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特殊岛其一(1 / 1)

茉慈离开那个怀抱,双手滑落至身侧,她看向蘑菇人格林诺顿,红着眼却面无表情,“我接受任务。”语气里没有了纠结矛盾,声音压得很低。

“明白了。”格林诺顿再一次欠身,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卡面颜色款式和其他游戏卡片有显著差异,最明显的差别就是并非彩色而是黑白的卡片,图例上只有狂放毛笔书写体“ulernly”字样,编号03,没有卡片化限制数字,紧接着,蘑菇小人念动咒语:“peialrer,liinaen使用定制咒语,排除。”

和进入游戏时差不多的念气包裹茉慈周身,消失前一刻她急切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被传送念力彻底带离。空气中似乎还能看见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库洛洛看着她不见的地方,无嗔怒无喜悲,仿若先前抱着她时的温柔是虚妄幻想,他看了一会儿空出来的地方,头也不回地离开店铺。

这次的远距离传送目的地并非先前的科幻房间,身体突然一沉,脚下一顿,她知道她来到了目的地,可视线所及和脚下所站立的土地全是荒芜,泥土或岩土的颜色超出了她的认知,黑风扬起尘土喧嚣袭面而来,茉慈即刻反应过来这是专属于她的任务场地。

同时也反应过来,环境气体里氧份少得可怜,入鼻的不明气体刺得脑袋发痛。没有时间为离别而流泪,极少氧气含量的环境空气已经开始刺激得全身发红疼痛了。心里恨恨道还真是特别为她定制,脚下不停地奔走寻找一切可以提供庇护的地方。

岩土呈现诡异青黑,没有植物,氧份极稀薄,并且不知从哪刮来的风都是对身体有害、可以被理解为毒气的东西。这到底是算什么鬼地方?

一直奔跑了十几分钟,与劲风接触最多的双臂、大腿前侧还有脸部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腐蚀溃烂伤,虽说是像毒气可伽蓝之星碎片没有丝毫发热的迹象,茉慈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和疑问,不停地治愈着浑身不断出现的伤,不停地奔跑。

其实浑身都很痛,不亚于在滚水池里的痛,可躯体的疼痛太廉价了,真的太廉价了,被腐蚀得能看到筋膜的手捂住胸口。缺氧才是最严重的问题,把呼吸频率降低到一分钟两次,两个小时后不得不停下脚步,神经病妖风荒原之大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体力也被奔跑和自我治疗消耗了大半。习惯性地看向身侧,却只有一片虚无。

那个人不在这里。

茉慈低下头,瘦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冷静。

她紧紧捂着脸,冷静。再抬头时面色沉沉像要开始屠杀的凶兽,任务、任务内容、道具,没有任何说明,除了金富力士的留言,没有任何相关信息。

“。”取出一张食物卡片,“。”松茸面包变成实物,她吃了三分之一,强忍着缺氧的昏睡感把剩下的面包撕成几块放进口袋,减缓了速度但依然向前行进。

七个小时后被岩面凸起的部分绊倒,黑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坚实地面磨坏了她摔下来的脸,起身时,茉慈感觉到耳根下挂着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伸手扯掉后发现是自己的面皮,还带了小块血肉。

沉闷地冷哼,呼吸的不利空气已经把嗓子烧坏了,“美貌?”原本清澈悦耳的声音变得刺挠沙哑,她嫌恶地把带皮肉块扔到地上,狠狠踩碎。然后继续向前,就这么均速、并且完全没有怀抱希望地向前走着。

这种苦修般的行走是精神上的折磨,无论走多久,头顶上仍然青天白日黑风,脚下也依旧是青黑岩地。一开始还有心思默数时间,但当数到12时,她放弃了。并非放弃走路而是放弃去计算时间,没有多余精力去分清现在的平静是绝望还是希望,她只计算出自己还能不断地治疗自己5个小时了。

没有人,没有动物,这里只有她自己。但唯一令人放心的是,金绿眼里的戾气从未消散过半分,在不知道第几次摔倒后又不知道第几次再次爬起时,她意识到自己所学的现代知识在这个地方毫无用处。

