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求(1 / 1)

其实,凤玲珑也是一只罕见的上古异兽,只因当年那些知情人几乎都死在了除魔之战中,而她又一直以人的形态陪在太宸尊者身边,鲜少露面,外人更难知晓她的身份。

八百多年前,刚化为人形的凤玲珑被少安尊者带回君家,囚禁在棠棣树下,后来跟在太宸尊者为婢。

她在君家人的眼里,一直是上不了台面的存在。即使后来被太宸尊者收为最小的弟子,也没人承认她的身份。

在饮月台的那段日子,凤玲珑过得并不开心,即使经常被人欺负,也不敢跟师父提起。

因为师父修的是无情道,她不愿拿这些小事给他添乱,扰他心绪。

而欺负她的那些人里,总有石炎的身影,他就像是和她有血海深仇一样,寻个机会就要将她狠揍一顿。

就连后来,她和大师兄的决裂,也和石炎脱不了干系……

凤玲珑从那段伤痛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迷蒙的眼睛中带着清晰的恨意,但激动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所以,你一出关就专门跑来揭我伤疤?”凤玲珑抬手收回那把被几百把剑包围的红绸伞,扬眉看向石炎。

听说,石炎多年前受了伤,闭关修炼已有一百多年。

石炎收回那柄剑,神情傲慢,像个居高临下的审判者,在看着蝼蚁一般:“你早晚会死在我手里,而且死得很难看!”

他用力地甩了甩宽大的袖子,转身离去,而七使者在他的掩护下也消失得不见踪影。

凤玲珑将木头人丢出去,企图拦住他,但显然这些未经细琢的木头人经不起多少,很快就散了架。

她心中后悔,为什么不带阿红阿蓝他们出来?

凤玲珑转头看向躲在一边袖手旁观的梦蝶霜和祁木,甚至还有闭眼念经的臭和尚,不禁怒上心头。

“胆小鬼!”她恨声喊着,“君氏就那么可怕吗?”

所有人见到饮月台那一身紫色锦袍,都会卖几分面子,毕竟,得罪这些人就等于和君氏甚至玄门四家为敌。

梦蝶霜原地愣住许久,才狗腿地跑过来解释道:“七师兄交待过,在外遇上玄门四家,躲避为上策。”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把责任都推到温如玉身上。

“我呸!所谓的玄门君子都是些假正经,臭不要脸的伪君子!你们还想着给他们留脸面?”凤玲珑望着石炎消失的方向,十分不客气地骂了几句。

其实,她自己也受了伤,被魔后那个狠女人捅一刀的伤口并未完全愈合。如果真和石炎拼起命来,她未必能讨到便宜。

哎!她木头人也损伤严重,个个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她弯腰捡起放回乾坤袋中,看来回去后必须要重新修理一番。

“我凤凰台的面子都给你们丢尽了。”凤玲珑无奈扶额,灵动的眸子不安地眨了又眨。

如今的玄门已经堕落到和魔族勾结的程度了吗?

太宸尊者的牺牲岂不成了笑话?

“师父,您消消气。凭您一己之力,就打得魔族落荒而逃,弟子心中十分佩服。”梦蝶霜十分有眼色地跑到跟前,轻轻拍着她后背。

“少拍马屁,已经晚了。你是不想得罪石炎吧?果然,你们玄门四家亲如一家!”

“等我回去就把你从凤凰台除名。”凤玲珑转过头来,目露凶光地看着她。

梦蝶霜凝眉浅笑,拉着她的胳膊撒娇撒痴:“师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我发誓,绝不会有下次。”

母亲大人说过,凤凰台这地方早晚被玄门灭了,或者玄门被他们灭了,都有可能。

瞧着凤玲珑的神色稍有缓和,梦蝶霜又加上一剂猛药:“师父,您放心,下次就算我娘站在咱们对面,我都赶往前冲!”

凤玲珑抬眸看着她的笑脸,默默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想找借口和你娘单挑!好证明自己的能力吧?”

梦蝶霜一时哑然,片刻后才跟上去,换了副嘴脸说道:“师父,其实,谁也没输没赢,您……”

“可是,子央死了,徒弟也丢了。”凤玲珑突然停下脚步,神情黯然,连带着声音都充满忧伤。

跟在身后的净世和祁木也自觉地停下脚步,他们从未在凤玲珑身上感受到这样一种巨大的悲伤,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气息。

梦蝶霜也立即闭嘴,默默拿眼睛偷瞄突然安静下来的凤玲珑。

徒弟丢了?怪谁呢?

不是她自己扔的?

“其实,我瞧着小师弟,并不想回魔族。”梦蝶霜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最爱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师父您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魔族的少主怎么了?还不是在您手里乖地像只猫?

但这几句话,她还是没胆子说出口。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回凤凰台一定面壁思过。”凤玲珑眉目间染着愁思,明显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梦蝶霜一脸疑惑,师父要面壁思过?

