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分板的事一连忙了几天。
最后按照物资的类别人为进行了买卖售价的规定。皮毛、肉类、骨头、内脏、头爪、蔬菜瓜果等不一而足，尽量将部落人能够获取的材料物资类别全部囊括在内。
根据部落人日常的所需所用，以及对目前鼓励生产的重点需求进行了一个或高或低的定价。有的特殊的物品，只要能够想得到的，就单独拎出来进行一个与大类不同的定价。
为了这个种类和定价，柳扶修、崩睿、崩扬真是好生费了一番脑子。甚至为了草药方面，花泥也被叫过来跟他们一起熬夜。
今天一早售价板子终于完成。
崩扬把叫人刻好的大幅售价板从屋里抬出去，要支在积分板旁边。
柳扶修和崩睿也没急着回去睡觉，都熬了一整晚不差这一点点时间，就也跟了出去。
“吼唔……”
白虎打着打哈欠，脖子上拴着粗壮的绳子被迫跟着柳扶修离开温暖的帐篷出来观摩。
这几天他倒是没继续被麻醉，只是被柳扶修看得很严。他脖子上的绳套缠了几圈，固定了形状，里面藏着数个那种能麻醉他的毒针。平时被厚厚的毛发隔着倒不会怎么样，但只要他挣扎，绳套被拉紧，藏着的针就会因为压力过大扎到他，产生一定程度的麻醉效果。
白虎没试过。但据说如果他挣扎到让所有藏着的毒针的毒都注入他体内。他可能就会因为过度麻醉，呼吸衰竭、心脏骤停而死亡。
关于这一点，白虎并不怀疑柳扶修话里的真实性。
毕竟，这毫无疑问是阴险蛇能干出来的阴险事！
作为白虎族青年才俊，白虎不想英年早逝。只好先认怂，看看这条阴险蛇到底想干什么。
吼，他绝对不是因为这里的宴会挺好吃才多留几天！绝对不是！
你们要干什么去？
白虎跟在柳扶修身后大摇大摆的走着，仿佛前面的人都是给他开路的小弟，他大驾光临领导视察。
售价板落成仪式。
柳扶修简单解释。
拖意念交流的福，白虎能大概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交换物品？售价？你们两脚兽还弄这些东西，真奇怪。谁最能打，谁就应该拥有分派食物的权利。只有强大的才配活下去。
不。并不是只有强大才配活下去。柳扶修望望陆续因为好奇聚集到附近的部落人如果只以武力的强大去定义强大，未免太过狭隘。
那有什么？打得过才是真强大！命都没了……
白虎还有半句话藏住了。那就是，要不是你武力比我厉害，你以为我现在会乖乖听你话吗？
你或许应该先试着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然后就能明白，除却武力之外的强大是多么重要的一种强大。
柳扶修能理解白虎作为野兽这种浅显的想法。但个体再强大也只能保证自己活得很好，而绝对形成不了文明。
文明是人类进步的基石。
个体的时间、脑力、创造力、体力等全部都是有限的。
除非真如传说中的神，拥有永恒。否则以个体为基准的文明会无比短暂。短暂到根本发展不起来。
所以需要群体，需要繁衍，需要知识，需要社会形式。然后才能拥有金钱、知识、武装三元素相辅相成良性循环，实现一个群体的强大。
群体的强大永远超越个体的强大。
这是柳扶修作为一个享受过现代文明的人类所拥有的基本概念。
他很清楚，睿睿想要成为的“最强大的战士”，绝不仅仅是打败所有危险的野兽、赢得所有危险的决斗。
人战斗的意义只有两点，生存和保护。
而纵观人类历史，能背负“最强大的战士”之名的人绝不仅只是为自己的生存和保护。他们往往不是一国之王，就是一城之将。
“最强大的战士”与其说是实力排名，不如说是一种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赞誉。
只为自己一人战斗强大的，应该在人类社会只能称之为祸害吧……
所以部落的强大是有必要的。
小山村的最强战士和第一强国的最强战士，听起来差距还是不小吧？
既然答应了要给，柳扶修势必尽自己所能给最好的。
要是让睿睿最后当了“小山村的最强战士”，柳扶修会觉得自己这个礼物送得实在是有些差了。如此寒酸，显得他很没能力，追不到人很合理的样子，跟是不是条蛇都没什么关系。
那可是不行呐……
睿睿想要的东西就那么一样。
为了那一样，现在他对这个小部落，认真得很呢。
柳扶修笑眯眯地牵着白虎，走在崩睿身侧。踩雪的声音沙拉沙拉嘎吱嘎吱，很吵也很静。
山崩部落的文字并不完整，识字的人也极少。柳扶修到来之后，各种地方都用了现代文字书写。于是柳扶修除了要教市场与市场交易原则，还要顺便代课小学数学语文。
