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九章(1 / 1)

离开寒潭的瞬间,她衣衫上滴水不沾,发丝和肌肤上的水滴则在下一秒被突然涌动的魔力烘干,落到池边时已然恢复了来时的从容。

非明却并没有急着走,反而又在原地站了片刻。

站在阵法外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可透过清澈的水面,竟仿佛也能看到那个人躺在冰棺中静静沉睡的模样。

只是不会有人来吻醒这位睡美人了。

即使真的有人这么做,结局也只会是眼睁睁看着美人化为灰烬消散在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这个人之后,她特别想唤醒施柏,想跟他说说话,问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实际上,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

让他待在哪里,就像是曾经的明非那样,过不了多久,他的名字就会被修真界遗忘,连死亡也不会被人知晓。

茫茫的云海看不到尽头,非明一步步踏在熟悉的路上,路中央有个熟悉的男子在等待着她。

非明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唤那人的名字:“溯溪!”

过去她的情绪总是少有波动,难得见到这样明媚的笑,像是能感染人心一样,让喜悦传递蔓延开。

若是平时溯溪见到了这样的她,必然会感到高兴,可非明走过来时,只见到他脸上满是严肃和凌厉,像是装着满腹的心思,外人却不得而知。

直到看见她走过来,他才像一座雕塑终于有了活气,伸手一把圈住她的手腕。

非明震惊地抬起头,却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他话语低低的,像是在说着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又像是在哀求着她:“不要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重复着说:“不要出去。”

非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茫茫云海突然消失坠落,四周的空间开始大片大片崩裂毁坏,好像劣质的舞台背景,顷刻间分崩离析。

令人惊恐的是,白色后面就是纯粹到极致的黑,两种颜色对比鲜明,反差极大。那黑色如同深渊一般,仿佛能够摄取人的灵魂,一道道裂缝在其中交错闪烁,像是一刃刃随时准备挥落见血的刀锋。

那其中蕴含的力量,即使是神明也觉得惊心。

非明看见那些裂缝的一瞬间,忽然就全部都明白了过来。

她沉下脸,想要挣脱溯溪的手,却没料到他抓的太紧,一时竟没能甩开,只好用力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直。

他们都没有用神力,纯粹的物理力量较量,这个过程中,非明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面容冷凝却不容置疑,“我得去。”

神界有难,时空崩塌,这片天地需要她的力量。

溯溪闭上眼睛不敢看她,只是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摇头:“别去,求你。”

然而最终她还是挣脱了出来,走的义无反顾。

阻拦她的不止有溯溪,还有神界那些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僚们。

平时纵情欢乐,放浪形骸,此刻却也站在了她的面前。

“别去,总还有别的办法。”

“时空之神不要冲动。”

“集吾等之力总能破解,尔当三思。”

……

“诸位不必再说。”非明身披白袍,衣服上金银双色的纹路宛如活物一般流动蔓延到她的足边,比起多年前,如今的时空之神轮廓更加秀美柔和,已完完全全是性别分化后的女性模样。

她垂下眸子,万物生灵都在为她哀叹哭泣。

“吾既为神明,司时空权柄,理当尽责。”

作为时空之神,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做什么样的事,随她怎么肆意妄为,只要不触到底线,都无所谓。而她之前不在神座,虽说是天道惩罚,但未尝不是因为父亲知道她的想法后的特意纵容。

倒是庆幸她离开后,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她已经任性了太久,如今天地有难,自然义不容辞。

“吾生来便是为了如此,诸位不必忧烦,不过是以身修补,从此以后,时空法则即吾,吾即时空法则。”

从今往后,每一点空间里都有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里都是她。

她存在于神座之上,永不坠落。

金银双色图案交织成一片明光,从足踝蔓延到她的面容,那片光越来越亮,而她本人则像是融进了光芒中,像一滴水流入湖泊,像婴儿回到母亲的子宫,无尽的温暖将她包裹。

却在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

那一瞬间,非明忽然觉得一切圆满,唇边挽起一个笑,连眼角流下的泪也是喜悦的。

“杀生丸,你也要来阻止我吗?”