大概鬼都不信吧?借酒消愁倒有可能。

他们出了门口以后,祁木拿着金边玉色棋盘,催动上面的黑白棋子,使这座寺庙恢复原貌。

迷雾散去,天地间又恢复初始的宁静。

趁着月色朦胧,他们回到陆府,把子央残存的一缕魂魄放进陆家祠堂里的玉牌中。

“子央她还能活过来吗?”凤玲珑望着那玉牌,眼睛湿润,不禁低声念着。

“不能。”净世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转头目光冷冷地看向他,明媚娇艳的脸庞上,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神夹着莫名的恨意。

她不过是自言自语,并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

凤玲珑长叹一声,和他们转身离开,在外面设下结界封住这间屋子。

其实细细想来,子央未必想要回来,解脱了反而是好事。

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下来,陆府这座宅子以后就没了主人。

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心里越发觉得空落落的,凤玲珑转头问向梦蝶霜:“小八,你的驱魔伞不是应该有一对?”

若是今日她拿在手里的是一对驱魔伞,魔后也不是她的对手。

“喔,就是我娘她抠门呗,怕我玩坏了,不肯给一对。”梦蝶霜一脸无奈地说道。

事实上,这把伞确实差点被凤玲珑玩坏,现在上面已经破了几个洞,她必须想办法修补好,不然回去肯定是一顿臭骂!

这次她没能杀了魔后,感觉继承家主之位这件事,突然变得遥遥无期。

而且,梦氏家主的备选人员中,梦蝶霜一直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

凤玲珑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放宽心,我会帮你。”

梦蝶霜咧着嘴笑得十分开心,有师父这句话,她立刻又重燃希望。

虽然很多时候,凤玲珑看起来不那么靠谱,但她既然主动开口,那就可以怀有一丝期待。

“走吧。”

因为凤玲珑不愿在这个伤心地多留一刻,所以即使身心疲惫,他们还是连夜赶回凤凰台。

回到凤凰台后,凤玲珑又开始了喝酒荡秋千的颓废小日子,只是现在好像醉得更加厉害了,回来这两天几乎没见着她清醒的时候。

半夏瞧着她这状态,不禁担忧不已,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不断地没话找话引起她的兴趣。

“你家徒弟真的是魔族少主?难怪我觉着他从小就与众不同。”半夏一边切菜,一边说道。

“这是他给你泡的酒?”半夏打开那些坛子,啧啧叹着。

九瑟还算长了心肝嘛,用了几分心思酿酒,她尝一口便知。

但是,无论半夏说什么,凤玲珑都是含糊地应着,总是在醉酒的状态里。

“凤玲珑。祖师爷嘞!您清醒一会儿,再这么喝下去,得喝死过去!”半夏不得已把她的酒全藏起来,才让她彻底清醒了半日。

她把那些果酒调地更淡了些,拿到她跟前,谁知道才喝一口就抱怨道:“半夏小鬼,怎么那么难喝?”

“还有你做的东西,不如以前好吃了呢?”她扫了眼白瓷碟中放的红枣糕,撇了撇嘴。

“这一个月干什么了?手艺退步了呀!”凤玲珑放下酒壶,纤细的手指夹着那块枣糕,满脸嫌弃。

“我手艺如何我很清楚,但你的口味的确变了。”半夏气呼呼地端走剩下的点心,回身来又把酒也拿走。

“以后,这些都不适合你。”半夏颇为遗憾地说着,“拿去能卖不少钱。”

她嘴上这样说着,却直接把酒倒进小杯盏里,喂给阿顺喝,各色点心也毫不吝惜地端给它吃。

阿顺窝在半夏怀里,伸了伸懒腰,悠闲地喝口酒之后,抬眸瞥了眼凤玲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凤玲珑一时愣住,瞪大眼睛指着那只灰兔子:“是在嘲笑我吗?”

兔崽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所以,你是不是想他了?”半夏放下醉醺醺的阿顺,忽然朝凤玲珑问道。

凤玲珑神情一顿,嗫嚅道:“怎,怎么可能?”

“是吗?但我的确想他了。”半夏长睫低垂,神情黯然,又抱着阿顺撸了撸它柔软的毛。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变成了别人的儿子,着实有些心酸。

凤玲珑突然眼眶一热,转过头去没接话,素手一抬,桌上的那壶酒到了她怀里,仰头灌下一口,忽然觉得原本毫无滋味的酒却也喝出了几分味道。

“你的那些弟子们为了讨你欢心,个个费尽心思,你都无动于衷?”半夏望着院子里堆满的各色稀奇玩意儿,叹声道。

凤玲珑淡淡扫一眼温如玉的那只白鹤,正伸长了脖子在啄花凿树,低声道:“不是自己亲手养的,怎么都喂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