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见(1 / 1)

二月十二日花朝节,亦是黛玉的生辰。

一早起太后便命人送了一碗银丝长寿面来给黛玉,又给了一套十二只雕着十二月花卉的琉璃盏做贺礼各宫自然也各有礼物送来重华宫内忙了整整一早上。

因辛泓承早已回过太后今日陪黛玉出宫去,太后也允准了,于是一早只留黛玉按着规矩往牡丹花上系了黄绸红绸后就放她出宫去。

美其名曰让她往各庙中去放堂舍钱,实则一出宫,两人便往荣国府来。

贾敏见了女儿自是欢喜。

辛泓承拜见过岳母后便被诚惶诚恐的贾赦父子请出去上座吃宴席去了。贾赦的嘴好悬没咧到后脑勺,一时舌头都打架,满脑子的奉承之言不知该说哪一句才好。

还是贾琏到底做了一程子官,见了太子还说得上话。

辛泓承笑道“今日只论亲戚,不谈朝政身份大舅舅与琏二表哥无需拘谨。”

寒冬腊月贾赦还是拿帕子偷偷擦了擦汗才挨着椅子边上坐下来。

这里贾敏则问黛玉道:“刚出了正月时眀薇回府上来跟我说起一事,说薛家大姑娘入宫的时候非要单独再跟你说几句话。”贾敏看着女儿的脸色:“她一贯是个深沉也会说话的你又凡事爱度量可别存了什么在心里。”

黛玉莞尔:“还是娘担心我。不过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将从小到大的苦楚跟我倒了一遍不过是说她不明白她这一生哪里不如人为何最后的终身却谁都比不过。”

薛宝钗是真的不明白:打小一起长大的姊妹们,黛玉自不用说,迎春嫁了个本人有出息的进士,探春更是阴差阳错许给了镇国公府牛家,惜春虽说出家可也躲开了宁国府前些日子的丢脸祸端,落得自己甘心情愿的清净。

宝钗不知该去问谁,最后只得来问黛玉:“你说我哪里不如你呢。我还记得那年云儿跟你开玩笑,说你自然是比世人强,所以口舌不饶人,可她指着我说,哪怕是你也挑不出我的短处来。”

黛玉也记得此事。

那时候自己笑湘云说话咬舌子,湘云直接就反击道:“难道你敢挑宝姐姐吗?我算是不如你,她怎么不如你呢?”

宝钗见黛玉不语,就继续往下说道:“我自问才貌不输世人,这些年也都安分守拙,凡事不该出头的不出,该争的也会努力一争。可为何到最后,只有我过得不如人?”

说到后来,她似乎也不想要黛玉的回答,而只是想一吐为快:“太子妃,林妹妹,咱们好歹在一起呆了几年,素日再有不好,也都有同吃同住的一段情分。从今后我的日子不过如此,若以往姊妹间,我有得罪过你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了。”

贾敏听完女儿的转述,点点头:“这也罢了,我原还恐她糊涂了心思,只想往王府里去钻营,闹出笑话来连累一家子。”

黛玉反摇头:“她不会。”

宝钗为人,正如她吃的冷香丸一般矛盾,明明天生带着一股热毒,却要用冷的丸药压下心里明明是最心气高远不甘人下的,但又偏要安分偏要守拙。

如今她心里再不甘,也不会闹出事来,带累一家子,只会忍着守着,不断的退而求其次,继续去谋求现在能到手的最好的境遇。

正如她入宫不成,当日也肯继续客居贾家,走金玉良缘的路线一样。

黛玉望着窗外。

贾敏喜欢静,可从前贾母在的时候,最喜欢女孩子珠翠环绕的陪着她说笑。

那时候,她跟宝钗,也都在这院子里,一同采过花做过诗说过话。

如今想来,都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待到午膳时分,邢夫人和凤姐亲自在两旁捧羹把盏。

黛玉便笑道:“大舅母,凤姐姐坐吧,又不在宫中,哪里用这些个礼节。”

凤姐儿就笑:“太子妃的生辰,我们也跟着吃一碗寿面,沾沾福气。”

迎春也陪在一旁,用过了膳,便忙不迭抱着巧姐儿行礼下去了。把邢夫人急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抓着她摇出两句话来。

在邢夫人看来,有这么个做太子妃的表妹,迎春还不趁着出嫁前多套套近乎,哪怕多得两件宫里的物件,也是来日她自己在夫家的体面。偏生还是这样锥子扎不出一声来似的。统共就跟黛玉说了两句话,送上了自己做的两色针线就落空而逃,看的邢夫人眼里直冒火。

凤姐儿也有点不满:你自己下去也就算了,把巧姐留下在太子妃跟前多玩一会子啊,来日巧姐大了,也好让宫里给指个婚事。

好在不一会儿,奶嬷嬷抱了凤姐儿的小儿子进来,先给黛玉磕头请安后,奶嬷嬷才回道:“方才哥儿去前头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赏了一对翡翠双彩麒麟扣。”然后忙呈上来给凤姐儿看。

凤姐儿也忙起身接过,然后捧给贾母和邢夫人看。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刚学会蹦短词的说话,此时叫凤姐抱到黛玉跟前,举着他一对儿小胖手做参拜状:“松儿给太子妃请安。”

