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1 / 1)

黛玉这一日过得总有些梦里不知身是客般如今听得这赖家媳妇一席话倒好似醒了醒:这贾府的事哪里就这般好完结呢自己个儿怕是高兴得太早了。

“赖家嫂子这是替我委屈呢,还是自己个儿觉得委屈呢?”黛玉冲婶子笑笑转头坐直了身子也冲着赖家媳妇笑了笑。

那媳妇也不知是真没眼色还是真有胆色仍躬着身子回道:“老太太让奴婢跟着林姑娘原就是担心林姑娘受了委屈。这有些话奴婢自是不得不说……”

“好一个不得不说您这是觉得我该委屈,就自作主张替我委屈上了是吧?”黛玉打断这媳妇的话,让她这么说下去,打得可不止是叔婶家的脸,“我可真不知道外祖母给我了个把自个儿当主子的奴才。”

这话就重了,赖家媳妇被堵住了话头,不得不跪下磕了个头,“林姑娘这般说,可是折杀奴婢了。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可敢得很呢。这才离了外祖母眼,你就已经当起姑娘来了只怕明个早起你就能摆起太太的谱了吧。”黛玉冷冷地瞧着她“这么金贵的奴才我可用不起,你即是外祖母给的,明个儿我打发你回外祖母那儿去就是。想来外祖母也不会为了这个同我不高兴。”

赖家媳妇先时只想借着贾母的势在林家这边占个先手,拿捏住林家并黛玉人等,现下听到黛玉此话,方才想起这位姑娘虽是外姓,却也是在贾母跟前说一不二,能同宝玉一较高下的主儿。心下这才有了几分惧意。

黛玉看了身旁一眼,身旁侍候的品雨忙道:“嫂子还不下去,还等着姑娘来扶不成。”

赖家媳妇这才臊眉耷眼地起身去了。

有了这一出,另几个打贾府跟来自问身份比不过赖家的,俱都偃旗息鼓安份随时地各自散了。

屋里黛玉还待向婶娘告罪,倒叫婶娘扶住,忍不住拍拍她的手,叹道:“我的儿,可见你在那府里过得是什么日子。”

娘俩不免又叹了一回。

只是黛玉的性子从没有以德报怨这回事只有没本事报不了的怨,没有傻不拉叽主动上赶着犯的蠢,就比如她魂记里的自己,别管她是个怎么死法,她自己个儿下的结论是:自己是蠢死的。

如今这赖家媳妇在黛玉面前打了眼,当时天色已晚,她且放了过去,第二天黛玉正好借着这事儿,以屋窄院小为由,将昨个儿带出来的人分派了好些出去,林府自家的人好说,由赶来请安的齐叔自个儿给带回家就是。至于贾府那边跟来的,黛玉瞅着赖家媳妇,在心尖上转将忍与不忍两者转了个七八回,最后仍是一咬牙,暗道:忍是心头一把刀,为这等奴才何苦给自个儿来这么一下,算了,不忍也罢。

不忍是不忍,可也不能做得过了,凉了外祖母的心,更不能引火烧到叔婶这里。黛玉左右看了看,将润妍招上前来,悄声吩咐了几句,才让她领着人回了贾府。

“……我们姑娘说,老太太离了我们姑娘这么聪明乖巧的外孙女,定然是要惦记的,一大早就催着奴婢过来瞧瞧老太太可有好好用膳,还说,老太太若是想我们姑娘了,就接了老太太家去,只老太太与咱们姑娘祖孙俩痛痛快快地过自个儿的日子就是,很不必理那些烦心事儿……”

贾母听得润妍回的这话,知是只有黛玉会说出来的古怪话,听得只笑,“这丫头,打发人过来报平安就报平安罢,还作这么个怪…………”想想又要笑,“这是还跟宝玉置着气呢。这两个玉儿呀,真是各有各的脾气,如今越大,越是互不相让了……”

叹罢又细细问润妍,“你们姑娘住在那边可还习惯,今个儿早起我瞧着这天可比昨个儿冷,她可加衣服了?……”

贾母一样样地细问,润妍就趁机把话说了出来:“……我们姑娘想求老太太个恩典,打发赖家嫂子回来罢。”

贾母笑容一滞,笑问道,“这是为何?”她是知道赖家媳妇今儿回来了的,原只当是过来请安,当然,也就是借机“汇报”,谁知还另有隐情。

润妍眨眨眼,左右瞧瞧,做作为难地小声道,“我们姑娘让奴婢悄声同老太太说……”说是说的悄声,可她的嗓门,从小到大,就不知道这两字到底该怎么操作。是以这悄声实是悄不到哪儿去。

贾母也是知道这丫头的,不禁失笑道“噢,你只管悄悄说来。”润妍道:“我们姑娘昨个儿才知道赖家嫂子家的园子比叔老爷家的园子还大,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就不大想她在身边侍候……老太太您是最知道我们姑娘的。那个,那个……”

这句话信息量有些大,贾母道:“怎么就说到这个……赖家什么时候有园子了?”

