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青锋(1 / 1)

蓦地想起这一出,萧焕脚下一顿,没再不管不顾地追上去,而是开始寻思这小子诡计多端,该不会是又为了取胜使出什么手段吧?能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落下还毫发无损,凭他的本事大概也轮不到旁人操心吧。

“羲和!”苏慕平急得连声道:“萧少侠,求您救救羲和!”

苏慕平的焦急并不似作伪,萧焕也就真的又细细看了一眼沈望舒,这才发现他竟是仰着落下去的,双臂平展,毫无防备。

这样落下去,非死即残。

萧焕这才急了,纵身一跃,伸腿挂在檐下横梁上,同时解下腰带一甩,在沈望舒落地之前将他拽住。

“不要命了吗!”萧焕怒斥一声。

隔着两层多楼,萧焕看不清沈望舒的神情,只能听他轻笑一声:“萧少侠的腰带还挺长的。从来只听说过大家闺秀有裹足的喜好,这还是第一回听闻名门正派的少侠爱裹腰,难怪……那么细。”

沈望舒说话的时候用了些内力,叫楼上的人也听了个清楚,都不由得暗笑。岳澄跺脚道:“小魔头果然是小魔头,师兄救了他,他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眼见着自家师弟的小命就在人家手里拎着,苏慕平提心吊胆,却听他这般出言不逊,不由得扬声呵斥道:“羲和,休得胡言乱语!”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萧焕的脸色猛地一红,干咳一声,才认真问道:“小舒,你认输吗?”

听他改了称呼,沈望舒也冷了语调,“绝不!”说罢拼命一挣,同时挥剑一斩,竟将吊着自己不至落下的腰带斩断。

萧焕忽然觉得手上一轻,脸色剧变,不假思索地跟着就跳了下去。

“秋山!”“师兄你做什么呀!”韩青溪与岳澄都惊呼一声,分别从窗户翻了出来,探头去看底下的情形。

沈望舒离地面也没多远了,这点高度自然摔不着他,萧焕又是施展轻功跃下去的,也稳稳落地。

只是萧焕的脸色非常难看,怒道:“你做什么?”

“既然萧少侠认为救在下一次便能逼着在下认输,那在下就不想承这个情了。”沈望舒挑衅般地直视着萧焕,“只是不知道萧少侠的腰带到底有多金贵,贸然就出手毁了。要赔多少萧少侠尽管开口,在下绝不赖账。”

这个人!嘴巴依旧说不出句正经话,性子却还是那么倔强,为了挣个输赢,竟是连命都不要了。

萧焕也不在意腰带被斩去一截,再次把衣裳束好横竖沈望舒剑法不错,出手干脆利落,切口十分整齐,并不影响佩戴。然后他才淡声道:“小舒,容我提醒你一句,方才我要是不出手,你就已经输了。”

沈望舒脸色沉了沉,嘴上却无所谓地道:“可是萧少侠出手之前也没问我想不想被救啊。既然救都救了,只能说……是你自找麻烦了。”

好好好,话都说到这份上,萧焕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当然也不想再跟他好好讲,只是提剑摆出一个起手式,咬牙切齿地道:“好啊,那就再来打过!”

“请萧少侠赐教!”沈望舒嘴上说得很轻松,却抢在了萧焕出招之前就一招“浮光跃金”递了过去。

两个人眨眼又战作一团,惹得楼上的岳澄大怒道:“这小魔头真不要脸!不行,我要下去帮师兄!”

“阿澄!”韩青溪连忙拉住他,“讲好了单打独斗分胜负,你这一下去,坏了规矩啊。”

岳澄甩开她的手,“那小魔头明明就要输了,还一再耍赖,他就很讲规矩了?”

苏慕平一直在边上听着,终于忍不住一撑窗棂翻了出来,“岳少侠,我们明月山庄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也从不做有违江湖公义的事,也不至被称为魔教吧?岳少侠一口一个小魔头,未免太不给我们明月山庄面子了吧?”

“我说明月山庄半个字了吗?非得上赶着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还怨我啊?”岳澄大大翻了个白眼,“我说苏少侠,你跟他同在一门,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眼见岳澄越说越过分,韩青溪不得不出言打断:“对不住苏少侠,师弟从小被宠惯了,口无遮拦,得罪之处还望您海涵。”

“不敢不敢。”苏慕平不冷不淡地说着。

韩青溪又道:“只是我师弟有一句没说错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位岳羲和岳少侠早该败了,却撑着不肯认输……先前咱们可是说好了,点到即止,怎么现在这规矩就随随便便废了?”

