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平(1 / 1)

风雪见长安 要饭饭 2170 字 2022-03-16

江南的夏雨都是温温柔柔的夜里悄然而至连电闪雷鸣都格外轻灵等早上起来,已经不知不觉落了一宿只剩下缠缠绵绵的小雨撩人心弦。

连日的燥热被洗刷掉七八分,使得人呼吸都顺畅许多,已经来到七月的尾巴一场雨带走了夏天,差不多该准备入秋了。

街上坑洼的地方积了水,小孩子们嘻嘻哈哈跳进去玩不但自己身上遭了灾难,还连累周围的人,惹来大人的呵斥长安谨慎避开他们不断左顾右盼他手里拿着张纸上面是赵峥要他置办北上的东西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雨后的街道少了许多行人,显得有些冷清倒是多了一些提着竹篮卖花的老妇人,篮子里大多都是洁白新鲜的大叶栀子花,沾着清晨晶莹的露水香气浓郁得空气中满是最受大姑娘小媳妇的欢迎。

长安避开跳水坑的小孩子又要避开卖花的婆婆,他像春天还在成长的柳树正抽出鲜嫩的枝芽,只单单站在那里便朝气逼人,那些卖花的婆婆,最喜欢这样和她们孙子差不多大的乖崽,围着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更有甚者送了他两朵花,便顺手拉着他的手,欣喜地问他多大了,家住在哪儿等等,长安被栀子花和卖花人簇拥着,不晓得应该怎样才能脱身,脸都憋得通红也憋不出一个字来,盼着赵峥快点来接他好脱离苦海。

拉拉扯扯间,他右手手腕突然一疼,像是被小虫子咬了一口,条件反射性缩了回去低头看,方才疼的地方却白皙依旧,连一点红痕都没有,那疼痛感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导致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抱怨了一声“堵成这样让不让人走路了”,卖花人才如退潮般散去,长安望向那个抱怨的人,发现也是个卖花的老妇,胳膊上挎着个篮子,正不紧不慢朝他走来,见面便十分熟稔地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你哥没陪你?”

长安惊了一下,听这语气还是他认识的,可是脑子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有想起来,直到对方不满地说了一句“走什么神”,像是在训不听课的弟子,才恍然这是沈瀚,真是见面不相识。

“庄主找他,我买东西。”长安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师父在干什么?”

沈瀚道:“我来卖花。”

长安问:“卖花做什么?”

沈瀚道:“不做什么,只是卖花而已,你要知道,人到中年,总会有些文雅的爱好。”

长安摸不透近中年男人的奇怪爱好,也不再问下去,继续自己的事情,沈瀚正巧闲着,便陪他一起,从他手里抽走那张纸:“马两匹,火折子十个,皮袄……都什么玩意儿,这才几月,冻不死你们。”

长安无辜地望着他,他们有记忆以来一直在南方流浪,没有去过那么北的地方,当然要准备万全才行。

沈瀚将纸折起来:“不用整这么麻烦,我带你买。”他顿了顿,问,“你们真的要去皇宫?”

长安奇怪道:“当然。”

“什么时候动身?”

“等庄主过完寿。”

沈瀚惊讶道:“那么快?”他摇摇头,“太仓促了,哪能考虑周到。”

长安慢吞吞道:“我哥说,有想法,就得去做,考虑那么多,人都老了。”

说话间抬头便是药铺,沈瀚打算带他买了些驱蚊虫治跌打损伤之类的药,长安没要,倒是买了原药材打算回去自己配,装了一大包袱。

然而出门没走几步,便赶上一队人策马扬鞭飞驰而过,呵斥声,马的嘶鸣声,和四溅的泥水,打破了南明城散布着栀子花香和清新水汽的安静美好的上午,惹来行人纷纷抱怨。

“什么人啊。”

“看标志是日月帮的。”

“啧,怪不得。”

“日月帮的什么时候来这里了?真是晦气。”

长安一愣,马上的人穿的衣服果然是他在日月帮里见过的,这么急匆匆的,怕不是出了事,便提步跟上去瞧个究竟,沈瀚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他。

人马在一家不起眼的酒肆前停了下来,酒肆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见日月帮的人来了,自动分成两排,留出中间一条路让他们进去,也陆陆续续散开,然而日月帮的人还没踏进去半步,便听里面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道:“别进来,与你们无关。”

这声音十分耳熟,长安瞬间便想起来,这是那个被他当成小贼的帮主的声音,更加好奇,趁着看热闹看完的人离开,使劲往前面挤,很快挤到第一排,不看不知道,一看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个红枣脸的矮胖老头儿,一个便是帮主,此时半跪在老头面前,垂着头,从长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嘴角挂着血,身下也是一大滩血,似乎挨过重创。

这帮主也忒惨,每次见到他,都是一身伤饱受折磨的模样,想来武功平平,还惹一堆高手仇家,天天挨打,那老头长安也有印象,便是他跟赵峥在引仙楼上遇到的那个,武功高强,欺负帮主不在话下,此时更是在蓄力掌力,要朝帮主拍去,帮主却没有躲避的意思,长安看不过眼,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针飞过去,老头儿身手也敏捷,来不及收掌,微微侧身躲开,那一掌的目标移向旁边无人处,单是掌风便震碎了一桌桌椅,碎木甚至崩到了门外,那老头也被反噬,“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围观的人一阵惊呼。

“降龙十八掌,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乔长老那一掌已经快要了钟忆北的命,再来两掌,人肯定没了!”

“钟忆北是不想活了还是有阴谋,竟然跟乔长老做这样的交易!”