而且不出意外，数学语文课会成为一件长久的事情。
文化普及简直是人类进步的捷径，柳扶修当然要走一下这个捷径。
“睿睿，板子上的字都还记得吗？”售价板支好之后，柳扶修站在崩睿的身边问他。
天空中纷纷扬扬起雪花，鹅绒般，缓慢轻盈。
“嗯。做的时候学了那么多遍，已经都记牢了。”答了一声，隔着落雪，崩睿伸手撩开披风问他，“冷不冷？”
那一瞬间，柳扶修几乎从崩睿眼中读出了某种不一样的感情。
但仔细一看，又好像只是他单相思生出的错觉。
“很冷呢。”
柳扶修低头轻笑着应承，从善如流，钻进崩睿怀里，小蛇伊人。
一团绒绒的雪花刚好掉在柳扶修的鼻头，崩睿凑近过来，将雪花吹掉。
“又下雪了。”
“嗯。原来真的是会下一整个雪季啊……”
无意义的对话，一人目光落在雪上，一蛇目光落在人上。
雪花纷纷，点白发顶肩头。融化后，丝丝微微的凉。
柳扶修有一瞬间的出神。
他和崩睿的关系会不会就像这漫天的雪一样？看起来是蓬松温暖的绒花，吃进嘴里，就消失化为冰凉。
不去触碰是否可以粉饰太平？
一只手搂住了柳扶修的腰。
他抬眼，对上了他不知何时转过来的目光。
两个灵魂，一件披风，裹紧之后的温暖非常清晰。
“怎么了修？为什么在发呆？”崩睿眨动着软翘的睫毛，轻声问。
“嗯。”
一个单音，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崩睿并没有意识到那可能是一种带着什么样感情的目光。他一如往常地对他亲昵，伸出手接住一点雪，跟他的蛇蛇头抵头说：“这个雪季的雪很漂亮。知道吗修，我长这么大才发现，原来雪可以是漂亮的。”
那以前呢？
柳扶修几乎是下意识想这么问。但是问出来之前，脑子里已经反映出了结果。
以前，他的雪季应该都忙于生存。要么没时间看雪，要么看到雪就感到痛苦。艰难落后的生活让雪意味着寒冷、出猎的艰难、饥饿、疾病、还有死亡。
“睿睿，是因为我来到你身边，这些雪才变得漂亮了吗？”柳扶修问他。
崩睿抱紧怀里的蛇身，低低“嗯”了一声。
“你是……希望。”
“希望？”
“是的。曾给了绝望的我以希望。现在也给了破败的部落以希望。”
柳扶修深深地望着他：“那么我这么努力……是不是也可以得到一个希望？”
“你想要什么希望？我帮你得到。”
那是一个很坚定的眼神，但似乎无关爱情。
看来，他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意料之中。
柳扶修笑了笑，掩饰住并不合时宜的情绪。很清楚，自己作为一条蛇，已经完全超出人类情爱的概念了。
但至少他的睿睿始终与他亲近。
亲近到他甚至不忍表露心迹，生怕打破这一切，成为被保持距离的单恋者。
没有继续上一个话题，在沉默中看着售价板落成。柳扶修一如往常带着温柔笑意：“走吧睿睿，我好困了。”
“嗯，回家睡觉。晚上还要给所有人上课，你得睡足一点。”说着半抱起柳扶修，观察一圈情况，迅速找到人群中的通路，逃离现场。
被人围住询问的崩扬恰好看到那狗狗祟祟的背影，对一人一蛇伸出尔康手。
“喂！！！你们又跑路，留我一个人处理。你们做人做蛇的良心不会痛吗！！！”
“不会！”背影干脆回答。
然后用力抱起大蛇，沿着小路一阵小跑。
可怜的崩扬被淹没在人群中，被迫解释售价板的作用和上面写的内容。而眼明手快的崩睿勇士则成功解救公主蛇，一人一蛇回家幸福补觉去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
冷风吹过。
被二人世界狠狠无视的白虎，站在雪地里，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
吼？我……堂堂……就这么被忘了？
一个人类走到他面前，拿起了他的绳子。是最近都有见到，并且之前在他还不能动的时候嘲笑过他的可恶两脚兽。
“吼！”臭蛇呢！
崩扬扯了扯绳子：“臭蛇走之前传音给我，让我带你去吃饭。吃饭，你懂吧？”对着白虎做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
白虎秒懂！
原来那条臭蛇没有忘记本大爷！快点快点！我要吃！
“吼吼！”
“好了好了，别着急。”安抚焦躁的白虎，崩扬打着哈欠牵着白虎往家走。家里兽口太多了，他要把兔子三兄弟、推土机一家都叫到外面来弄吃的。
不然他担心他们打闹起来，自己那个小屋子变成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