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望舒(1 / 1)

追着追着,沈望舒便很能肯定了,九嶷宫的轻功应当是祖传的,不然崔离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能那么敏捷灵巧?若是全无顾忌地追,沈望舒应当是能追上的,可他不敢露了行迹,追得很克制,只是跟着绿萝坊的一众弟子。他甚至在想,其实崔离是不是已经被追丢了。

“小心!”跑着跑着,绿萝弟子里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有另外的人高声道:“坊主不好了,陆师妹晕过去了!”

那位陆师妹是棋堂堂主的侄女,而棋堂堂主又颇受人尊敬,坊主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不好装作没听见,只好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柳寒烟早一步代师查看过,“是……累的。”

此言一出,却没人嘲笑,有些绿萝弟子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企盼的神情。

他们已经整整追了两个时辰了,一直都没有停歇过,便是有的男子都受不了,早在之前就已经掉队了,如今还跟着的这些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而这次一停下,绿萝坊主自己也累了,便对众人道:“诸位,我绿萝坊这边有弟子身体不适,须得停下歇息一阵。各位英雄请自便吧。”

各门派胡乱关心两句,也跟着停下来找地方修整。他们巴不得绿萝坊早点停下来。

休息的地方是一片小树林,离湖边也不算得很近了。冬日的树木,也委实算不得十分繁茂,又正是下午,东阳的照射让树林没了阴森之感,倒是一处十分适宜休憩之处。

都是一门一派那么来的,沈望舒自己的师门明月山庄也有人在,不过他并不想和常沂为伍,更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也就离得远远的找了一棵较为粗壮的树木遮挡身形,然后安心打坐,将一口已经涌至喉口的血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再追下去,他可说不好自己会不会像那位陆姑娘一样倒在这儿。

“秋山,你做什么去?”也不知是下意识还是算自己倒霉,沈望舒才意识到自己选的这块地方,居然又是离松风剑派的人最近,韩青溪唤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甚至能猜到,眼下必是萧焕又开始四下走动,所以才引起人发问。也不必说,萧焕这般,是在找他的。

但沈望舒眼下并不打算理会。

分不出心思是一方面,人多眼杂的,万一被撞见,萧焕他师父楚江流都还在呢,可真是说不清了。

“师姐见笑,我……实在有些内急,想寻个僻静处。”萧焕漫不经心地回答。

楚江流立刻就教训他了,“你自去便是,何必污人耳朵?”

萧焕告了两句罪,然后竟准确无误地朝着沈望舒所在之处走了过来。

一颗小石子弹在面前,沈望舒岿然不动,眉毛都不曾抬一下。他知道自己要是给出一丁点反应,萧焕就一定会立刻找过来。

不过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够好了,那个人还是坚定不移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赶在沈望舒跃起之前,一手贴上了他的背心,将内力注入他的经脉,口中还调笑道:“哟,还是块风水宝地,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浑厚的内力注入经脉的一瞬间,沈望舒只觉得自己要沸腾起来的气海一下子又被压制住,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来的舒服。他也不与自己过不去,没让萧焕走开,只是恶狠狠地道:“你要是敢,我就给你拧断!”

“小舒,你好凶啊!”萧焕忍不住笑了起来,空着的一只手却探入怀中,“喝点水么?不然吃口干粮?”

饿倒是不至于,不过活活跑了一上午,真是渴得不行了,沈望舒一点都不客气,当即就抓过水囊,“你还真是会找地方藏。要我说楚大侠也是眼神……竟没发现我们萧少侠如厕还带着吃食和水。”

被他那一句“我们萧少侠”弄得心情大好,萧焕只是啧了一声,在沈望舒仰头喝水之前,把两粒丹药放进他口中,然后抓起水囊塞了过去,狠狠一倒,又在人喉咙处抹了一把,直到确定那两粒药真的咽了下去才收手。

沈望舒被他突袭,可以说是猝不及防,瞪着眼刚要说什么,萧焕就贴着他耳根低声说道:“毒药,你吐不出来了!”

“无妨,就你这个,还能比五毒公子更毒?待会儿我让叶无咎给研究研究。”沈望舒当然也不信萧焕想让他死会采取下毒的法子,只将人推开,懒洋洋地说着。

萧焕无奈,只好递过去一个药瓶,“固原丹。若是累了便服一粒。”

“多谢了。”沈望舒晃了晃瓶子,“萧少侠,年纪轻轻的,方便需要这么久?只怕是要找孙神医给开副药了。”

知道沈望舒这是变着花样在赶他走,萧焕还是有些不快。只是他不能发作,便眼珠一转,想到了几句话,“小舒,说道孙神医,我有话要问你。”

沈望舒方才恢复,也提不起什么力气,只是软软地发出一声鼻音,“嗯?”

“昨日你师父……”起了个头,便又立刻打住了。毕竟昨天苏闻的行为,那么多武林同道都看在眼里,沈望舒也在场,并不需要萧焕赘述,多说两句只怕还会和人吵起来。

萧焕斟酌着问:“你这样追着崔离,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陆前辈?”他叫的可是苏闻的本名。

原来还是信不过,所以要套他的话呀。

沈望舒脸色冷了几分,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从萧焕的怀里抽离,“师父说他不想管东君的事,随我怎么折腾。至于你们岳掌门……说起来最应该记恨他的难道不是你那小师弟岳澄?可是岳澄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还不许师兄弟帮着套一个公道?”

