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她见过不少，无论是她制造的还是别人制造的，所以并不觉得害怕，她淡定地看着因诺克戴上胶手套拿起手术刀切开尸体的一部分，然后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人体非常奇妙，比如切除一片肺叶，人也可以好好活着，但如果脑部受损的话，哪怕是一丁点伤害，也有可能导致人体功能失调。心脏也是，再微小的伤害也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茉慈静静地听，仔细地看着因诺克展示出的人体部分，还不时提出几个疑问。因诺克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也逐渐冷静了下来，眼前的小姑娘与他的女儿除了年龄相仿，其它真是完全的不一样，如果是自己女儿，见着这个教室里的任何东西都要吓得哇哇大哭，茉慈却只是平静地、极为专注地认真看认真学。可能这不是他所认知的世界里的小孩子吧。

待到需要学生自己操刀的时候，因诺克虽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术刀递给她，兴许这个和认知里的普通少女不一样的人能做到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呢？

“你把这里剥开，注意不要伤到其他部分，试试看能不能做到吧。”

“好。”

按照因诺克指的地方，控制着力道下刀，虽有些不熟练但还是很好的完成了，因诺克有了前面的经验现在倒也不会动不动就惊讶了，他继续讲习，茉慈继续认真听。

直到因诺克支撑不住叫停，茉慈有些疑惑地打开怀表看了下时间，原来到了午饭点了。

“出去吃饭吧，下午继续。”

两个人去到了校园的食堂，不过茉慈在门口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还是带着因诺克走了，她学着因诺克之前的样子叫了辆计程车，然后问了比较好的餐厅的名字，再出发到达了那里。

寻了个安静位置坐下，大约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这里并无几个人，整排座位只有他们两个，两人点了各自的餐后陷入了沉默，这时茉慈已经取下了在室外戴着的帽子和围巾，露出了美丽的脸，只是这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地发着呆。

“茉慈小姐从哪里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说过她不是揍敌客，现在他终于接受要单独辅导一个小孩子学习大学课程的事实，心情也安定下来了，于是把压抑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

本来还在回想课程的茉慈抽回注意力，看着眼前很好地履行了一上午教授职责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因诺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做了二十多年教师从未遇到茉慈小姐这样的人。”

他说的是实话，极有天分，无论什么都是阐述一遍后就明白了。不免产生好奇，这力气大、跑得又快，学习头脑还很异常好的孩子到底是哪里的？

抬手喝了口饮料，咕咚一下咽下喉，凉凉润润又清甜，口感着实不错，茉慈认真地看着因诺克，“真的想知道吗？”眼前的教授在询问她的身份，她很清楚这一点。

“嗯。”他的态度也十分诚恳。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这之后你有两个选择，”茉慈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上的镯子，“第一个选择是，我杀死你灭口，第二个是，你自己选择永远沉默。”

这之前，她看了不少猎人网站上的讯息，幻影旅团刚成立没多久就已经把名号打响了，这一个多月下来没少在世界各地为非作歹，虽然都是小规模的，但每次出手都寸草不生，想必是库洛洛或者窝金他们在外边做了什么事情了。她不大愿意和这个将来要相处很久的人坦白身份，也没有这个必要，不过既然对方问起，那还是一劳永逸地解决比较好。

所以少女的声音很平淡，就是平淡地像这外面的寒风，甚至还要更冷上几分，因诺克打了个寒颤，虽然现在所处温暖的是室内，他摇了摇头：“那还是别告诉我了。”

茉慈点点头说：“我无意吓唬你。”

两人安静地用餐，因诺克脑子里全是家人的模样，然后觉得自己似乎摊上了不得了的事情，而茉慈则是一直在脑里回想之前教室里的内容，吃完后又回到了教室继续进行课程。

一直到天色黑下来，两人都不曾休息过，因诺克甚至产生了如果只是好好教课的话其实茉慈也算不错的学生这个错觉。然后想起了午间餐厅里那句毫不掩饰的威胁话语，还是把这个错觉收了回去。