比如,脚下的岩地是什么岩,颜色如此奇怪,像淬毒了似的,但却没有任何毒性这风为什么没有毒却能腐蚀她的皮肤,并且任何气味都没有,也无法捕捉到风中颗粒,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化学元素这个地方为什么超过12个小时都还没有天黑。因为没有天黑天亮,太阳根本没有挪动过半分,也就无从判断东西南北。

茉慈躺在地上看着被浓郁起来的黑风蒙蔽成灰色天空,掏出口袋里的面包吃了几口,食物入腹带来短暂的平静,她开始想念那人的声音、臂膀和无比温暖的怀抱,戾气四散的眼眸因为所想念人的人而软化,瞳仁却突然收缩,茉慈大口大口地呕血。

她知道这是在这种环境里呆太久了,翻身站立,继续向着执着的方向走。缺氧的恍惚让她暂时忽略了脚下的细节,青黑岩地被她血液滋润过的地方突然长出了柔软的植物,但她没有看到,于是刚刚生长的绿色植物被黑风刮枯萎,变成碎末,残渣卷入空中。

再一次摔倒,这一次浑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面贴大地,眼前却袭来一圈一圈黑暗,如果此时昏迷那就丧失了自主控制身体求生的力量,茉慈果断切掉了自己的手指,可讽刺的是,疼痛对她来说太微不足道了,甚至不能起到提神的作用。

“神经病贪婪之岛,去你妈的富力士,我出去了一定要杀你全家,然后一把火烧了狗屁的猎人协会,统统去死吧”砂纸摩擦般的难听声音有气无力地咒骂着,口吐污秽没有丝毫减轻心里的愤恨,更多的是平静的绝望,她知道自己能死而复生,但醒来后还是这种地方,那她死而复生又有什么意义?这是哪门子的答案?哪个国际玩笑里的寻找过去?

好笑地发现原来自己也会说脏话,茉慈仰天躺着,现在依旧是枯燥的白天,粗哑地低低笑出声,抬起手臂遮住眼,笑着笑着不受控制地弓起身。这回她看到了被自己血液浸染的岩地异样,在这种妖风里植物活不了太久,但它们都奇异地展现顽强求生力量,枯萎风化前一刻所有柔弱植株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她答应了要回去,那么就一定要回去。最后的执念支撑破烂不堪的人再次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久,也不知道刚才的猜测是否合理。

我等你回来。

那你等我回来。茉慈把这六个字揉碎了吞进肚里,她舍不得喝水,因为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逃离这地狱荒原,所行路上她降低治愈效率,任由温血洒落在地,借由植物判断的方向继续前行。

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但执念燃烧着整个人,她无法停下也必须不能停下,哪怕在这里死一次也要走出去。

希望总是在苦难、枯燥、令人发狂的折磨里突然出现。茉慈张大了嘴呼吸突然浓郁的氧气,浑浊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就像在沙漠里跋涉日久,濒临死灭时看见绿洲一样,她本能地向前奔跑。突然失重也顾不上了,即使很快又狠狠摔在地上。

“已完成第一阶段任务,奖励道具定制版给死者的往返明信片一张、定制版人生图鉴一张,请再接再厉,祝您旅途愉快。”

茉慈听不出机械提示音是从哪里发出的,但那句“旅途愉快”成功让她从地上跳腾起来,刚准备破口大骂说出此生最恶毒的诅咒时却发现身后是数十米高的岩壁,难道她刚才是从上面摔下来的?

