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幽居(1 / 1)

泰兴镖局别说放眼江湖,就算是在潇湘,那也只是个很一般的小镖局,所以不敢轻易接水路的货,因为他们只有一条船可以下水。

这条船也用了好些年头了,但当家人吕益始终舍不得换掉,总是拿去修修补补的,但凡没有彻底腐朽,那就还是继续用。

久而久之,吕益修船的地方大致也是定下来的了,就叫远运船行,在赤山渡旁边,离泰兴镖局远得紧,但位于他走水路外出的必经之路上,也算顺路。

韩青溪带着岳澄访遍了天子山附近泰兴镖局落过脚的地方,一无所获,索性便想到赤山渡来碰碰运气。

远运船行生意做得还不错,门面也不冷清,总有人上门来购船,韩青溪与岳澄便扮作要顺江东去的姐弟,上门去看船。

潇湘再往大了算,便是荆楚之地,自古就不怎么太平,尤其是水面上,多半是绿林好汉的天下,因而前来购船的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江湖中人。韩青溪以为此中总会有些线索,便一面漫不经心地与伙计答话,一面观察这些来往的汉子。

“师姐,咱们跑这么远,路上就用了一日,如果你猜错了……”岳澄是总要抱怨的,不说几句便觉得不舒服。

韩青溪也习惯了,何况眼下情况危急,她也不想安抚岳澄,只顾打量店里的人。

船行的伙计见韩青溪挑的不专心,便道这两人也只是随便问问,应当不是真心要买船,招呼也不热络,眼见有新的客人登门,便立刻迎上去招呼那边了。

“客官要什么样的船呢?小店可是方圆数十里品类最齐全的了。”

“海船。”来人惜字如金。

“几艘?”伙计的神色不由得为之一肃。

“十艘。”来人淡淡地道。

伙计四下一看,打叠起笑脸,“原来是贵客,您里边请,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来。”

岳澄很是不以为然,悄声对韩青溪道:“海船也有大小之分吧?十艘也不算很多吧,这就请上楼让掌柜亲自接见了?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韩青溪却是一凛,“不,这应该……是接头的行话!快走!”

“客官您走了?没有喜欢的吗?没关系,下次再来啊。”伙计见韩青溪与岳澄说走就走,当然不是很高兴,只是东家规矩严,礼数还是要做足。

然而一向礼数周全的韩青溪此时却顾不得了,带着岳澄疾速奔走,直接抄到了远运船行后院外墙根下。院墙不高,韩青溪只看了一眼,当机立断,施展轻功,鸿羽一般地落在了屋顶上,踩着瓦片小跑,却没发出一丁点声响。

“师姐……”岳澄目瞪口呆。上人房顶偷听这种事,他也是多年不曾有过了,何况还这样青天白日的。

远山样的黛眉微微一蹙,韩青溪轻声道:“你来不来?不来便在底下接应。”

岳澄撇了撇嘴,当然是跟了上去,只是心里却在暗骂萧焕都是师兄,师姐那么娴静端庄一个人,跟着他出门之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不是叫你们无事莫要随意露面吗?怎么这才几日就又到我这儿来了?”原本韩青溪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间房里议事,但此间传来了说话声,韩青溪便笃定了是此处,示意岳澄停下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屋子里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先前在门脸见到的的那个大汉,另一个背对着韩、岳二人所在的位置,看不见脸,只是听声音看身形应当是个男子,岁数不大,但也并不太轻。

那大汉神色冷峻,“事情有变,巫洪涛竟然没弄死那几个人,反倒让他们继续查,你自己小心点。”

“我小心什么?这事就算揪出来,也不是我一个人顶罪。”那男子倒是闲适得很,“不过巫洪涛竟然放过了他们,这很不应该啊。松风剑派的弟子,还是平倚霄宫的大功臣,他难道不该是挫骨扬灰的么?”

大汉不动声色,“听说是明月山庄的一个弟子保下了他们。”

男子疑道:“陆灵枢的弟子?巫洪涛都不把陆灵枢当回事,怎么会听他弟子的话?”

大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弟子不是一般人,在进明月山庄之前,他可是倚霄宫的少宫主。”

“哦?”男子更是惊讶,“是沈望舒?这也不对,萧焕便是因为骗了沈望舒才得以进入倚霄宫,沈望舒没有恨他入骨么?这时候还保他的命,不应该。”

大汉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松风剑派的几人能不能查到你这儿还说不好,你自己小心些……什么人!”

