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1 / 1)

五月份时,袁绍占了青州,势力大涨,众人忧心不已,曾担心袁绍转头趁后方空虚攻陈留。

消息来的时候,刚巧非明回来,还是赖在了荀家吃饭。

“袁绍这一仗打的好快!”甚至都没有什么过大的损失!攻城三月余便破城,号称要与北海城共存亡的青州刺史孔融,眨眼便弃城弃妻弃子而逃。

她嗤笑一声,“我听说青州刺史小时甚是聪慧,品性极佳,更有孔融让梨的美谈,如今年纪大了,没想到竟不堪到如此地步。”

荀彧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时聪慧,大时未必了了。孔融不过一介狂生,当青州刺史……”荀彧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这下谁也没心情吃饭,后方却指不定什么时候起了火,荀彧急急忙忙就喊人过来开会,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办。

却是曹操不久后传令,道不必忧心,袁绍必定不会来攻。

他与袁绍年少相识,不说把袁绍的性子摸个十成十,却也摸准了七八分。

果然,曹操是对的。

曹操混的再怎么样,袁绍也的确没瞧得上曹操,毕竟当年曹操任东郡太守,还是袁绍举荐的官职。

非明想,袁绍这个人啊,家族势力庞大,养出这样一幅性子,也好也不好。

好确实有极大的好处,不好却也是真的要命的不好。

不过曹操和吕布这场战争确实发动的早,早有早的好,早打早结束,把吕布的势力发展扼杀在摇篮里,真正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非明印象里的吕布仿佛还能活一些时日,如今倒是正正好正好,戏志才大约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十一月份下了场雪。

大雪纷纷而落的时候,非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戏志才。

他仿佛为这场战事耗竭了心力,战事终了,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病倒了。

曹操一见非明,第一时间便是请她为戏志才把脉。

可非明只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无力回天了。

她关上门,隔绝了屋外了风雪,却不走近,只在原地里站了片刻,心绪复杂。

塌上的人似有所感,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却是向她绽开了笑。

分明相隔不过数月,这一刻不知怎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戏志才看她在原地不动,眉目较分别之时又长开了不少,与初见时的瘦弱相比,已然是个翩翩佳公子了。

他咳了两声,这一刻倒是不问自己病情,反而戏谑道:“尹昭朗朗若明月入怀,将来成婚之时,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儿家心碎啊!”

非明这才慢慢走上前来,心想这人委实是实行不该,一身毛病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本来起码可以再活个三四年甚至更长的……

真是个自私的要命,自我的要死的人。

她全然不在乎曹操让自己过来的最初目的,只淡道:“可惜,你是见不到那一日了。”

戏志才哈哈一笑,“尹昭啊尹昭,你这个人啊,总说我任性,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这病的都快死了,你竟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来哄我。”

非明微微一笑,“我最烦你以前说话怪伤七八个弯子,如今这么直白,是否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咳咳……这话可真叫我伤心。”他脸色惨白,神情却是轻松的,看不出半点伤心来。

非明道:“伤心才好。”她默了一默,低声说:“今日你叫我不痛快了,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

要说有多伤心,其实并不曾,只是心里微妙的堵。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你看病开药,就该让你中途死在这场战争里,让你一辈子都不能瞑目才好。”

她声音冷沉,缓慢的咬字带出压迫,怒气不甚明显,仿佛从冻土中逸散开。

不待对方说话,她声音里却又轻巧地带出笑意,实打实而不容错辨的讥诮,“可惜主公大业未成,你走的真能甘心?”

戏志才活活被她气笑了,想开口,嘴里却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你今日来这里,咳咳咳咳……怕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非明沉默半晌,低叹一声,还是给他拍了拍背。

满室的药味里,她身上清新的薄荷气息如风一般,令人头脑一清。

“便是主公来了,我也是不怕你跟他告状的。”

“因为你把他们想骂的都给骂出来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戏志才笑着,颇为轻松地说:“反正快死了,随你说吧,让你过过嘴瘾。”

“只是志才身子不好,到底只能陪主公走过前半段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谋士,随他如何嬉笑怒骂,最后临终前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主公。

或者说不是主公,而是自己的志向,抱负。

人生在世,得一明主,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便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非明最后还是把了脉,和军医商量着开了药,算是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心意。

那也没办法,谁叫戏志才是她经手过的病人,送佛送到西,管人管到底。

有空闲了便去看看他,或是给他念念政务,聊聊天,偶尔互怼,总之是没让他这个喜欢动脑子的家伙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感到无聊就是了。

