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路并不好走，布满积雪，厚及膝盖。
一队人共六十三人，老弱病残都有，队伍无法快速行进，只能铺散开来搜索猎物。
雪季长达百天，食物还没开始短缺的时候连捕食动物都不会出来。所以这种方式暂时还是比较安全的。
如果不安全自然更好。
因为那样就会有“蛇神”的发挥空间。
崩扬下的决定，自然也很清楚的记得他们出来的目的不仅仅是狩猎。
如果只是需要食物，不需要带上这些没用的累赘。这样一群饱受生活摧残的老弱病残，连拿东西都拿不了重的……
“都仔细找！仔细看着脚底！”
部落原先三个领头人之一崩大海大声吼着。落在队伍后面偷懒的人被他吼得一震，一边哆嗦一边不情愿地低头佯装搜索。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为什么要我们受这种罪……不是有蛇神？随便保佑一下不就……”
声音飘进柳扶修的耳朵里，柳扶修用尾巴点点旁边当灯泡的崩扬道：“听到了么，有人想不劳而获，去管管。”
崩扬摇头：“我不去。”视线黏在面前小肥三只身上。
崩睿随口问道：“是哪个？”
“嗯……”柳扶修认真想了想，描述道，“看上去一个鞋套都缝不好那个。”
“？”
两个人类同时看向中间一条写作蛇但可以读作做ren妻的奇怪物种。
柳扶修对着他们歪了歪头，有什么问题？他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觉得确实是一个也缝不好。
一副眼神不够用，拿针都手抖的样子……
身后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多，崩大海又大吼了一声：“别吵都仔细找！”
但是这群人并不买账。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大，尤其是一些原本在部落里就不事生产，靠家里的青壮劳动力混吃混喝的人。其中以中年男人居多。
终于有人大声喊出声：“森林这么危险为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要进！为什么不让我们带着那些鱼先回部落！！！”
原本的部落管理人崩大光贼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周围，快步来到崩扬身边小心翼翼道：“队长……您看要不我先带点人回去？”
三双眼睛瞬间直直落在他的身上。
柳扶修尾巴尖偷偷缠了一下崩睿脚腕，崩睿立刻抽出骨刀用毛领子擦了一下，跟柳扶修一起静静对着他。
崩大光看着那骨刀，再看着那拿着骨刀的人。
心里一慌。
当初部落的人那么对崩睿，现在要是有了机会，崩大光不难不想到对方会借题发挥能杀几个算几个。
主要当时他还帮腔……不知道这人会不会记得他。
犹豫之间，柳扶修觉得自家睿睿的恐吓竟然没起到作用。
那怎么行？
于是蛇头从少年肩膀上探出，脱开下颚张开了比人头还大的血盆大口。
崩扬正想着怎么回答，就见对方一脸连连后退，一脸惊恐：“怪物啊我觉得部落现在艰难，一起努力是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去教训他们！”说罢连滚带爬地跑了。
“？”两个人类同时回头看去。
柳扶修已经收好了自己的嘴，一脸文雅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
两个人类只好相信是那把骨刀吓到了人。崩大光跑回去就对着那个大声说话的人拳打脚踢。他的身形其实很壮，被摁在雪里殴打的人连反抗都不敢。
眼见着这一幕，心里就算再不满意，其他人也都老实了起来。都心知现在的部落不是以前的部落，没人吃他们那一套。
没看崩大光都被吓回来了吗？
这部落里要是比谁更会好吃懒做作威作福，没谁敢说超过崩大光的。他养子是二队队长崩贝最中意的手下，能力不错，又衷心崩贝，得了好处基本最后都会流到崩大光手里。
靠着养子的地位，崩大光从来都什么也不干，领着些为他马首是瞻的人整天吆五喝六的。
而这帮没用没本事又没胆的人大多都是留在部落的这批人。这也是他能作为部落三个管事儿之一的原因。
现在崩大光没成功，挑事儿的人就也都老实了。
于是两个人类一条蛇又继续盯着三只兔子。
这种要在地面下寻找猎物的事情，自然是由生活在地下的动物来做才最顺手。
其他人只是陪衬。运气好找得到就找，找不到也没指望他们。
小肥很快有了进展，一阵土黄色的巫力闪过，小肥掉了下去。在它站过的地方露出一个地穴洞口。
两人一蛇交头接耳一番，决定这个洞就交给小肥。默默移步朝花斑身边挪去，继续看热闹。
过了会儿，花斑也找到一个地道落了下去。
然后两人一蛇就挪到了四眼身后。
“喂！你们干什么叽？”四眼被吓了一跳，偷懒之后目光十分心虚，“我、我有在努力找哦！我兄弟们呢？”
柳扶修用尾巴指指刚才发现的地洞。
四眼视线在两人一蛇凶神恶煞？的脸上扫过。转身就跑，跟随花斑的脚步跳进地道，迅速逃离是非之地。
留下三双颜色不同的眼睛大眼瞪小眼，最后崩扬先开口：“要不……你俩前面走？我蹲这儿等小肥他们。”
崩睿不置可否，看向自家蛇，顺便帮柳扶修拉起滑落的斗篷。
柳扶修回头瞧一眼披风，突然感觉有点开心。
“那我们先去前面看看？”
“嗯好。”
一人一蛇并行而去，崩扬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蛇的背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太说得上来，就是感觉是感情真好的一对人蛇。
但是想想自己跟自己的熊啊兔子啊什么的，感情也不错，但感觉就跟他们很不一样。
“应该不会吧……不会吧？”虽然有想过人蛇的可能性，甚至还扬言可能还挺浪漫，但是崩扬觉得……应该不会吧？