“这些心脏这些肌肉上有许多看不见的小孔，可以让血液血液咳！咳咳咳！”

因诺克突然表现出有些痛苦的模样，不停地咳嗽，似乎有些喘不过气，茉慈看到他哆哆嗦嗦地从衣服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样的东西猛吸了几口，过了会儿才平复了剧烈的喘息和咳嗽。

“你这是怎么了？”茉慈蹲了下来，看着已经坐到地上去的因诺克一脸充血泛红，似乎刚才就要喘不过来气了。

因诺克又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感觉好些后有些虚弱地开口：“哎，昨晚揍敌客家的人来把我带走，一直折腾到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经不起这些。”

他的身体很虚弱吗？茉慈好奇地看着他再一次问：“生病了吗？”

“很多年的病症了，继续讲课吧。”他生怕没伺候好眼前的小祖宗就会立刻没命。

“这么勉强做什么，”茉慈扣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没能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会来学校，所以你不用去揍敌客家了。”

茉慈想了想，加了句：“我和你的之间的交易尽量保密，对我们来说都更好。”

因诺克非常果断地点头答应。

两人离开了教学楼，茉慈看着外面朗朗夜空，问：“你家里远吗？要不要送你回去，我还不知道这附近治安怎么样，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损失可就大了。”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家。”因诺克并不担心茉慈自己回去会怎么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并不是普通人。

茉慈点了点头，也懒得再慢吞吞地走了，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而因诺克看着眼前霎时就不见的人影空处摇了摇头，匆匆离开了学校。

回到揍敌客家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茉慈洗了个澡继续看那本没有看完的解剖学，不时右手虚握仿佛拿着手术刀，在虚空中划开不存在的，然后观察着细节处。

不过推门进来的人打断了茉慈的专注，不用想也知道是揍敌客家大公子。

“怎么了？”合上书本看向那个黑发黑眼没什么生气的人。

“你不是要练习吗？”

他倒是提醒了她之前要做的事情，今天太专于别的事物倒把他给忘了，招待伊路迷坐在自己对面。

“什么时候服用的毒药？”

“2个小时前。”

茉慈看了眼怀表里的时间，晚间10点45分。于是轻车熟路地握住伊路迷的腕，以念探测，心里想着一些旁的东西，比如说今天对尸体样本动刀的事。却意外地联想到这些毒素本不属于他的身体，应该是可以跟手术刀切开人体一样，把那些不属于人体的东西剥离开。

那么，可以剥离开吗？

仿佛在隔空操纵手术刀，但那用来作为手和工具之间的桥梁并不稳固，又好像要在水中抓住已经浸泡许久的肥皂，十分地不稳定。本来是闭着眼集中精力去感知的茉慈，终是有些不耐烦地睁开了眼，这何止是在水里捡肥皂，这简直是在乌糟糟的浑水里捞针。偏生已经找到那“针”了，却还滑头得要命没办法拿出来。

尝试了两个多小时，头上都冒了汗，茉慈仍未成功，她松开了手，略略平复气息后开口：“今天就到这里，时间过得越久，你身体里毒素就越来越稀少，明天你服完了毒就立刻来找我吧。”

茉慈看着仍是坐着没有说话的伊路迷，这人在她尝试练习的过程中一直都是静静的，如果他没有睁着眼的话，茉慈简直要认为他已经睡着了，叹了口气说：“快回去睡觉吧，晚安。”

“晚安。”

在伊路迷离开房间后茉慈直接累瘫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脑子里乱乱的东西全呼了出去，然后进入梦乡。

梦里依旧是海浪拍打着的悬崖边，那声音就像白噪音一样使她心绪宁静平和，茉慈静静地看着无尽的海与天空，好像把所有的疑问都遗忘在了海风中。

“要去找他吗？”

只会出现在梦中的慈爱声线。

“我会找到他。”

