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灵药(1 / 1)

萧焕已经问得很小心了,但是很明显,这话问得沈望舒又不爱听了。

认真回答……怎么,难道在他心目中他沈望舒就是个张嘴谎话的魔教妖人。哦,好像还真是。

不过人在他手上,总不能一天跟他打三次然后次次逼得自己吐血吧?

于是沈望舒不动声色,决定先听听他说什么。“萧少侠有话但说无妨。”

“你这三年……怎么过来的?”萧焕实在不知道用什么开头来问才比较合适,但是很不幸又选了一种不太好听的。

不过沈望舒虽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但也不是不能说,只是轻笑道:“能怎么过?被师父捡回去之后,我就是明月山庄的弟子,别人怎么过我就怎么过。早上起来练功,上午学本草下午学药经,晚上再做个晚课。萧少侠自己就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想必规矩更加严苛吧?”

萧焕微微挑眉,“难道明月山庄的弟子不曾下山出诊么?”

孙鹤清所在的药王谷乃是江湖上公认的医术最佳之处,一年下来上门求诊的人不知凡几,还不是所有上门求诊的人都能被请进去。可孙鹤清都已经这般地位了,但凡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请他,还是得乖乖上门去。神医尚且如此,他的弟子就更不肖说了。

至于明月山庄,也就在潇湘之地还算有些名气,这么一大庄子的弟子要养活,不接诊是不可能的。

沈望舒听罢,似笑非笑地道:“萧少侠,难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若说是一定要投入某一门中学艺,那一定是因为门中武功精妙,除此之外不做他想。我既然是被师父捡回去的,自然是没有挑挑拣拣的余地,他教什么我学便是,学得如何,就看祖师爷赏不赏饭吃。”

萧焕若有所悟,“难怪白天的时候你死都不肯开方子……开不出来吧?”

沈望舒把玩着一双筷子,“一不小心”给折了一根,面上却一派平和,嘴角甚至带着一点揶揄的弧度,仿佛萧焕刚刚就是放了个屁,自己大度而不去嘲笑他罢了。

得了,这小子爱面子又记仇,可再别问了。萧焕摸了摸鼻子,“那你可曾下山采买过?从前我在门中,最喜欢的就是下山采买,能溜出去玩上大半天。”

这会儿萧焕的语气平静得仿佛就是在闲话家常,全然看不出白日里他还对自己出手过,更看不出之前他说话时半点情面也不留。这态度转换得未免也太陡了一些。

事有反常即为妖。沈望舒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眼,“你以为明月山庄和松风剑派一样有那么多闲散银子可以给你随意糟践?即便不是有心中饱私囊的,但凡遇上个脑子不灵光的弟子出门,都极易算错帐,回去就是一顿责罚。我们这儿下山采买都是有专人的。”

“可你够机灵了。”心眼也多得可怕了,萧焕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然后又道:“兰摧剑好歹在名器谱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你师父都能给你,说明他很宠你。怎么没让你去?”

沈望舒一时闹不清萧焕到底想问他什么。明明说好是仔细回答的,可问的都是琐事,即便是信口胡说都无伤大雅。

“你以为我们日常所需要点什么?门中虽然有药谷,可是别说是那些珍奇药材,便是龙涎香、龟板、鹿角一类也是种不出来的,都须得从外头买。我又不认得好坏,叫我去干嘛,添乱吗?”似乎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沈望舒神色坦荡,“至于别的么,你以为我们大师兄是做什么的?”

“大师兄?”萧焕想了想,“是先前带着众弟子来寻衅的那个?”

沈望舒点头。

萧焕很是不屑,“一门之中的大师兄是何等重要的地位!我们门下,大师兄命苦没得早,数下来就是韩师姐为长。你看看韩师姐是何等风仪,再看看你们那位……”

“我们小门小派的,自然不能与贵派这武林第一相提并论。”沈望舒轻笑一声。

啧,一时嘴快又说错话了。只是看着沈望舒与常沂关系也不好啊,怎么说句坏话还给他看这脸色?萧焕硬生生转移了话题,“那你……这几年几乎没有下过山了?”

沈望舒心中一动,隐隐有了些猜测,却微微一笑:“怎么,莫不是萧少侠这几年时常到这一代来转悠么?是我错过了?”

