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八愁笼(1 / 1)

“岳掌门,虽说潇湘蛊术厉害,但您也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您身上的蛊毒究竟从何而来,该不会一点觉察都没有吧?”苏闻优雅地一笑。

他也算是第一次出现在其他门派面前,倒把许多人都震住了,毕竟苏闻这样的气度与姿容,便是在十大门派中也及其难得的。

在场的各个都是人精,仅凭苏闻这么一句话便察觉出其中并不简单。普安方丈慧海当即扬声道:“请问苏庄主,岳掌门身上的,是什么蛊?”普安寺有一绝技名曰“大音希声”,慧海更是此中高手,即便不用上内力,讲话也能让整间客栈的人都听清。

堂堂普安的方丈,说话如此客气,寻常人都该诚惶诚恐了,但苏闻又不是个寻常人,倒似乎有些不屑的模样,“方丈是出家人,这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本座不是出家人,苏庄主,可以说么?”人群中又有一人说话,却是襄台派掌门。

苏闻便笑道:“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不过是最大名鼎鼎的情蛊而已。”

此言一出,便如同在热油锅里撒盐一般,楼上楼下的人都沸腾起来。

情蛊,倒是名震江湖,毕竟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还坚信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爱情,总是想着用某些手段将自己的情人拴在身边。只是这数百年来,却并不曾听闻有谁真正成功过。

如今却听闻堂堂松风掌门身上有着情蛊,怎能不令人既惊讶又兴奋呢?要知道岳正亭的亡妻,可就是先代松风掌门之女,本来是不该会此术的。

“岳掌门,可知道是哪个姑娘对你用了此等邪术?”说话的应该是个小门派掌门,素日里是断不会在这种场合有机会说话的。好不容易能拿捏松风掌门,怎能不拼命作践?看他那挤眉弄眼的猥琐模样,没的令人恶心。

岳正亭面色铁青,并不像跟此人多说话。

苏闻却替他回答了,“不是女子,是个男人。此人姓沈,名叫……”

“沈千峰是你什么人?”松风剑派有位长老忍不住怒喝一声。

不过他这么一吼,却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严华掌门明枯师太肃着一张从不曾见笑模样的脸,厉声问道:“沈千峰?是倚霄宫的沈千峰?”

“正是。”苏闻颔首。

一瞬间,沈望舒忍不住握紧了拳。他实在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苏闻提沈千峰做什么。作为一个恶名昭著的魔头,即便岳正亭有千般不是,但他对岳正亭下了蛊,最后追究起来,多半又会是全都归咎到沈千峰头上。苏闻会不知道么?他不是一心一意维护沈千峰么?

旁人还没说话,燕惊寒就故作惊讶,“沈千峰?据晚辈所知,倚霄宫覆灭,岳掌门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过,从前也不曾与倚霄宫有过冲突,岳掌门竟是认得这大魔头的?”

“燕少侠,你不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蠢么?既然能被他中蛊,自然是与这魔头有过交集的。”苏闻皱了皱眉。

岳正亭听闻这话,脸色骤然大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苏闻。沈望舒与叶无咎也惊呆了苏闻竟然叫沈千峰魔头?便是巫洪涛也不会如此吧!

说道此处,碧霞派那边有个长老忽然哦了一声,“在下想起来了,他二人定然是认识的。当年剿灭倚霄宫,在下不才,便是率领碧霞弟子赴潇湘的,也与沈千峰交过手,对他的身法容貌很有些印象。”

沈望舒定睛一看,倒还真有些印象。碧霞派张无尘,长相与名字相去甚远,是个膀大腰圆的齐鲁壮汉武功一般,倒是一门心思想要立功,当时还好奇过为什么碧霞派会让这么一个人来率领弟子。

“张大侠,在场许多人中都是见过沈千峰的。”楚江流淡淡地打断。

张无尘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楚大侠,在下还没把话说完呢。那个沈千峰啊,轻功特别好,有一招小腾挪的功夫使出来,在下就想起一桩旧事,是岳掌门大婚时候的事。”

