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1 / 1)

当醍醐香的气味顺风而至时,周锐正在核对医院的体检单。

总的来说在上面暗示要派专员检查分部状况时市小组的工作重心就转而放在了资料核查上就官僚机构而言上级观感最为紧要中央派来的钦差多半负有监察审视的职责,那么不仅仅是勾魂草他们到市以来所有的文件都要一一检视,防备万一。但麻烦就在这检视上昨天他们要求医院给那个至今昏迷不醒的高棉法师再次来了个体检但今天送来的检验结果却叫人……骇异。

体检单显示,这个昏迷不醒的枯干老头已经重病缠身,似乎有尿毒症和器官衰竭的征兆,肝脏与肺部则有早期肿瘤和血脂淤积,总而言之是命不久矣回天无力。但在检查详细成分一项里却又显示这个垂死病人的血液里孕激素与雌性激素的含量超过正常人数十倍血清里还富集着大量的干细胞……和丰富的营养物质。

换而言之医生写结论的口气明显惊骇万分这个年龄已经七八十寿命未必有七八日的老头血液里出现了怀孕初期的征兆。

如果不是有宗教局的保密条例约束,大概这位借调来的资深专家已经要召集学生彻夜奋战毕竟病人性命垂危,时不我待,预备发它十几篇aper了。

但对于周锐而言,邪术加孕妇,施术者疑似高棉派简直就是“搞个大新闻”的同义词。更何况这个奄奄待死的老头也实在手腕高明交游广泛宗教局才扣押几天就已经有风闻消息的名流显贵要来“探病”、“看望”从情况恐怕多半是他在缅甸泰国时结交的客户。如果真有什么问题,那么半个省的上流社会都要被牵扯……

周锐的脸皱成一团。

他随手扔下报告单,端起旁边的茶杯,却咦了一声。

“好清新的味道,你们谁带了新茶?”

偌大的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李敏敏在检查财政数目,闻言头也不抬:“就是前几天市委送来的铁观音,你不还说放久了只能算下品……”

她忽然停笔,左右张望:“是有些清气……什么味道?”

醍醐香珍异非常,此处又相隔有百里之遥。即使两人是世家子弟,除了觉得清新舒爽,心神畅快外,也没有体会出玄异的法效。于是面面相对,茫然不解,举目四望,仔细嗅闻,却怎么也找不出这点清气的源头。偏偏清气沁人心脾,缠绵不去,要想专注精神再想想枯燥的文件,也只觉怅然若失,神思恍惚,实在难以割舍。

于是两人对坐相望,默默无言,好像暂时忘记了整理文件的要事。仿佛过了许久,半开的办公室门吱呀一声轻响,李敏敏才似如梦初醒,轻轻咦了一声。

“这气味哪里来的……”

周锐犹自发愣,手里还捏着那张非同寻常的体检单。李敏敏正要伸手拍醒同僚,余光却骤然扫到桌边快速闪烁的红灯“卧槽,医院出状况了!”

这盏灯是为医院方面设的紧急报警措施。考虑到如今邪术与时俱进早就有了屏蔽无线电的手段,所以当年专门在医院特殊病房与市办事处间挖了六十米深的地道,安置传递信号的特制电缆。只要医院发出警报,这边三分钟能就能用地遁赶到。只是整套系统所费甚奢,一旦启用就不是小事。周锐登即扔检单,弹指轰开大门:“你先走!”

地道设置有特殊法咒,遇到状况医院里负责特殊病房的医生可入内躲避。但他们入地狂奔数公里,沿途却没看到一个固守待援的医生护士。反倒是荒郊野岭里的特殊病房外人头济济,人数居然比通常值班的医生多出数倍。周锐李敏敏钻出地面,愕然看看周围人声鼎沸议论纷纷,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门路。所幸片刻后主治医生分开人海挤了出来,满脸堆欢来了个热情迎接。

“你们来得真快……”他搓着手笑:“本来我们这边还打算先做个会诊呢,现在看来也不用花这个力气……”

周锐没跟他寒暄,顾左右道:“怎么回事?”

