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第一日(1 / 1)

住所是彰显地位的方式之一,船舱内最豪华的套间,连卫生间也是最豪华的,空间很大,茉慈在洗手台前将纸条展开,速读完库洛洛写下的内容,大概情况已经知晓了。

为何伊洁丽特和她的亡夫会被赶到流星街她的丈夫又是怎么死去的当初她又是怎么只身走出流星街重新掌权的。纸条另一面画着微缩的简易地图,标注有最佳撤离路线与离开船后汇合地点。

茉慈使指甲稍稍变化,将纸条无声得化为碎片,扔进马桶里按下冲水按钮,而后对着镜子整理头发。芬克斯在这的话或许玛奇、帕克也在吧,只是不知道到底来没来,来了的话又在哪里,库洛洛并没有说这是全体活动。

目标或许是所有的拍卖品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全员出动的可能性非常高,想到此心情也好了一些。

回到客厅,坐下前与库洛洛视线相交一瞬后错开,利用相貌的优势,只要不刻意改变表情,就能展现出温柔怯懦的气质。

“我也不知道还能有这一天,如果不是他,我只能一直认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

虽然按照自己的想法与纸条上写的简短指示做着合适伪装,但内心违和感挥之不去,幸运的是,内心的不安与合格伪装揉在一起形成的局促也是符合目前身份的表现。

“先”伊洁丽特本想说出保守、拉开距离的话,但茉慈面上那股楚楚柔弱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无法抗拒,她心里开始臆想,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但把这样的孩子放在身边也不坏。

只要她无害的话。

伊洁丽特仍微笑着,但没有孜婆年的微笑具有亲切感,她伸手抚了抚茉慈的头,“在我这里安心呆着,你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然后抬头和站在一旁的库洛洛讲:“你可以回去格雷姆那里了,确认无误后会有报酬的。”

“是。”库洛洛又一次微微欠身行礼,然后不再看茉慈一眼,径直离开房间。

她心里略有不安,血液被带走后仍在被人化验对比中,只希望库洛洛能把这件事办妥。就这样,做好随时动手准备的同时,茉慈保持着麋鹿般娇怯安静的模样,时不时回答伊洁丽特的问话。

话题无非是流星街内生活的事情,但对方会以各种巧妙的方式问及如何与库洛洛相遇。如果不是刚才做了准备,现在难保露出马脚。

总之用自身容貌吸引了库洛洛为理由也是绝对站得住脚的。他面对伊洁丽特对外发布的巨额悬赏,为钱而将人交出是符合人心的。到现在为止,茉慈都算应对得当,并没有让对方起疑心。

可心里仍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至少茉慈是这样的,等待化验的倒计时已然结束,之前取走茉慈血的男人走出房间,将一张纸条交给伊洁丽特,她眼眸轻挪看完了文字讯息,十分满意地笑了。

伊洁丽特将纸条递给茉慈,她犹豫着准备接过时,伊洁丽特说:“不识字的话,我就念给你听吧。”

轻快地点两下头,茉慈给脸颊逼出红晕,小声应道:“嗯。”

于是对方拿回纸条读道:“经过鉴定,瑟琳与伊洁丽特夫人确认有血缘关系。”

原本沙哑的女中音说话时都是慢慢的,叙述这句话却咬字快了许多,读完,脸上也浮现出真正的笑容,她伸手把茉慈搂在怀里,似叹息似安心地说:“终于找到你了,弗丽达。”

没有称呼假名,而是说出了“弗丽达”这个名字,这才是她真正女儿的名字吧?伊洁丽特佩戴的胸针磕碰得茉慈锁骨疼,但仍忍耐着安分呆在对方怀中,正无聊地想着她还要抱多久时,滴滴液体点在茉慈的额角,微抬头,这回不明液滴直接落在她眼里,只得眯起眼缓解不适。

原来是伊洁丽特在哭,这个黑道一方之主即便在流泪时面容也未扭曲,泪珠平静、持续地从她眼尾滑落,模糊了那层蒙在墨玉色眼珠里的雾,好像寒冰化解了一样,喧嚣着久违心愿得到满足。

