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风云(1 / 1)

能拿到九嶷宫信物的、苏闻会暗中包庇的,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可按照常理这么数下去,却又有些不对。九神凋零,如今还能说得上来的就只有少司命陆灵枢与湘君巫洪涛了。巫洪涛那样的性子,就不该是个与小姑娘为难的。难不成还是苏闻自己杀了人?

沈望舒摩挲着银针,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忽然觉得手感有些不对,怔住了。

萧焕脸皮厚,依然赖在这儿,也算是眼都不眨地盯着沈望舒看,只消他有一丁点的反常,萧焕便能一眼瞧出来,“怎么了?”

“这花纹……”沈望舒皱着眉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缓缓开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焕轻轻一挑眉,示意他细说。

到底也是许久没有经手的东西了,何况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不至天天拿在手上把玩,沈望舒也不能确定他的感觉错没有,迟疑着道:“我记得我以前用的银针,上头的花纹是连续的,这个确实一团一团的。”

针就那么细一根,拿在手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萧焕忽地灵机一动,“有纸墨吗?”

“萧少侠,谁家客栈会给你备下这些东西?”沈望舒忍俊不禁。

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萧焕又干咳几声,“那我去问掌柜的讨,你等我一等。”说着连忙反身出了屋。

也真是有意思了,破个杀人的案子,现场不去看,事发事就在周围的人也不去问,偏偏把重要的物证顺走,然后来问他这个压根不清楚状况的人,这是破案么?这分明是添乱!更何况她们绿萝坊的事,松风剑派其他人都不见得这么上心,萧焕跑得这么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死的是他心上人呢。不过沈望舒也知道萧焕为何如此,不就是想找个借口和他待在一起吗,说得冠冕堂皇,连赶人走都没个好理由。

也幸而沈望舒想通了些,就算自己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放下,可身边还有的是阻碍,他早就对萧焕不抱希望了。

苏闻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这几年对他也委实还不错,最近为着松风剑派的事都已然态度大变了,犯不着为了萧焕得罪他,恩将仇报的事沈望舒倒是做不出来。

不过说起来,他对叶无咎几乎也是这个态度啊。

同样是故人的后辈,不过叶无咎是义子兼女婿,他沈望舒是个假儿子,为何从前苏闻对他这么好?初次见面的时候都是生人,沈望舒也并不认为自己的性子比叶无咎讨喜,为何就有这样大的差别?都是借长辈的面子,难道巫洪涛的面子就比不上沈千峰的?

苏闻似乎和沈千峰年纪相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比旁人亲密些是该的。且苏闻对这些故旧的称呼,东皇太一、湘君、薛无涯、沈师兄……亲疏未免太过明显。不是各个都说除了薛无涯实在瞧不上眼之外,九神感情甚笃么,却是在瞧不出来。

莫非……

沈望舒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然后猛地拍了额头,试图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

想什么呢!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智者见智仁者见仁么,这般以己度人,委实狭隘了。

萧焕进门的时候,正好就见到沈望舒自己在拍头,大惊失色,以为沈望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险些连手上的东西都丢了,“小舒你……”

“我没事,不过是方才想岔了。”沈望舒连忙退开一步,“取来了?”

萧焕见人躲了,多少有些失落,却不好摆在脸上,只将纸铺开,又摆好砚台墨腚,自顾自地研磨起来。他知道现在开口问刚刚沈望舒在想什么一定会惹人生气的,可又有些不甘心。不过旋即一想,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呢,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待墨汁浓稠,沈望舒这才想起来,“你弄这些来做什么?”

萧焕取过银针,在墨汁里滚过一遭,又将银针平放于纸面,针尾露出桌面些许,然后将银针顺着纸面推开,留下一道墨迹,直到针上的墨汁都滚尽了才罢手。原来萧焕用的是拓印之法。

银针上的花纹是錾上去的,算是阴刻。可针也没多粗,上头的花纹也便不会太深,稍稍一蘸墨便给糊住了,前面拓出来的都是没用的墨痕。也就只有最后墨迹快用尽的时候,还留下几个像样的印迹。

就是这样似是而非的印迹,便已经让二人大惊失色了。

“扶桑楼?”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出来。

也不怪他二人大惊小怪,委实是印在纸面上的花纹,乃是一个个带着火焰花边的圆,圆中还有边缘不甚明晰的图案,越看越像是鸟。单一元素倒是没什么,可这二者加在一起,旁人便罢了,去过扶桑楼的人都会觉得这就是一只金乌。

“这是冯羿的东西?”萧焕有些不能置信。

沈望舒险些翻了个白眼。这人,想到拓印的时候不是还很机灵么,这时候怎么忽然傻了?冯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尸骨无存,除非是个障眼法,否则是他还魂了才能跑来放银针。只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在那么近的地方,还没让人发现是障眼法,冯羿早该横行江湖了。

“你不记得了?冯羿也没说过扶桑楼是他的地盘啊。”沈望舒给自己添了口茶,“那时候扶桑楼还不算山穷水尽,若是他就是主人,大可以找人在那里拖延一阵,然后自己想办法逃走啊。当时手上什么证据都么有,谁还能找到他那里去?”