岳正亭的眼神当即变得凌厉起来,藏在大袖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岳掌门大婚,迎娶的是江掌门的千金,自然是一桩大喜事,邀请了武林中许多朋友,在下与长白刘兄许久未见,便喝了许多,一直到月上中天。中途有些内急,便摸索着要去如厕。在下对松风剑派的路也不熟,不知怎么就走迷糊了,忽然听着有人在弹琴唱歌,脑子一热就走过去了。”张无尘一边挠头一边道,“反正当时喝得头昏眼花,又离得远,没看清在那里的是什么人,只是那身法轻功……”

楚江流立刻出声:“天下武功本属同宗同源,即便是不同门派的内功心法都极可能有相似之处,更何况是轻功,只有一个身影,也不能说明什么。”

“就是,掌门师兄大婚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张大侠记得这么清楚?”松风剑派另一长老也附和。

燕惊寒却摆手,“或许张大侠是看错了,不过江掌门嫁女可是大事,那么多来宾中,应当不止张大侠一人瞧见了吧?”

岳澄实在忍不住了,当即恨声道:“姓燕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没品啊!人家大婚,偷窥洞房的事,名门正派的弟子是做不出来的吧?”

他不开口倒罢了,这么一说,原版还有些想作证的人都吓得连忙闭嘴,生怕落了个持身不正的罪名。

“岳掌门不想承认便罢了。”苏闻颇为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容在下好心提醒一句。沈千峰还在世的时候,到底是不忍心催动蛊虫,故而岳掌门还有这么二十年安稳日子。只是沈千峰现在没了,他体内的蛊虫自然是跟着没了。但情蛊此物,最是痴情不过了,只要其中一只死了,至多五年的时间,另一只也会跟着殉情。岳掌门,莫以为情蛊殉情只是悄悄死了就罢了……”

眼下之意便是,情蛊死也会拉着宿主一道的。

岳正亭的神色果然一变,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露出惧色,只是向苏闻恨声道:“苏庄主,原本本座与您也不认得,为何阁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本座过不去?”

苏闻立刻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岳掌门此言,在下实在不敢当。原本岳掌门是在与坊主讨论九嶷宫之事对吧?坊主说因着九嶷宫之事,崔离迁怒了绿萝坊,岳掌门想说造成九嶷宫如今局面的并非松风剑派一家之过是吗?”

“不然苏庄主还有什么话说?”岳正亭死死地盯着苏闻,恨意深重。

直到此刻,沈望舒忽见一向风轻云淡、好似什么都没放在欣赏的苏闻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快意与狰狞,“可薛无涯为何心心念念的却是找松风剑派复仇?适才岳掌门自己也说了,攻上九嶷的不止松风剑派一家,何以所有的仇怨都归结到松风剑派一家头上?若是没有别的原因,为何不能一视同仁?”

紫微掌门玄清怪笑一声,“苏庄主,就别在这里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莫要担心。”

“想必在场的诸位不少都记得,当年武林正派与九嶷宫交恶,甚至九嶷宫被中原武林所熟悉,都是因为一个人沈千峰。”苏闻已经收敛好了情绪,淡得令人瞧不出破绽来。“沈千峰结识了岳掌门,原本是受邀道松风剑派做客,可忽然就被指认为魔教中人,九嶷宫也就跟着成了魔教。后来沈千峰又是死在了松风剑派高足萧少侠的手中。薛无涯与崔离的确是恨,可是相比之下,最遭人恨的,不就是松风剑派了么?”

岳正亭却义正言辞地道:“怎么,难道苏庄主认为,沈千峰并不是危害武林的魔头?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么?”

“三年前的不敢说,可是二十年前的……”苏闻轻轻一笑,“不知哪位英雄听说过,想害人却先救人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的道理?当年的岳掌门不过是个普通弟子,有什么好图谋的么?”

“苏庄主,还请慎言。”楚江流低声警示。

燕惊寒觉着苏闻是不敢与这些长老相争的,当即便道:“苏庄主可有哪句话是说错了?九嶷宫远在南疆,在二十多年前并不曾有什么人听闻过大名,不过是沈千峰去松风剑派做了一次客,便莫名被打成魔教了。”

“不错。当年老夫受邀前往松风剑派参加武林大会,江掌门一上来就命弟子押着沈千峰示众,说是魔教中人,留他不得。至于这人做了什么恶,却是蛊惑松风弟子弑师!岳掌门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糊涂蛋,怎么会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三言两语就骗了?他可是从小就在松风剑派长大的!”襄台掌门跟着冷笑一声。

他这么一说,人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之声,似乎是被他这话勾起了回忆。不过众人的回忆都是一致的襄台掌门并没有说错。

岳正亭厉声道:“宋掌门!岳某有任何不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尽管一一说个明白。只是江掌门早已登仙,不容随意中伤!”