就是这样,戏志才还在努力给曹操安排以后的一些事务,真正是把自己最后一点价值给压榨了个干净。非明也不拦他,自顾自地看自己的书,看实验数据,修改计划,在这个过程中,清楚的看见戏志才一点点衰弱下去。

最后几天的时候,戏志才的屋子里倒是来的人多了点,但大家其实都事务非常繁忙,病人又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众人都是匆匆看一眼便离开了。

说实话,还真是只有非明比较闲,亦或者是她毕竟不是真正出生于战争年代,还有可能是她心底终究还是有一份柔软。

生命终有尽时。

留下的人太少,而离去的人太多。

亲眼看见戏志才最后拉住曹操的手,低声交代后事,眼中的光芒让她想起燃尽的蜡烛,最后一刻也要放出光亮。

但蜡烛最终还是燃尽了。

她与戏志才勉强算朋友吧?其实还算合得来,所以对他的离开,非明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世事无常,生死轮回本属自然。”

就像是戏志才离开,像一阵凛冽的风,冰冷刺骨也不过一时,春天暖流来了,曹操哭过一场,大家伤心一阵子也就过去了,死的人离开了,活的人还要继续活。

时间终会冲淡这些。

戏志才病后,荀彧一直在为曹操寻找能够代替戏志才职位的人才,非明听他说起一位,言辞之间颇为推崇,才华绝不逊于戏志才。只是那位先生早先投往袁绍账下,后来离开袁绍,几年了,一直赋闲在家,未曾出仕。

便是荀彧想请人来,也还要看人家看不看得上曹操。

“只可惜奉孝和志才有个一样的毛病。”荀彧叹息。

非明歪了歪头,随口猜到:“怎么?身体不好爱喝酒,一身毛病不肯改,死都不吃药?”

荀彧拊掌笑道:“尹昭真是神机妙算。”

非明心里感慨曹老板命运多舛,暗道快来的这个八成也是个不省心的,面上却只是轻咳一声,笑容十分含蓄羞涩,“不知这位先生姓名?”

“他啊,姓郭名嘉,字奉孝。”

“天子已到洛阳许久了。”青衣男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漫不经心地提了这样一句话。

他手指纤弱白皙,掌上有常年执笔落下的茧子,脆弱的像一件琉璃器皿,随手一碰便碎了。

对面的白衣青年面容冷峻,唇色随着天气的回暖,也渐渐加深了颜色。

他看了青衣人一眼,淡道:“谁会先打破这个局面,你心里是否已有成算?”

那人却是懒懒一笑,“你我不妨随口一猜?”

白衣人可有可无地点头。

对面的人见他如此,却仿佛失了兴致,“你啊你,做人怎的这般无趣?猜谜下棋无赌注怎么能行?”

白衣人,也就是杀生丸,垂下眸子,平静收回了欲下棋的手,“也罢,不下也无不可。”

青衣人睁大了眼睛,“喂喂,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及时行乐?”

杀生丸说:“因为我还想多活几年。”

“空桑,你这话可就忒不厚道了!”

杀生丸叹了口气,“郭嘉,父亲不在。”

言下之意,你我私下之间,实在不必互称字,叫的这么亲密做什么?

郭嘉挑眉一笑,“这般说,我可就伤心了,好歹先生也教过我几年书,如今大家都是邻居,何必这么生分?”

杀生丸闭了闭眼,告诉自己保持心绪平稳,这破败身子好歹要支撑下去,活到见到她的那一刻。

他揉了揉眉心,换了个话题:“你打算何时启程?”

郭嘉拈着棋子在棋案上轻敲,“大抵就是这几日了。”

“决定了?”

“总要赌一把,曹操去年一仗打得很是漂亮,出乎意料。”

“现在这个时候,也许都还在观望天子。”杀生丸说的漠然,言语之下委实听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恭敬来。

偏戏清是个古板的君子,对所谓正统执念相当深。

这两父子截然不同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郭嘉却是笑道:“虽有利有弊,但其实,利还是大于弊的。”

某人惜字如金,“的确。”

两人对视一眼,确认双方在对待天子上,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儿。

郭嘉笑了,“空桑,你打算什么时候出仕?”

杀生丸看了他片刻,心中权衡,最终道:“若你定下来,或许可以叫人给我寄一封信。”

郭嘉哈哈一笑,倒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了。

“承君吉言!”

汉献帝是谥号,就是死后才有的,对不起,我看了不记得哪本同人文,以为那个号是董卓取的,为了羞辱他来着。没改,大家心里清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