萧焕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冯羿是被人放在那里顶罪的?”

“不然呢。他或许是个很重要的人,但应当不是主使。杀一个薛无涯,需要玩出那么多花样么?”沈望舒越发嫌弃了。

若冯羿不重要,也不会有人冒着生命危险从他、萧焕还有两个翠湖高手那里把他抢出去。冯羿说那是个下属,可哪个能与他加上秋暝、阮清一战的高手能心甘情愿地去当个下属?或许这个人才是扶桑楼的主人。而这个人能拿出与沈千峰相仿的银针,所以这个人多半也是九嶷宫的人。

不过这人为什么会用金乌来作为自己的徽记呢?

“小舒,你说这人……是巫洪涛还是……”萧焕没把话说完,但沈望舒能猜到,萧焕想说的,是他师父苏闻。

但他真被这话给气笑了,忍不住反手在萧焕头上拍了一记,“你要不要出去吹吹风清醒一下?那段时间我师父没有下过山,那么多师兄弟看着,随便问一个便是。”

他不是在闭关么?萧焕有点莫名其妙。闭关的时候是见不到人的,即便偶尔能与之说句话,谁又保证这话就是本人说的?不过萧焕只敢在心里怀疑,不敢当着沈望舒说出来,生怕又把人惹急了。

沈望舒倒是没发现萧焕的异常,自顾自地道:“你看看叶无咎,也知道不可能是巫洪涛。”

“为何?”怎么还跟这家伙有关系?

“叶无咎虽然说话油滑,可整个人……还真是老老实实的,没有心眼。他是巫洪涛一手带大的,与亲子无异。都说养儿肖父。除非叶无咎是真的无药可救,否则巫洪涛教不出他这样的人来。”沈望舒习惯性地屈指敲桌,“那日你是亲自去洪涛水寨请罪的,应当知道他听闻薛无涯之事是什么态度,像是伪装吗?”

萧焕想了一想,“的确不似作伪。巫洪涛也不像是心机深沉之辈。不过……那日是苏庄主只身前往的吧,你如何得知巫洪涛是什么反应的?”

咦,这人忽然又不傻了!沈望舒一时语塞,心道竟把自己暴露了。

不过萧焕也是一时嘴快,忽然就想明白了沈望舒对薛无涯的事其实也不怎么上心,而那一次去洪涛水寨,原本是为了讨论他们松风剑派几个弟子的生死,苏闻不带着他而沈望舒偷偷跑去还能是为了什么?

小舒从前倒是坦荡,可是后来,是绝不会承认关心自己的。萧焕忽然想起此事,暗恨自己失言,只是心底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地泛起一丝甜蜜,偏偏脸上不能显露出一丝半点,只僵硬着道:“那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人?莫不是哪个借尸还魂了?”

沈望舒最爱听的就是这话,踩着台阶就下,“你还记得薛无涯拜堂的时候放着的六个牌位么?”

“东皇太一、云中君、山鬼、湘夫人、大司命……剩下那个我记不清了。”见沈望舒转移话题这么快,萧焕还是有些郁闷的,只是他把郁闷死死地压在心底。

“记不清也无妨。”沈望舒摆摆手,“薛无涯当时自己还是活着的,还有我师父与巫洪涛也在世,你说剩下一个还差谁?”

萧焕与沈望舒都在心里默数了一遍,然后又被这个新的认知惊到了。

最后剩下的一个,便是东君崔离!

“是了,不怪你们先前都没想到。”沈望舒恍然大悟,“在中原,东君有时与青帝便是一个人,乃是司春之神。可九嶷诸神里,为何独独只有一个东君而没有其他人?因为在我们潇湘,东君并不是春神,而是太阳神啊!”

萧焕忍不住瞪大双目,直愣愣地盯着纸面上的金乌图案,心绪有些复杂。

可冯羿为什么会听他的命令?虽说直接害了孙芳叶的人是薛无涯,可正要细细追究起来,崔离才是造成一切悲剧的祸端。冯羿真心喜欢孙芳叶,怎么能与崔离同流合污?

不,崔离为何会与薛无涯联手炼制怪人?莫非也是为了向松风剑派报复么?

啊我又坚持爬回来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