粗略看来此处阴阳合和,实在没有凶险的兆头。

…………

医生笑道:“也可能使我们有些神经过敏。不过半个小时前我们换药验血的时候,有个护士说闻到病人身上有很浓的臭味。我们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肠瘘发炎之类的症状,但味道确实越来越大……后来想想怕操作不对惹了什么麻烦,所以请你们来看看情况。”

他伸手向旁边一招,一个护士挤了过来,递上一个密封良好的木塞玻璃瓶,里面是一团血迹斑斑的棉花。

“我们发现血液的气味最大,换药的时候味道确实吧……有点难闻。”

周锐接过玻璃瓶,拔出木塞。不用凑近嗅闻,带着腥气的腐臭已经扑面而来,熏得他身后的李敏敏捂鼻子。

他仔细闻闻,皱了皱眉毛。这种气味他并不陌生,十几年前学操驭鬼神之术,家里请的师傅把他带到火葬场练胆,在停尸间里若有若无的就是这股味道。当时师傅告诫他说这就是死人的臭气,和一般死鱼烂虾迥乎不同。当活人的身体开始出现这种臭气,那么一般也就可以准备后事……难道病床上那个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高棉法师,就要这样在昏迷中死去?

周锐一时有些茫然。他对面主治医生却还在汇报工作:“……两个小时前照了次,发现肺部的感染还在扩大,抗生素治疗也没起什么作用,如果加大给药量,肾脏又完全承受不了。目前还在斟酌。

“这么说,”李敏敏问到:“危在旦夕了?”

医生咳嗽了一声:“我们这边还是要尽最大努力,不过人体这个系统确实很复杂。事实上你们来之间我们检验科这边刚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测,想试试看一种新抗生素的毒性,只是”

李敏敏道:“只是什么?”

医生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汗:“当然,我们也考虑过可能这边的仪器不完备,或者操作也不够专业,所以考虑的是一部分样本可不可以送到省里,就是时间足够的话,请相关专家……”

“所以。”李敏敏皱起了眉:“到底是在只是什么?”

这是逼到眼前了。周锐看到医生攥紧了纸巾,仿佛在下什么决心。

“我们检查血液状况的时候,在相当一部分红细胞里发现了细胞核。”

李敏敏倒抽了口凉气。

对了。这位李小姐,当初学的是细胞生物。

周锐站在原地,用五秒钟回忆了他的高中生物。“必须马上通知专员。”他将手伸进了大衣口袋:“我先走一步。李敏敏,你守在这里,别让人死了!”

“所以这东西这么珍异。”颜宁说:“怎么会用到这种地方?”

在十几分钟前刘洋似有意似无意,透露了宗教局救援的信息。安全得到保障后整个陋室气氛迅速缓和,颜宁在墙角呆了许久,沉不住这点静气,还是开口发问。刘洋倚在门口闭目调息,闻言张开眼睛,微微一笑。

“醍醐香当然珍异,但更多恐怕是珍藏,而非实用。”他语气慢条斯理道:“说起来这种东西不过鸡肋。至下者不及情,菩萨不能施为。太上者忘情,无须假借外物。情之所钟者嘛,又惑于声色外道。拿来悟道是不能够了。但就算拿来阴谋暗算……舍不舍得还在其次,醍醐香的气味可不分什么敌我主次,方圆十里内都要中招。论手段也算拙劣之极了。”

他弹了弹手指,地上滋生的花丛微微晃动,弹出一片细碎的木屑。

“譬如这块醍醐香,便足可焚烧四个小时。”

“那是什么?!”

刘洋扬起头颅,以一种几乎是失态地惊骇瞪大了眼睛在他们目之所及的天之穹顶上,黑沉的乌云已经笼罩住了半边太阳。云团的缝隙阴沉昏暗,隐隐露出血一样的晕光。

“喔。”颜宁搂了搂被狂风刮散的衣服,双手抱在胸前:“那是附近海面的湿热气团和冷锋撞击了,水滴折射的天象。两年前两年前也有这么一次,规模比这个小,气象台还做了个专题……”

“那是在宗教局请的专家在放屁。”刘洋冷声道:“云呈血色,天道示谴这是劫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