萧焕哽了一哽,脸上有些微微发红。

他还真说对了,这三年萧焕真是只要能寻到借口,就会到这边跑一趟,顺着当日沈望舒坠崖的地方上下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好看又古灵精怪的小少年,可惜,没人回答说见过。

不过自从倚霄宫一役后,莫说是他师父,整个白道都对他颇为推崇,作为掌门弟子,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就更要注意,不能肆意妄为。潇湘至余杭路程也不近,说是一有机会就来,其实两三个月才能来一次,逗留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总是没消息的。

原来这小子是被带到了天子山上。万幸路过的是会些医术的苏闻,否则他这一条小命还真不见得能保下来。

“你性子活泼,我还以为……你总能下山来呢。”既然他总是待在山上,没能遇见也就能说得过去了。只是曾经和沈望舒异常亲密过的萧焕觉得……他能这么老实,可真是奇了怪了。

沈望舒瞥他一眼,刚想说倚霄宫覆灭他也不是为所欲为的魔教少主而只是过街老鼠,只是这话都到舌尖绕了一遭,又被他吞了下去。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透了。不管是什么身份,他始终是沈望舒,更何况,先前倚霄宫少主的身份……只是说着好听而已。

“不过萧少侠现在可不能像以前这么潇洒了吧,怎么还能三不五时地往这儿跑?”到底是没回答他的问题,沈望舒反过来问他。

萧焕愣了一愣,老老实实地道:“倒也不常来,一年不过三五回,一次也没几日。”

沈望舒若有所思。

但他这模样,看在萧焕眼里却有了别的意思。他也不算是天生的粗心直肠,处理起门中事务来可谓是有条有理,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心思细腻的,至少于情爱一道,总似乎是缺了根弦,要不然也不会等人跳下去之后才发现……他真的不是因为想骗得沈千锋信任才待在沈望舒身边的。

难得敏感一回,萧焕还会错了意。他连忙解释:“并非是我不想,实在是俗务缠身。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却始终没有你的音信。”

嗯?这话是从萧焕嘴里说出来了?沈望舒疑心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忘了萧焕一眼,一时间有些忘了词。

直到看见萧焕耳根子有些发红,沈望舒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这几年你找过来数次,独独没往明月山庄上去。是孙神医才告诉岳大侠需要寻碧芝草,还是这次是真的有事就在附近所以才顺路一看?”

噫,掏心掏肺地和他说好话,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一心只想的是摸清他的底牌。

不过也罢了,谁让他自己曾经欺骗过人家呢,套消息就罢了,骗身骗心……现在想想都觉得是罪大恶极。

萧焕想了想,问道:“你们倚霄宫的联络暗号,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么?”曾经也算是混到了沈千锋得力干将的位置,但是始终未被视作自己人,萧焕反正是不知道的。

沈望舒脸色一沉,语气也冷硬了几分,“你不知道?”

又把人惹了。萧焕摇摇头,又问道:“那……这几年,有旧部联系过你么?”

“有没有旧部活着,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沈望舒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好心好意问我这几年在山上怎么过的、有没有下过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萧少侠,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我又死性不改丧心病狂地下山害人了?说吧,又是什么烂账要跟我算?”

“小舒!”萧焕有些急了,一气把底都掀了,“我们只是收到天子山下一个小镖局求助,行船湘水财货被劫,这手法神似当年……我只是怀疑有人在模仿倚霄宫的手笔,想要栽赃嫁祸来个浑水摸鱼!”

沈望舒眨了眨眼,然后缓缓道:“就是我做的,你且再杀我一次?”

“你胡说什么!我知道不是你!”萧焕有些无语,“我承认之前我怀疑过是你还在世并且……可是后来跟你交了手,又跟师姐商量了一阵,知道是冤枉你了。我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怀疑,这是我的错,对不起。”

“别别别,萧少侠多金贵,受不起。”沈望舒摆手,笑得恶劣,“说不准……是某个恶贯满盈的人怙恶不悛,又悄悄爬回来了呢。”

饶是沈望舒先前一口一个魔教欲孽自称、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可这却是连其他人也一并辱及了,就算那些人在旁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但说起了总是他的同门。这话说得也实在太过了。

只是萧焕神色如常,似乎一点没觉得沈望舒这话有什么不妥,就连劝解也对此事只字不提,“小舒,我知道可能觉得劫一两件宝贝并不是什么大事。从前你选的,都是那些名门大派或是大户人家,家底丰厚,丢一两件宝贝也不会怎么心疼,甚至有的还是为富不仁的人家。我也知道你以前劫了东西并不是留着自己赏玩的,不是送给你父亲便是转手卖了,卖回来的银子……”时常都给了倚霄宫外头的一个善堂。

“闭嘴,少扯没用的!”沈望舒没让他把话说完。

萧焕叹了口气,“那且说这次丢东西的,只是个小镖局,门下外姓弟子都少,几乎就是本家的亲戚,替人跑跑腿送送东西。这次两箱银子没了,要赔得怎么个倾家荡产呢。就算不为了还倚霄宫众人一个清白,你也总不想看着这丢银子的一家遭受灭顶之灾吧?”

出乎意料地,沈望舒没再说什么不中听的,只是沉默半晌,才问道:“那你说,两箱银子怎么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