诚然,沈望舒这事的确做得不地道,不认输的行为怎么看怎么有点死皮赖脸的意思。只是认真算起来,尽管也是因为常沂自己作死,但先做事不地道的是松风剑派,互相耍个赖,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原谅的事。

于是苏慕平面上笑得诚恳,“韩姑娘说得极是。只是在下并不曾参与比武,说了什么也不算。要不您和萧少侠说?”

说了有用吗?一看萧焕就是心甘情愿陪着他胡闹的。要是劝了有用……

岳澄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就要拔剑:“他们比不出来没关系,那我跟你比?”

“胡闹!”韩青溪看了看他受伤的肩膀,又把他的剑给按回了剑鞘。实在没辙,韩青溪只好探口气道:“算了,且好生看着吧,秋山知道分寸。”

楼上观战者之间的一场争端消弭于无形,楼下的两人却打得如火如荼。

之前萧焕也的确是按照从前和师兄弟喂招时的分寸,一直都是点到即止的,可沈望舒是真的把他惹火了,也就不自觉地使出了全力。

这样一来,原本就内息不济的沈望舒就越发招架不住,出招越发慢了,连抵挡防御的力道也越来越弱。

从前和沈望舒过招的次数不少,两人的确是势均力敌的,分出胜负也是因为两人间任意一个有那么一丁点的疏忽,收招之后还跟没事人似的,顶多气息紊乱了一些,是绝不会有这种感觉到对方连连败退的时候的。

他这是在装,还是真的……

忽地想着之前岳澄指着沈望舒和他说那天晚上就是他,还让他小心。沈望舒武功高强不假,比岳澄高了一小截,他们两个撞上……就算是沈望舒当时手无寸铁,但岳澄不应该只是被抓伤了而已啊。

萧焕瞳孔一缩,挡开逼近面门的兰摧剑,喝问道:“你的武功怎么回事?”

这时萧焕与沈望舒离得极近,又是盯着他的面孔看的,自然是发现了他面上浮现了一抹慌乱,不由得心下一沉。

只是沈望舒坑蒙拐骗惯了,心理素质好得不像话,慌乱只是一瞬之事,旋即就轻笑道:“怎么,萧少侠看不上我们明月山庄的功夫?”

“你!”也是,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问是没用了,总要找个机会自己弄清楚。萧焕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手上的招式越发凌厉。

萧焕全力施为,沈望舒越发不能挡,以至于兰摧剑最后都被他挑飞了。

沈望舒还没有死心,伸手便要去捞兰摧剑,萧焕就更加愤怒,手腕一翻,就将溯光剑横在了他纤细修长的脖颈上。

“小舒,你要是再动一动,这条小命就别要了。”萧焕死死盯着沈望舒,眼见他仍旧不安分,便又接了一句,“为了这一屋子的人,我看他们跟你也不太对付,你至于豁出命去?”

沈望舒的脸色慢慢灰白下去,眼眶却泛红了。

萧焕几乎没见过他这模样,但很肯定的是,他一点也不愿意见到他这样。沈望舒是什么人?任意妄为,古灵精怪,天王老子都不怕,何曾露出过这样脆弱的神色?萧焕看得心中一梗,也不知说什么,下意识便粗声粗气地喝道:“输给我你就这么难受?有本事,你倒是胜过我啊!”

仿佛一根锋利的词狠狠刺进心脏,疼得沈望舒忍不住浑身痉挛。

胜过萧焕是什么难事吗?不!曾经的沈望舒,想要逼得萧焕举手投降是何等容易,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他全力施为。可是现在的他,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有多大的区别呢?与人动手无妨,但时间不能太久,否则就会引动气海的旧疾。

沈望舒生平所好之事不多,头等重要的就是练武,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凭自己一剑挑了根基深厚的武当少林,再踏平松风剑派,让那些曾经对他魔教出身不齿的所谓名门正派统统俯首称臣。如今,他的武艺再也不会有一丝的精进了。

罪魁祸首就在面前站着,沈望舒恨不能提着剑上去将他捅成血葫芦。

偏偏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偏偏……他现在也确实是没了这个能力了。

良久,沈望舒才抬起脸,面如死灰,却强行笑了起来,缓缓开口,牙关还有些微颤抖,“是……我没本事,胜不过你……是我输了。”末了,又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是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