黛玉抓着他的小手晃了晃,见他小胳膊胖的藕节似的,一对金镯子裹在手腕上紧紧地,像是年画里的胖娃娃一样憨态可掬,也觉得喜欢。

“定了松为名吗?”黛玉问道。

她进宫的时候,这孩子还只有个小名,满家里只管他叫全哥儿,可见贾琏凤姐儿得意,觉得有了这个孩子就是十全十美。

邢夫人忙道:“是大老爷起的。二房里有了兰哥儿,到时候宝玉有儿子,自然取桂字,算是兰桂齐芳。所以大老爷给咱们房里的哥儿取松柏长青之意。”

凤姐儿掌不住笑了:“太太,松儿才这点子大,您就预定下柏儿了,那之后岂不是又有梅儿竹儿的,只怕家里养不开呢!”

邢夫人叫这话说的眉开眼笑:“你只管生,咱们家还怕养不起不成。”

婆媳俩话赶话说到这儿,凤姐儿才忽然打住,心里一突。见上头坐着银发的老祖宗神色淡淡的,不由懊悔自己一孕傻三年,抱着儿子只顾着高兴,怎么浑然忘了,太子妃入宫半年余,一直未有身孕。

她跟邢夫人在这里孩子长,孩子短的岂不是刺心?

这又不比旁的亲戚,一旦得罪了再难转回的。于是连忙借口孩子要喂养,叫乳母抱了下去。

邢夫人还在一旁不明所以。

凤姐儿已经坐在黛玉身边推心置腹道:“太子妃,如今没了外人,咱们仍然是从前那样,我心里仍当你是亲妹妹如今安王妃有孕,眼见得过了春日就要生产,还有刘侧妃也怀着身孕,你心里是什么章程?”

谁成想黛玉是深知自己两年后才会有身孕的,这才过去半年余,所以根本没想这回事。

也算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竟然没弄明白凤姐儿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道:“凤姐姐别担心,我已经将礼都备好了。亲王正妃跟郡王侧妃的礼自然不同,慎郡王府要挑事也没有道理。”

凤姐儿目瞪口呆望着黛玉:送礼?送什么礼?

黛玉不解地回望她,两个聪明人难得陷入了一片互相不理解的沉默。

贾敏倒是笑了。

周眀薇给黛玉用药调理之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兼之周眀薇将女子早早有孕的弊端夸大了许多,各种惨痛例子说的贾敏心惊肉跳。

何况贾敏自己也是经过见过的,也曾经历过幼子夭折,深知母体不健时机未到,便是强行生子也不过是母子俱损,所以再不要女儿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见凤姐儿拉着黛玉,两人面对面发呆,贾敏就开口道:“凤丫头,难得你也有糊涂的时候。玉儿身边有周太医看顾着呢,自有她的章程,倒叫你这样急三火四起来。”

凤姐儿这才顺势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呦,上回周太医还说了一句笑话呢,说是一孕傻三年,果然我如今不灵光了。老祖宗可不要嫌了我才是。”然后又亲亲热热拉着黛玉:“太子妃也不要见怪。”

黛玉也才明白过来,故意拍开凤姐儿的手笑道:“凤姐姐白眉赤眼地说这些话,将我也绕进去了!”

大家笑过一场才罢。

因有了这件事,贾敏少不得私下里安慰提点女儿,要有人嚼舌头或者议论太子妃无子嗣,也不要往心里去。

横竖选了这两年调理的方子,就是在面子和里子中,选择了里子。

“表壮不如里壮,何必图人一句口上的话,挣命似的去喝坐胎药作践自己的身子。何况小人口中哪里有好话,总有短处叫他们捉住议论!所以旁人要说什么由着他们去,横竖你是太子妃,没人敢说到你脸上。背后的言语不去理会就是。”

贾敏顿了顿:“倒是宫里的长辈上头可虑些……”

黛玉垂首笑了笑:“母亲放心。我刚入宫的时候恰逢母后为人所害,那时我日夜侍疾。太子就乘势给我报了亏虚,在太上皇、太后娘娘并皇上跟前都是过了明路要好好调养的。”

“更有他出的歪主意过了正月十五,太上皇一贯请钦天监和宝华殿来算一算,恐流年不利。”

“也不知他怎么弄得鬼,宝华殿的大师和钦天监正史都说,今年鼠年,跟太子的八字流年犯冲,万万不可添子,便是女儿都要避忌些,若不然,不但冲撞了太子,说不得连长辈都要有牵连。太上皇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倒有些信着这些。”

贾敏不由笑了:“难为他怎么想来,也胆子忒大了,这可是欺君的罪过。”

黛玉摇头:“宝华殿和钦天监谁又肯为这没要紧的事儿得罪他?”若是太子让他们说自己天命所授,最好明年就登基他们自然抵死不从,可在太子的私事上头,他们自然情愿给空口人情,日后好说话。

辛泓承便当即对太上皇和皇上表示,太子妃身子还在调养,据吴太医令所说,今年子嗣上原就艰难。既然天命也不建议他今年得儿女,那他为了两位敬爱的长辈,也定然守身如玉,绝不纳侧妃妾室,不会弄出任何孩子来,免得冲撞了太上皇和皇上。

一时间,倒成了大孝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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