说来也是韩青溪运气不好,那大汉说话之间无意间一抬头,屋顶上被移了一片瓦自然要比别处亮多了,自是一眼就看见了。

韩青溪心道不好,连忙拉起岳澄,疾步往外奔去。

别看此处只是个船行,但也有几层戒备。起先是因为韩青溪与岳澄的庆功还不错,不曾惊动旁人,但有人出声一喊,那就全然不一样了,一群短打装扮的汉子无声无息地就从各个角落钻出来,跳上房顶就开始追击闯入的二人。

远运船行人多势众,韩青溪与岳澄再怎么能跑也被追上了,自然免不得一番交手。

韩青溪是掌门首徒,武功自然不俗,一串剑花绾起,便带倒了一连串的护卫。岳澄来潇湘之后,遇到的无一不是高手,一直被压着打,满心憋屈,正好遇到这些不入流的小护卫,可以尽情地打,当然也不会手软。

“是松风剑派的人!”先前在屋里密谈的两个人自然也追了出来,并肩站在远处观战。那汉子眼力也不俗,一眼就看了出来,当即就要自己上前去应付。

边上那个男子却拉了他一把,“做什么?我们一句话也没说错,如今他们也没什么证据,听到那几句语焉不详的有何用?你这样上去,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我的船行有问题么?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吧。”

韩、岳二人脱身飞快,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总担心会不会有追兵前来,因而一路疾奔,专挑幽僻的小巷子去。

忽然,韩青溪脚下一顿,腰肢一拧,硬生生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同时抽剑出鞘,干脆利落劈掉了从几个方位同时打出来的小石子。

岳澄也吓了一跳,拔剑在手,先声夺人:“谁在那里?”

躲在暗处的人并没有说话,忽然又放出暗器。这次不是三两颗,而是整整一把,如同漫天花雨,劈头盖脸地打了来。

“阿澄,外衫借我一用!”韩青溪自忖用剑只怕是挡不周全,连忙后退两步,清叱一声。

“啊?”岳澄愣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地照做。

韩青溪却不耐烦等他慢慢磨蹭,抓住他褪下的一只袖子,手上略略用力一拽,岳澄就被带得原地转了一圈,那件外衫也就被剥了下来。韩青溪拉着一只袖角,手腕翻转,外衫便被甩起来,散开如一朵花,竟是将那些石子尽数包住。

躲在暗处的人见她这一手,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既然躲在暗处的人出声了,韩青溪也就立时知道了他在哪儿,双手一兜,便把兜住的暗器尽数朝那处撒了出去。

“哎哟!”躲在暗处的那人惨呼一声,从藏身之处窜了出来。

韩青溪早就等着了,一柄长剑递了出去。

一声脆响,似有一物撞在了剑身上,韩青溪不由得退开两步。

“师姐,是我。”前头白影一闪,一名身形颀长的俊俏男子便落在了地上,却是萧焕。他手上还握着玉箫,便是方才用来挡剑锋的。

萧焕站定,他身后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个青衣人,却是沈望舒。

“韩女侠真是好生厉害,在下佩服。”先前窜出去的人影又悠然地回来,一身红衣,银冠束发,竟是叶无咎。

“师兄你来了!”岳澄原本还很惊喜,只是在看清后头两个人之后,脸色又沉了下去,“你干嘛把他们也带来?”

叶无咎笑意盈盈,“岳小公子,容我提醒一句,你们只有十日的时间,足够逃回余杭了,不盯着你们一点怎么成呢?我见萧少侠和沈少侠结伴出现在渡口寻船,当然要上去询问了。他们到赤山渡,少不得我也得跟着了。”

韩青溪微微一拧眉,看向萧焕,“药方上有何发现?”

“等回住处之后细说,三言两语讲不明白。”萧焕摇头,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反问一句,“师姐为何会被那船行的护卫追赶?”

此事好说,韩青溪示意大家边走边聊,“我与阿澄见一人进门之后与伙计说了暗语,然后被请上楼,疑心此中有问题,便去听了壁角,不慎被发现了。”

沈望舒忍不住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叶无咎却是忍不住,“啧啧啧,好一个松风剑派!”

“你!”岳澄自然是气得跳脚。

萧焕不想听他吵,拉他一把,又问:“可有什么发现?”

“这船行的长辈认识巫洪涛,似乎对他的来历颇为清楚。他还知道明月山庄庄主原名陆灵枢,更知道……其实沈少侠是倚霄宫的少宫主。”

在场诸人脸色一变。

能够知道如此底细的人,若是此事与他无关……似乎很难让人相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