茉慈突然觉得这不讲道理的泪珠让她烦躁得不像话,水液霸道地湿润她的额头、鼻尖,甚至从唇口缝隙里滑进去,把苦涩的感觉传递到味蕾。

明明已经丧失温度的眼泪却烫到了她,茉慈稍微推开伊洁丽特,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咬唇抿嘴,他人眼泪的苦味还是没有消失。

“非要让医生检验或许伤到你的心了,”伊洁丽特重新把茉慈的脑袋摁进怀里,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身体颤抖,“原谅母亲吧。”

在这越圈越紧的陌生人怀抱里,茉慈面目僵硬地控制着呼吸,控制着表情,甚至控制着紧握的拳,许久之后才艰难地点头,瓮声瓮气地“嗯”了声。

伊洁丽特这才放开她,对于这人来说最大的渴求与遗憾都已弥补,也终于放下心里的担子,开始为刚才的失态羞赧,但很快调整过来,她缓慢地抚摸茉慈的脸和发,仿佛眼前是世界上最贵重、最稀有的宝贝,然后握着茉慈的手说:“你的名字是弗丽达利兹,从今往后我伊洁丽特利兹就是你唯一的亲人,明白吗?”

回应她宣誓般言语的是茉慈温顺点头,这个“母亲”搂过茉慈的头靠在肩膀轻拍着,十分笨拙但也十分用心。陌生人的温度透过夏日轻薄的衣料传给茉慈。她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之前纸条中关于伊洁丽特的内容,虽然不好对付,但不知道库洛洛用了什么方法让医生给出错误的鉴定结果,所以第一关也算过了。

只要考虑怎么套出情报就好了,茉慈觉得自己的脸上假表情越来越僵硬,心里把下一步、下一步默念一遍又一遍,才终于把那份莫名烦躁感驱逐。

“夫人,我”她想找个地方单独休息会儿,再与库洛洛取得联系。

“叫妈妈吧。”伊洁丽特含着期待注视怀中人。

“妈妈,我真的好开心。”

不知为何,连本应该脱口而出的假话也变得烫嘴了。伊洁丽特拍拍她的头说:“先去休息吧,一路从流星街赶来应该很累了,来吧。”

茉慈被带到隔间寝室,又被安置在柔软大床上,伊洁丽特亲手给她盖上轻薄的棉毯,她看着茉慈容色绝佳的脸,突然问:“对了,那小子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

茉慈楞了下,只是把毯子拉起来盖过鼻子,紧闭着眼不开口,对方即刻会意,又展示温柔意味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好好睡一觉,醒来后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需要应付的人离开后茉慈立刻翻了个身,观察了一遍房间内并无监控后拿过小包,把手机翻出来准备给库洛洛发简讯,头顶却传来“砰、砰”声,抬头一看,居然是飞坦。

飞坦从通风管道里钻出来落地,两人许久未见也没有旁的话,直接切入要点。

“团长呢?”

“在格雷姆的二层。弓和另外一套黄金古董被你的目标拍下了,也的确被早早地秘密运走。这艘船在玛拉迪拉靠岸前就是你的行动时间。”

“好,知道了。”

必要的对话结束之后是沉默,茉慈看着浅灰色的棉毯不知道说什么好,抬头准备赶人时发现飞坦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没有,”飞坦转身跳回管道,合上盖子,“搞砸了的话,你自己游回去,别指望有人帮你。”

看着那张被铁条分割的脸,茉慈挑眉问:“是团长的意思?”

回应她的,是已无人影的通道口和飞坦最甩给她的白眼,茉慈把手机塞回包里,为了以防万一,她把通讯录内寥寥十几个号码记熟,然后逐个删掉,连带着所有短信与通话记录也是。

重新陷进软和厚实的床垫里,那股先前就有的莫名烦躁还在心里苟延残喘,身边没有刀,于是藏在被单下的手规律地挥动模拟着挥刀的感觉,仅以此方式做着无意义的练习。

时近中午房门才有响动,茉慈迅速闭上眼装睡,来人唤了好几声弗丽达,她才缓缓睁开眼,朦胧地呢喃:“妈妈。”

“来吃点东西,顺便带你去见一见其他人。”

伊洁丽特换了身暗红色的衣服,穿着讲究,但丝毫不介意地亲自给茉慈洗了脸然后净手,如果不是茉慈坚持的话,她甚至要给茉慈刷牙。

而且差一点,伊洁丽特就要亲手给茉慈换衣服,在她把自己脸堵了个红透又挤了两滴眼泪的请求下,伊洁丽特才罢手。在落地镜前背过身转过头,茉慈看到了背部肌肤上赫然狰狞的深紫近黑色刺青,如果不是内衣的遮挡,就能看到完整的“8”了。