从天上飘下来两张卡片,茉慈没管,她具现了集卡册里的水壶,一饮而尽。深呼吸几口平时不见得多珍贵的氧气,恨不得狂欢嚎啕她活过来了。几乎淹没理智的狂喜熄灭后,这才发现白天已变成黑夜,她捡起地上的两张奖励道具。

给死者的往返明信片,获取难度,卡片化上限数量13,在寄出卡上写出死者的名字,24小时后在回执卡上会出现回复,普通版一套一千张,此为特殊任务定制版,请谨慎使用。

人生图鉴,获取难度,卡片化上限数量28,书册收录使用者从出生起所有相识之人的资料,并且刊载了与他们之间的逸闻趣事和对话记录。普通版书册篇幅最终可达到十万页,此为特殊任务定制版,请谨慎使用。

茉慈把卡片翻来覆去研究许久后才分别说了两次,果然是特殊定制版待遇啊,她讥诮地看着左手仅两张的明星片,和右手薄的不像话的册子。无比阴戾的杀气狂暴起来,却吓到了这一片丛林里的动物,茉慈的气安定下来,静悄悄地坐着,安静太久了反倒像一座彩色塑像。

最后,她还是就着暗淡月光翻开了右手的人生图鉴,翻开前她就把从流星街醒来后直到现在,所相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却发现从头数到尾也没多少个名字,看着薄之又薄的人生图鉴,自嘲还真是贫乏的人生。

但看到目录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些东西称为“特别定制”的原因。目录上只有两个名字,并且不存在于她之前回想过的名单中,经历了平静的绝望、平静的希望以及暴怒后的她,飞速意识到图鉴里的名字应是她失忆前所相识的人。

按照目录翻到第一个名字“奥利亚萨霍斯利安”。

一日,你们在城市边际聊天,奥利说:他们只是害怕未知的懦弱者,无需责怪,你的存在即是恩惠、仁慈、怜悯以及希望,是我的,亦是所有人的。

你沉默不语。

一日,你们在海边聊天,奥利说:是我给你的枷锁太繁重,所有的责罚我来为你承担。你没有生病,我知道你的眼一直看着这个世界。时机到来时我会帮你解除现在的痛苦。

你依旧沉默不语。

又一日,你们在山顶看着太阳东升西落,奥利说:世界里生活着一类人,他们喜爱力量,憧憬力量,并将之奉为信仰、规则、标准。他们没错,念是伟大的发现,但不能成为生活的唯一。

他接着说:我知道你拥有独一无二的力量,拥有独一无二的眼和心,很快了,很快你就不需要我的帮助也能攀登到山顶,看属于自己的太阳。

你一贯如常保持缄默。

又是一日,在明亮的书室内,奥利喜悦地看着你读出书本上的单字,他说:就算你永不说话,我也不觉遗憾,你是我所养育的孩子,我对你的爱无需任何条件,你的声音是我从未奢求的恩惠。

飞雪的一日,你看着躺在床上的奥利,以手触他,奥利却拒绝:生与死皆是自然。我信仰自然,却犯下两件不可原谅的罪孽。

你问:你还能活多久。

他答:下一个春天来临前。不要伤心,别害怕,其它事情交给你决定,一切安定之前,我会保护你。

茉慈把这一页五百字看完,翻页却发现是一片空白,关于她和奥利亚萨霍斯利安的对话记录到此为止。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默背人生图鉴的说明,轶闻趣事没有,只有对话记录。那么根据这段对话记录来看,奥利亚萨霍斯利安是她的父亲,库洛洛之前的推断应该是正确的,很早之前她应是身体或感情上产生障碍,才导致不言不语,对外界刺激没有反应。

她咬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给死者的往返明信片上,却迟迟没有写下奥利的名字,那种不可抑制、不可言说的猛烈悲苦又充斥着心房,茉慈很冷静地察觉到自己在流泪,并且和上次梦醒后的情况一模一样,抬起手背擦了擦,没有急着在寄出卡片上写字。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抖,翻到人生图鉴名录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名字所在页。

与名为“赫希安”的人所相识的过往,非常简单,甚至简陋到只有一句话:赫希安在你之后次年出生。

深深吸了口气,人生图鉴从掌中滑落,手却保持着持书的姿势,尴尬又孤立僵在那里,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恢复如常的茉慈捡起册子,连着卡片一起折好塞进口袋,提起水壶向丛林深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