“怎么,辞世先辈就不会有过错了?岳掌门有点过于霸道了吧?”燕惊寒冷笑,“宋掌门不过是就事论事,如何就成了中伤江掌门?再说了,这次敝派觍颜召开武林大会,原本也就是为了此事,因为家父觉着当年九嶷宫一事,似乎是错判,正好大家都有印象,何不藉此机会正好说个清楚呢?”

岳正亭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松风掌门,一旦拿出气场来,还真是许多人都招架不住的。他凝视着燕惊寒,直看得人慢慢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冷声道:“怎么,燕公子的意思,是想在这个地方,就凭着这些人给本座、给松风剑派的先代掌门顶罪了?”

燕惊寒背心都在冒汗,只是为了不丢门派与父亲的颜面,到底还是忍住了,勉强回答:“不是定罪,只是与其他同道一起商榷……”

“那燕公子想好谁来主持谁来见证了吗?你主持?只怕还不够资格吧!”岳正亭拂了袖,“从前主持武林大会的,约定俗成就是松风剑派,当然这也是承蒙各位瞧得起,松风剑派也不是一定要霸着这个位置不松手。这回燕公子针对的是本座,换一家来主持倒是无可厚非。只不过燕公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讨论本座的是非?别说拿得出手的功绩,你的德行与信誉在武林中如何,有谁说得清么?”

眼见着父亲被人七嘴八舌地指责,岳澄早就气得想冲上去动手了,若非韩青溪压着,只怕早就闹得不可开交了。如今岳正亭自己都开口了,岳澄自然是十分开心,当即扬起下巴,“就是,你自己几斤几两说得明白吗?”

“那倒无妨,此处大都是打过交道的朋友,随意挑挑都能选出好几个能做主持的,老衲不行,明枯师太也不行么?玄清道长也不行?”慧海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立刻接了话。

能主持武林大会的,即便之前在江湖上不怎样,日后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的,慧海都说话了,自然没人愿意落于人后。

燕惊寒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连忙高声道:“此次武林大会乃是我太华发起的,自然也不用劳烦各位长辈来操心了。家父总是有这个资格的吧?”

吃着太华的住着太华的,只要不是脸皮厚过了城墙,也就没人好意思在这时候说句不够格,只有沙江帮的帮主躲在人群中阴阳怪气地道:“说来也是怪了,既然是太华让咱们来开武林大会,燕掌门他人呢?”

“家父正在星夜兼程地赶来岳阳,诸位放心,武林大会定是能如期召开的。”燕惊寒觉得眼下局势已稳,松了口气,“也没有几日了,还望各位这几日稍稍忍耐些,有什么龃龉什么不满,几日后的武林大会上尽可一并说出来,切勿在私底下争执,若是伤了和气便不美了。”

这便是要让大家散了的意思。

绿萝坊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最初她们闹起来,就是想给死去的绿萝弟子要个说法的。于是书堂堂主又道:“那燕少侠的意思,是我们绿萝的弟子就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并无此意!”燕惊寒又立刻换上一副正义的嘴脸,“早上晚辈便在此处向诸位保证过,要抓出凶手,不过仍有其他俗务缠身,挣脱不开,倒是柳师姐能干,只这么一会儿就已经有了线索。既然有了线索那就好说了,晚辈保证,这次一定会抓住那崔离的。”

毕竟死的不是自家弟子,其他门派多半是事不关己的态度,倒还帮着燕惊寒说起话来。

绿萝坊诸人心里有气,却也不能对着这么多人一并发作。最后,还是任雨疏心平气和地道:“好,这可是燕少侠自己发的誓言。武林大会还有五日,想必燕少侠也不希望在大会召开之时还拖欠着这么几桩命案吧?五日为期,可否?”

“……好!”

明天……公司又有大活动,就……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