如果是最初相遇的时候,这个男人大抵什么都不会说,直接粗暴地把她拉走。对他而言,天下人死了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只要他在意的人能够活的好好的就够了。

可是如今他已经无法用蝼蚁去形容人类这个族群,他们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是由一个个截然不同的个体组成。

她为天下献祭,他也说不出阻拦的话。

于是非明便听见他淡而温柔的嗓音,像湖水里溶溶月色,“我陪你一起。”

她顺从了自己的本心,说:“好。”

渡劫到大乘期的心魔劫,已经完全不是非明的心魔了,更像是天道对她的一场问心的考验。

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明非本人的缘故。

非明和明非不同,非明天生就是时空之神,执掌时空法则,得到了这样的权利,那相应的责任也必须担起来,无论周围的人是阻拦还是催促,她该做的事情从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改变分毫。

与其说是为了拯救天下,不如说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义务。

若是单纯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非明可还没有这样的觉悟天道也从来不会对神明有这样高的道德要求。

而明非却没有这个义务。

她是天下芸芸众生的一份子,是该被拯救的人之一,从来没有说一群人的生命就比一个人重要的道理,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她为天下牺牲。

天玄宗收她为徒,给她吃穿,可如果有选择,大部分人遇上这样的情况,都会选择做个凡人。

修炼的灵力全部被别人攥取,一辈子只能停留在十岁的外表,像个活在黑暗中的影子,连寿命都比凡人短的多!

所以非明为明非不值,为她报仇,了却心愿,却在那场幻境中,自己甘愿赴死。

溯溪也好,杀生丸也罢,谁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可让她本人也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居然真的舍得让杀生丸陪着一起死?

也许她内心深处未尝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杀了他,然后自杀,那就可以永远不再分开了。

他就可以永永远远陪着我了。

像对西门吹雪,也像是对杀生丸,她总会有这样的念头出现。

世界上变数太多,人类的感情变化也快,不安感时时萦绕在心头。

爱到了深处,便想要杀了对方,最好能吃进肚子,一寸寸骨血相融,永不分离,死亡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非明情不自禁舔了舔牙齿,一只眼睛越发红的滴血,另一只更加深沉如夜色。

她突然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袋,狠狠把自己给拍醒了。

“一天天尽想些乱七八糟的……”

小声自言自语着,她内心提醒自己,还是得做个正常人,可别一不小心踏上了变态的路。

往后余生那么长,她总会找到杀生丸,和他在一起的。

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非明人已经在天玄宗宝库里了。想七想八却愣是没耽误她进阵,顺手给自己套了个隐匿气息和身形的术法,跟偷油吃的小耗子似的,钻进来吃的开开心心。

宝库里除了阵法,还有一位妖灵守护,非明无从得知这个妖灵和天玄宗有什么过往纠葛,不过在事情做完之前,自然还是越少惊动人越好。宝库里还有不少东西开了灵智,一旦被发现就跟连锁反应似的,一个惊动一个,所以非明还是很小心的。

说句大实话,非明对这些外物还真不怎么看得上眼,她一身修为实打实是自己提上来的,全身上下除了两件武器就只剩下装灵石的乾坤袋,连染发的东西都没带上,估计大乘期里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简朴的了。

当然,身为魔帝她是不可能穷的,魔帝宫里好东西比起这里只多不少,只是非明懒得拿也不想用而已。

同理,这里的东西对她也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拿了这些东西之后,天玄宗那群人的表情,非明顿时就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和斗志!

她的乾坤袋贼大,又是亲手改造过的,装这一个宝库的东西绝对是绰绰有余。

这个好!

丢进去丢进去。

这个也不错!

丢进去丢进去。

这个还凑合。

丢进去丢进去。

这个嘛……垃圾,不要了!

好歹给那群人留点念想对着垃圾回忆往昔辉煌去吧!气死他们最好!

挑挑拣拣选了许久,那只妖灵哪怕是个死的也要被这动静弄醒了!

睁眼一看我的妈啊!还以为是自己梦游跑到了别的地方,结果擦擦眼睛一瞧,嘿!没走错啊!

可这空荡荡一片是怎么回事啊?!一阵风一吹,半点灰尘都没吹起,倒是吹来了一片白布,上面字迹飘逸洒脱,写着四个大字多谢赠宝。

非明在发觉妖灵动静的时候就已经把剩下没挑过的东西全部收走了,反正以后有时间再挑挑拣拣呗,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顺手撕了一件低价法衣,用不知道哪里来的笔写了几个字,就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论起气人,非明是绝不认输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身后就响起一声咆哮,只是片刻功夫,天玄宗的掌门和长老们就到的差不多了。

等他们低头往里面一看,一个个顿时气的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还有不少人当场吐血。

“我天玄宗上万年的底蕴啊!”

“贼子尔敢!!”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非明心想,这句话可真是太对了!

她唇边漾开一抹笑,转身回头看向这一群人。

该到的都到了,一个不差。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从分神期到合体期的心魔,是明非曾经的过往,也是非明那种无能为力,命运被旁人掌控的感觉。

合体到渡劫则是非明的愧疚,手下的亡魂。

渡劫到大乘则是关于神明的责任,是牺牲与奉献。

之后大乘到飞升还会有一个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