沈瀚拎着他的药材苦逼地在人群里挤,总算挤到他旁边,抓住他的袖子轻轻呵斥:“你干什么?!快跟我走!别掺和!”

长安还未回答,被他拽着离开,里面的老头儿已经走了出来,一眼便锁定到他,面色不虞:“少年人倒是爱好打抱不平。”

长安道:“我认识他。”

那老头“哦”了一声,道:“你认识他,便要代他受过么?”

长安问:“什么过?”

老头道:“我同他有些恩怨,今日他找上我,自愿受我三掌,若能受住我三掌,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长安摇摇头:“这不公平。”

老头笑了两声,讽刺道:“你这小朋友,又知道什么公平不公平?”他看着长安,忽然想起来,“我记得你,你是那赵峥的弟弟。”

帮主挣扎着起来,也过来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谦卑地对老头拱手道:“我不认识他,乔前辈,咱们继续。”

长安皱眉看着他:“你会死的。”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总是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听起来,还是他自己主动的。

老头却拍拍胸口,叹了口气:“罢,罢,小老儿不过是来讨碗酒,哪知被癞皮狗缠上,失了智,反而坏了名声。钟家小子,无论你受不受我这三掌,都解不开仇怨,今日你受了一掌,我也受了自己一掌,咱们算是扯平了。”他捡起倚靠在墙角的一根竹棒,走出人群,脚底生风,扬长而去,像会瞬移一般片刻便没了踪影,其速度让在场的人都叹为观止。

长安要去看那受了重伤的帮主,对方却低着头避开了,没有任何跟他交谈的意思,在自己手下人的簇拥下也离开,上马的时候,长安看到他的手朝自己摆了摆,示意不要跟他说话。

他更是不解,想去找沈瀚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哪知一回头,看到的却是沈瀚在跟赵峥拉拉扯扯,赵峥有些绝望地喊:“婆婆,我真的不买花,我家里也没女的。”

沈瀚拉着他不放:“买一朵吧年轻人,看你的气度,家里一定妻妾成群,婆婆看人一向很准。”

赵峥更加绝望,摸出一块碎银递给他:“行行,我全要了,婆婆您回家歇着行么?”

沈瀚却依然不放:“小伙子,你买花不诚心啊,我这花不能就这么卖给你。”

赵峥崩溃,想撕掉被他抓着的那节袖子跑掉。

“哥哥!”长安瞬间有了精神,扑过去扯过他另一边袖子,告诉他,“这是师父。”

赵峥:“……”

沈瀚这才松开他,对长安说:“怎么能叛师呢?”

赵峥道:“不叛师叛兄么?”

长安点头表示同意,慢吞吞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峥道:“路过瞧这里热闹,顺便来看一眼,哪知是你的热闹。”

长安道:“不是我的。”

周围人都在看着他们,三人便离开这里,往西街走去,沈瀚这才问:“长安,你怎么会认识钟忆北?”

长安道:“说来话长。”所以就懒得说了。

赵峥代他解释一番,憋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那打他的是什么人?他们是有什么过节么?”

沈瀚道:“说来话长。”

赵峥笑,就近在一家酒馆坐下,叫小二打了两壶东阳酒请他喝,沈瀚这才悠然道来:“方才那个,是丐帮的长老乔元龙。”

赵峥颔首,不是很意外:“怪不得,看他掌法气势非同一般,不愧是传闻中的降龙十八掌。我出来也有些时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丐帮的长老。”

沈瀚道:“毕竟丐帮今夕不同往日,谁能想到昔日天下第一大帮竟然分崩离析了十几年呢,至今都在内乱中。当年丐帮强盛和睦的时候,混入了宵小之辈,便是那钟忆北的父亲钟南,他成为丐帮帮主袁桓的心腹之后,开始在各大长老舵主之间游走,分裂众人,并给一个分舵舵主和袁桓的夫人暗中牵线,导致夫人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跟人私奔,袁桓被气得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了。他这一死,丐帮没有领袖,再加上钟南撺掇,众人为了帮主之位争夺不止,一个帮主当上几个月就会倒台,丐帮内部被搅得乌烟瘴气,斗的斗争的争,走的走散的散,好好一个天下第一大帮,摇摇欲坠,勉强撑着一个壳子。”

赵峥倒吸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得多大的仇!”

沈瀚微笑:“丐帮势微后,日月帮才建立起来,并且迅速发展,不少离开丐帮的,都进入了日月帮中,他是在为自己的帮派造势,代替丐帮成为天下第一大帮。可惜丐帮人多口杂,这点事哪能瞒得住,很快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他日月帮起来的不干净,连带看钟忆北都带上三分颜色。”他眼中有些许轻蔑之意,“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丐帮再不行,也比他日月帮强上千百倍,想当天下第一大帮,也得看江湖上认不认。”

赵峥拿起杯子饮了一口,若有所思。

原来是名声不好,才不想让长安认识他,免得长安也跟着受委屈,看起来,这人心肠倒不坏,只可惜受了父亲的连累。

沈瀚喝完赵峥的酒,这才正色道:“乔元龙这个人,是丐帮剩下不多的老长老了,他这个人,其他都好,有丐帮的侠义心肠,但并无丐帮的洒脱豪爽,缺点就是气量小,记仇,担不起大任,为了逃避帮中之事一直浪迹江湖不回去,不然丐帮有他主持,很难起不来,今日之事,恐怕他会把长安记在钟忆北那边,他虽然不会背后伤人,但你们若是遇到麻烦,他是不会出手相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