茉慈好像在这又不在这，感觉非常虚幻，好像自己是旁观者一样以梦境的形式半参与半旁观地看着过去所发生的事，口中说的话都并非自己所控制。这大概就是梦的奇妙之处了吧。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被人轻轻地拍抚，这感觉舒服得让人想要睡着。

“是吗？耐心一些，只要是你想做的事，就都能做到的。”

茉慈觉得此时她应当是笑了，这回时她的声音说：“那我可以无所不能么？”

脑袋上那只大手仍是一下一下地轻抚，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讲“如果是在倾注了全部生命力量的目标前，你就可以无所不能。”

接下来是逐渐变大的风声盖过了两人接下来的话语，茉慈不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她竭力往身边看去，想要看清与她说话的那个人，可什么都看不清，只余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

果然梦里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茉慈在早上醒来后脑子里的第一件事。

一连接下来几日，生活都是极有规律地循环重复着，区别只是她基本只在揍敌客家睡觉了，其余时间多在外头跟着因诺克学习，夜晚回到房里拿伊路迷做实验。

直到1986年的最后一天，她在书上看到了一张人体结构透视分解图，灵光闪现虽只有一瞬但被牢牢地抓住了，或许那“浑浊不堪的水”就是伊路迷本身身体的“容器”呢？

“明天是新年第一天，休息吧，1月5日你要跟我去别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现在还可以商量。”

茉慈觉得现在必须立马回去试试，所以提前把安排说与对方听，因诺克想了想，沉声说：“我需要和家人说清楚，茉慈小姐，要离开巴托奇亚多久？”

听到他提家人时茉慈愣了一下，才想起了什么般开口：“新年后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待在巴托奇亚，至于要离开多久，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给确切的答案，不过你要回家的话是可以休息的，我有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天天让你来上课。”

这几天下来茉慈对现在这个“全职家庭教师”态度还是比较好的，因为这个人被划入了需要长期相处又不是敌人的人范围里，就本质来说因诺克和伊路迷在她这，至少目前是同样性质的人。

“好。”

因诺克答应了下来，茉慈松了口气，她是不太愿意为难这人的。合上了书本打算说些别的，想了想便开启了话题。

“因诺克老师是有孩子对吗？”

“对，最大的孩子已经14了，最小的女儿才8岁。”说起家人，因诺克线条偏刻板的脸泛着温柔的神色。

聊着聊着，茉慈觉着果然揍敌客家庭和普通人家庭差别太多，稍后她早早地就让因诺克回去了，心里带着小小的愧疚或许要让他离开心许久，不过还是把现下最要紧的事摆到了脑海里最中央处，她得赶紧回去找伊路迷练练手。

而到达了揍敌客宅后又犯了难，这个点伊路迷指不定在哪呢，前天席巴就已经回来了，她可不想参合进那惊险刺激的捉迷藏，遂寻了棵高大但并未因冬季落尽叶子的树，跳上粗壮的树枝，看着正在落雪的景色，心里想着不知道同伴们现在怎么样了，刚想给帕克打个电话，却看到了伊路迷从远处慢慢走过来。

伊路迷很远就看到了树上的茉慈，她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枝干上，雪花飘在她的发丝和肩膀，却不见立即融化，只安分乖巧地慢慢沉积在那比雪还要晶莹洁白的人身上。念能力者周身总是环绕着气，这样并不算厚重的雪，如非刻意的话会在刚近身时就会融化，只不过眼前的人有意无意地和那树那雪融合在了一起，合着她面上精雕细琢的五官，倒真不太象是人类该有的样子了。

那和雪中妖精一样的人对他招了招手，施施然开口：“今天这个点吃毒药了吗？”

“还没有。”

茉慈“唔”了声，翻身落地，那姿态比翩然飘落的雪花还要轻盈几分，她复又开口：“现在吃吧，我想到了新办法，正想试试。”

换机感冒要人命，各位多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