要看他究竟怎么做。虽说我们不知沈望舒的身份,可他却是认得我们的,然则他与我们同行的这段时日,却从不曾有过不利于我等之举。”

燕惊寒当即冷笑一声,“凭他也敢?”

秋暝也不理会他,不紧不慢地道:“当初为了捉拿薛无涯,沈望舒替我们出了多少主意?后来我徒儿谢璧身陷险境,他也竭力相救,为此还身受重伤。无瑕那时候与沈望舒也并无多少交情,他何至于此?”

“沈望舒帮着捉拿薛无涯?”明枯师太似乎只听到了这句话,“算起来这也是他的师叔,他为了蒙蔽诸位,竟然做出此等欺师灭祖之事,其心可诛啊!”

沈望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也没想过要辩解。

他那时候刚刚知道九嶷宫的存在,至于宫中有什么人,他也只知道沈千锋、巫洪涛夫妇还有苏闻几个,根本就不知道薛无涯是个什么人物,甚至不知道作恶之人便是薛无涯。

秋暝眉头一皱,还想说点什么。只是阮清和姜畅都意识到再说下去只怕情形不妙,万一翠湖居也被拉下水,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场面安静了一瞬。

玄清这才冷笑一声,“楚大侠,咱们热火朝天讨论了这么久,您倒是说句话啊,怎么说这萧秋山也是您的弟子,做师父的,也有权利发落。”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到一直都不曾开口的楚江流身上。

楚江流的眉头皱得很紧,下颌线也绷得很紧,一看便是在竭力压抑着怒气。

只是他的涵养似乎能与秋暝一较高下,即使气成了这样,一开口的时候也是心平气和的,“松风剑派的门规里,似乎没有知情不报一款,这是我们的疏忽,日后一定禀明掌门加以完善。”

等了许久却是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这让许多等着看热闹的人都要气炸了。

楚江流又道:“不过门规没有规定也无妨,因为秋山之事,原本也不是我们松风剑派一家之事。倘若之事简单违反门规、有损本门声誉,做师父的斟酌着处置了便是。不过此事牵连甚广,楚某似乎无权来做这个决定。”

“楚大侠的意思,是要将萧秋山交予我们处置?”有人很是激动地问了一句。

楚江流便眼风如电地看了过去,“交给阁下,阁下就敢定夺么?你确定你能好好地给武林一个交代?”

“那你是什么意思?”

“武林大事,一家一派说了都不算,全靠诸位商议后定夺。”楚江流环视全场,“不日便是武林大会了,将秋山之事放到会上再议,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楚江流的话倒不是无的放矢,许多人想反驳,却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只能悻悻地闭嘴。

于是楚江流又望向萧焕,“秋山,师父的决定,你服不服?”

“弟子但凭师父吩咐。”萧焕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

燕惊寒见自己挑事不成,颇有些悻悻的,伸手一指沈望舒,“那他呢?”

沈望舒呢?苟且偷生的魔教少主该如何处置?

已然没有打起来……明天应该可以……

话说真的没有亲说一下想看老萧帮还是不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