“我不是……”

“你不是哪个意思?”沈望舒笑了笑,“你怕我师父与崔离同流合污?那你放心,师父没这个打算。便是太华门,他与燕鸿还有燕惊寒都不熟,也对谁当正派首脑没兴趣。不过话又说回来,岳掌门做事的确不地道,难道还不能说两句了?”

“对不起!”萧焕没头没脑地道了句歉,没说是给谁的,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向谁道歉。

沈望舒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回休息不可能太久,接下来还得继续追,萧少侠还是赶紧回去吧,也好省省力气,免得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

话音还没落,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高低起伏的惊呼,不同的是,这回喧哗起来的,却是松风剑派那边!

“师姐当心啊!”岳澄高呼一声,紧接着便是兵刃交错的声音。

萧焕看了沈望舒一眼,想说什么,沈望舒便直接一巴掌把他推了出去。

等到那边差不多乱成一团的时候,沈望舒才悄悄挪了位置,去查看境况。

松风剑派这边派出了两名长老跟着绿萝坊来追崔离,其中之一便是萧焕的师父楚江流。眼下这两名长老已经拿了兵器在手,和翠湖居的掌门姜畅、阮清、秋暝还有慧海、明枯、玄清和绿萝坊主堂主等人将一名身材高大的灰衣男子围在正中,那男子手握曜渊刀,却是众人久追不到的崔离!

其他门派也有人跟着围了上来,不过小字辈的弟子都无一例外地被隔绝在这一圈高手的包围圈之后。

玄清性急,绿萝坊众人与崔离又有学海深仇,当先便发了招,几柄宝剑如同灵蛇出鞘一般,直取崔离面门。

可崔离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背后的强敌,整个人带着山崩之势,一刀砍向了松风剑派的两名长老。

其实说起来松风剑派已经算是沉稳的路子了,可与崔离的刚猛比起来,便是兵器都实在不敌,楚江流与另一张老便不敢硬接,只用剑尖抵住刀刃,并借力一个翻身,欲攻其后背。

崔离仍旧是把后背让了出去,去势不停,直奔站在松风弟子最前头的韩青溪而去。

关键时刻,曜渊还是被架住,却是萧焕赶到,凭借溯光之利,硬生生地与曜渊相撞。只是崔离的力气比他大,萧焕几乎都要被他压得跪倒在地。

幸而楚江流、玄清等人杀到,崔离又不是铜筋铁骨不怕刀剑的,他到底还是撤了刀,回身与几名长老战作一团。

那一刀来得惊险,幸而是没人受伤的。韩青溪当机立断,让所有弟子都迅速后撤,不要给前辈们添乱。

但沈望舒作为一个观战的人却看出了端倪其实崔离就是奔着年轻弟子去的,拼着手上的危险,也要把各派高手的合围撕出一道口子来,然后攻向他们身后的年轻弟子。

所幸各派的年轻弟子中也有些出众的,即便不能把崔离怎样,但足以保护自己不受伤。

“阁下为何要为难年轻弟子?”秋暝也看出来了,一边动手一边喝问。

崔离自然不会回答他,眼见着边上有个绿萝弟子,便横刀一抹,竟是朝着人家纤细的脖颈而去,丝毫的犹豫都不曾有。

这个弟子……有些眼熟啊!

沈望舒留心观察着崔离着意攻击的这几人,忽然心中有了个想法他所攻击的这些人,除了叶无咎和容致实在站得远,剩下的这些,连带之前已经不幸罹难的两个,都是和他一同去过扶桑楼的人!

崔离的武功的确是高,一人力战各派高手,不说游刃有余吧,至少也并不显得十分吃力,便是受了几处伤也不影响他的身手。可在场的人那么多,倘若是采用车轮战的方式,哪怕到了最后只剩三流的高手,崔离也不会占到便宜,他却是为何要这般不计后果地为难一群弟子呢?

扶桑楼里的确是藏着十分重要又可怕的秘密,但那些不知疲倦不知痛的怪物,应当也不是崔离自己炼制出来的,当初沈望舒他们一举灭掉了所有怪物,按照崔离的性子,应当也不心疼才是,毕竟还有药方在。

要说那一战之中,唯一一个不能挽回的损失,便是……冯羿。

崔离是因为冯羿才会大肆屠戮这些踏足过扶桑楼的人?

可是按照崔离那种瞧不起人的性子,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冯羿做到这个地步?

沈望舒正在胡思乱想,那边崔离却似乎是发了狂,暴喝一声,竟是势如破竹一般,从秋暝、阮清、慧海还有楚江流的联手包围中冲了出来,直奔韩青溪而去。

韩青溪正在帮着搀扶起不来的弟子,一时没有防备好,身边也并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人,眼看着那厚重大大刀就要当头斩下,若是这一道劈到实处,韩青溪这么个小姑娘只怕能被轻而易举地斩成两半。

“师姐!”松风弟子俱是一声惊呼。

破空声响起,大刀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下,擦着韩青溪的头发丝和衣袖落下,带起了几缕青丝、两片碎布,一刀斩在她方才落脚的地方,地上便是一道深深的刀痕。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韩青溪腰上是缠着一道银鞭的,鞭子的另一端握在叶无咎手上,正拼命把她往后拽。

“连你也要帮着他们?”崔离死死地瞪着叶无咎,又一个用力,把大刀从地上拔了起来,粗喘一声,立刻又朝叶无咎砍下一刀。

坏了!

分明躲在人群之中能毫发无损的叶无咎,如今却是亲手把自己送到了崔离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