部落里喜欢动物的都是些找不到基友也找不到雌性的变态，对动物也就是扭曲的欲望，没听说过有感情的。小豹子不像是那种人。而且小豹子真想的话，不会缺雌性，更不会缺基友。
据他估计，一队包括他在内，只要崩睿开口，都是愿意跟崩睿这种长得好看的小男孩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的。
而且是不论体位的那种。
哦，不论体位不包括他自己。
他这么强，打不过他的休想在他上面。
但是小豹子和柳扶修那条黑心蛇？
不会吧……
奇怪的猜想在崩扬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浓缩成一句，虽然他不反对但是……不会吧？
蛇欸。
虽然大小上是已经有可能了……
这么一想，崩扬又觉得可能性增大了。他突然想要找一下昨天被崩睿差点割了舌头的那个人。既然没问到原因，会不会是跟那条蛇有关？
如果没记错，那个人对动物有前科。而且是想偷他一队抓回来的活猎物。当然最后是没有成功。
越想心越不能平静。
这种不知道应该被称之为什么的对于真相的好奇，驱使着崩扬猛站起身，立刻去找昨天见过的那个叫崩高草的中年男人。
……
已经走远的一人一蛇，此时还不知道这些，正享受宁静的二人世界。
跟柳扶修一起走突然就变成了一件似乎具有特别意义的事件。
踩雪的咯吱声在耳边响起，很安静。
低着头，地面上错落有致的小脚印，疏密得宜地衬托着那条漂亮的翠绿色尾巴，看得崩睿移不开眼睛。
继觉得修具有野性力量的美感之后，崩睿又开始觉得修有一种华丽易碎的漂亮。
连崩睿自己都没有发觉。
一种叫做保护欲的东西，开始在一条远比以前强壮巨大得多的蛇身上开始发作。
而且这条蛇拥有不逊于任何人类的智慧、才能，以及确定及肯定比任何一头熊还要强大的体魄和战斗力。
此刻崩睿已经被蒙蔽了双眼，根本看不到这些。眼里只有蛇尾巴，漂亮的蛇尾巴，心绪乱飞。
连本来应当最先注意到的动物脚印痕迹，都是走了半天，柳扶修先提到，他自己才猛然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懊恼。
“睿睿，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柳扶修蹲在脚印旁边问崩睿。
崩睿也蹲下身将心思藏好，用手丈量一下推测道：“应该是……森林鹿。你看脚印凹陷里的雪，只有一点点松散的雪花。这脚印是新鲜的。”
这说明，在雪季，竟然还有一群数只森林鹿没有迁徙还留在这片枯木林里。这从没发生过……匪夷所思的好事？
当然，对森林鹿来说是灾难。
“修，你在这里等一下，我看看这些脚印，应该能追踪到鹿群。”
“嗯，小心点。”
柳扶修是指积雪有的地方厚还掩盖了一些危险的地形，让他下脚的时候小心点。但崩睿的理解是让他小心危险的动物，于是道：“回去后给我找个熊陪练吧，我不会总让你担心我。”
崩睿说这话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特别帅，十分招人。
原本，柳扶修私心里是想保护崩睿免于危险的战斗。想给他一个正常孩子能拥有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让他能像普通人一样安全幸福地生活。
不是提心吊胆，也不是生死一线。
不过这一刻站在雪里，看着他。
他突然明白，那可能是在阻止他成长。
保护，不是永恒的褒义词。
很显然，崩睿他，不会是一个想躲在他保护伞下安乐的雏鸡。他会是鹰，翱翔天际的雄鹰。不会向任何危险屈服，不能杀死他的，永远会使他更加强大。
他骨子里刻着原始部落战士的野性和无畏。
他突然想要帮助他达成他自己。
不光是出于喜爱、欣赏、欲望，还出于同伴、友人、师长。
柳扶修清楚自己的心意不会有真正的回报。
他只是一条蛇，他们永远不可能达成心意相通情侣成就。
不过柳扶修自己也很惊讶……竟然是很情愿的。
想看着他成长，看着他光芒四射，看着他被人环绕。不论别的什么。
柳扶修想。
人性里对于“爱而不得”这四个字或许也是极为上瘾的。明明可以斩断得干净，但比起做一条纯粹的蛇，纠缠在人的情绪里对他来讲反倒成为一件值得愉快的事情。
也许有一天崩睿也会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那也无妨，他能够做好心理建设，学着当一只真正的宠物深情不移地陪伴他。
不以此为爱情，也可。
哪怕是这样的生活，他也觉得极好。
这或许是他的弱点。比起一个人坚强，他喜欢将情绪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天生依赖。喜欢操控，也热衷分享。
孤独而毫无情绪起伏，无法引起外部他人改变的生活，会让他觉得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要继续这样下去，一直这样下去，就盯住崩睿一个，绕着他愉快地玩耍。
他抬眼与他对视，微笑答应他的请求：“好，回去就给你挑对手。”
“睿睿，你会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战士。”
崩睿目光平静地回看他：“是的修，我会的。”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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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扬：“这种不知道应该被称之为什么的对于真相的好奇！”
北冥吃鱼：“称之为八卦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