打量一番深红色的裙子,发现不是露背款就松了口气,穿好后走出房间,还是免不了经“母亲”的手再仔细打扮,当头发和妆容整理完毕,忍受伊洁丽特反复打量她的满意眼神后,两人走出这间豪华套房来到船舱宴会厅。

茉慈看到所有人齐齐看过来的阵仗瞬时紧张起来,她装作内向害羞的样子,躲到伊洁丽特身后,对方轻轻拍她的手说:“以后这些人都会听你的话,大方点。”

顺着伊洁丽特的话挪开身,学着她的模样抬头挺直脊梁,一步一步走到宴席最前方的桌位,无数惊艳的目光投射到茉慈脸上,而众人瞩目的少女只能绷紧脸,尽量心无旁骛。

“今天是为了庆贺小女回到我身边所特地举办的聚会,”伊洁丽特轻推茉慈的背,让其向前走两步,“她是我伊洁丽特利兹和基利安利兹唯一的血脉,弗丽达利兹!丈夫死后,是我支撑着现在的一切,而我死后,她将会继承这里,有什么不服的,现在就说出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交头接耳,但眼神都在伊洁丽特与茉慈身上流转,很快嘈杂交谈声停止,没有人再吭声。他们的主人满意且傲慢地笑着,直到这时她才展现了身为黑道的绝对霸道与冷酷,但转目看向茉慈时眼神倏尔温柔,伊洁丽特俯下身在茉慈耳边说:“有异动的话告诉我。”

温柔的话语和冷酷的眼神同时展现在对方脸上,茉慈丝毫不怀疑这位夫人杀人的熟练程度,她乖顺点头,博得这位夫人又一次满意的笑容,但这笑容又转为担忧。

“强硬一点,不然压不住人。”说完这句告诫,伊洁丽特直起身,目光看向远方,然后转头和旁边一个正装男人说:“那小子拿到钱了再把他杀了。”

“尸体如何处置?”

“扔到海里,不必送还给格雷姆了。”伊洁丽特整了整披肩,姿态高贵冷艳。

那男人得令俯身鞠躬后迅速离开,伊洁丽特并未特意压低声音,所以茉慈要听清内容可太容易了,一点也不担心库洛洛,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好奇他是怎么伪造血缘鉴定的。

但仍不免装出担忧难过的表情,然后抓着伊洁丽特的手作出可怜状,“妈妈,可不可以不要”

“他配不上你,弗丽达。”

这是伊洁丽特与她“相认”后第一次板着脸,于是茉慈低下头,“艰难”地接受事实。

“弗丽达,等你成年后母亲会为你选出最好的男人。”

被这人轻声安慰着,茉慈瞧着差不多了就改变低头的姿态,可下一刹那,鼻间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但只有一瞬那味道就消失了,完全没有给茉慈辨别的时间。

在伊洁丽特宣布与失散多年的女儿相认及帮派继事项承后,来到了之前所说的介绍人的环节。一个个高矮胖瘦、相貌或端正或丑陋的男男女女依次来到茉慈面前,做着同样鞠躬问好、报上姓名的举动,可以说无聊又枯燥。

但欣赏这些人各异的表情还算能打发时间,大多是惊艳和垂涎的,但这之下还有怀疑、猜忌以及莫名其妙的杀意,作为钦定接班人的“弗丽达”,只是淡漠又略显羞涩地偶尔和对方说上几句,没有实质内容的对话也仅限于此。

除了一个黑发中分头褐色眼睛的男人,他叫利肯达,脸像石头雕刻出来的冷硬,褐眼不知为何让茉慈觉得有血在里面流转,身形高大的他单膝跪下,向“弗丽达”伸出手。

“吻手礼,将你的右手伸过去。”伊洁丽特在旁提醒。

“是,妈妈。”

乖顺伸出右臂,雪白纤细的手出现在利肯达视线中,那支深金绿色的镯子摇晃着逐渐稳定,利肯达轻握住这只手落下一吻,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茉慈,就算放开她的手时也未挪动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