“好似就咱们家修园子没多久,赖家就把他家后头几家宗亲的屋子都给买了下来,打成一片围了起来也要建园子,说是有山有水,很是好看……我们姑娘本来不知真假,只当听个闲话,谁知昨个儿赖家婶子……我们姑娘觉得失了脸面,自然要求到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还姑娘个体面。”

这事儿在贾府下人们堆里并不是什么隐私,只不过就瞒着荣国府里那几个主子罢了。倒也不是人人都同赖家交好,只不过揩主家油这种事是人人有份,加上赖家势大,大家如何会去主子跟进报此等即打不死人,还招众人怨的料。还不说自个儿的主子在这府里的体面也未必有人家赖家大呢。纵是黛玉这等养在贾母跟前的姑娘,就是听得一二,可若无原由,也不会特特地去与贾母说这些事。谁知这赖家媳妇得意过头,招惹到黛玉头上来,却算是踢到了铁板。

且不说贾母待赖家会如此,只说她听了此话,见黛玉人虽走了,却不曾与她见外,笑笑道:“也罢,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又起其他的事来:“你家老爷那边,可有信来?”

润妍一一答了,过得半个时辰方出了贾府,只是那位赖家媳妇却是不知所踪。

黛玉初至,她身边的人婶娘姚氏其实还未分清,只赖家媳妇本是贾母亲自给的,又在头一天里露了个“大脸”,她却是有印象的。有这么个得脸又爱挑事的奴才进了自家家门,要说姚夫人心里没有点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当夜还曾私下与林老爷说过,可从古至今,都是以孝为先,是以长者赐最难辞。于是都对贾母发下来的这个奴才很是无奈。

谁知次日黛玉将身边人等都分派清楚了,姚氏夫人再看时,才忽地发觉这位“首席奴才”不见了。着人一打听,才知黛玉竟将她外祖母打发过来照看她的管事娘子给不声不响地打发回去了,姚夫人不由吃了一惊,竟就将长者赐的管事娘子给打发了?侄姑娘可别为此恶了贾家老太太才好。她既担心黛玉的声誉,也怕贾母以为黛玉是因他们撺掇而做下的此事,却再借机将黛玉要回去。是以忍不住就问将出来。

黛玉如今既住在叔叔家里,自该做位雅客,身边的下人也合该与主人家报备一二,叫主人家知晓才是。见婶娘动问此事,她正好将前情略说了些。于贾府里的那些事,她也不便与婶娘细说,只说拿到她的不是,正好借机指了她回府去就是,又笑道:“……劳婶娘担心了,也是如今方离贾府,与外祖母那里还能作些小儿女态,若再过些日子,我只怕就不敢如此行事了。”一番话将此事的借势、发作的机会等都解释了一番。让姚夫人放下心来。

林侍郎听得夫人转述的同时,也为她的聪慧感叹。姚夫人却叹道:“玉儿这才多大,若非为世情所逼,如何能将这些人故把握得如此有分寸?可知她在贾府过得并不好啊。”

黛玉至此就在林侍郎家住了下来。这般歇了几日,就到了药师佛的圣诞,姚夫人欲带黛玉出门消遣消遣,就往城外牟尼院里订了一日的斋食。黛玉几曾这般松散地出过门,又听说这家尼庵里还有贝叶遗文,心下也十分期待。

姚夫人信佛年久,于这牟尼院也算常客,是以待客的老尼很是热情,见了黛玉也是满嘴的奉承。虽说今日人多,仍特特地侍候着两人上了香,又要奉着两人往后园赏花,“刮了这几日的风,偏今个儿一大早就出了太阳,竟将院子里的几株梅花催发开了,喜得老院长直念佛,说是药师爷爷显灵了呢……”

姚夫人听她说得喜气,也来了兴致,逐携了黛玉缓缓往后院走去。才近后院边,却闻到一阵药味夹在花香里,姚夫人不由奇道:“何人病了?”

那老尼这才似想起来道:“却是老尼的不是,忘了这事儿,倒是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见怪。”这才说起了其中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