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崩睿留在了驻地，跟崩扬围着一个火堆睡。

洞外的雨很大，下了一晚上。清晨起来空气凉飕飕的，一阵风灌进来，所有人都裹紧了身上的兽皮，搓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

崩睿也有些冷，眼看着天色放亮干脆提早起床了。一起身，一条睡得软绵绵的蛇就从胸口上滑了下来。

“哎小心点……什么时候睡到我身上来了？”崩睿接住柳扶修。

“嗯早上了吗？”柳扶修打着哈欠，在崩睿的手腕上懒洋洋的缠了一圈。

崩睿摸了摸柳扶修的鳞片，温的。显然跟他睡一晚上了，他都没发现。不过倒是没关系，一起生活也一个多月了，他也不害怕反倒看他越看越好看。

“起来了？”崩扬肩上搭着湿淋淋的衣服走过来，随口跟崩睿打声招呼。

崩睿边撸蛇边敷衍的点点头。

崩扬也没看他，径直掀开自己的被窝，里面三只刺猬兔睡得四仰八叉。他面上带了笑意，伸手逗逗，被兔脚蹬开。也不恼，转抓住兔脚捏来捏去。四眼烦不胜烦，蹬了好半天才蹬掉，翻过身继续睡。

他又将兽皮盖了回去，坐在一角抖抖湿淋淋的衣服。一扔，便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他烤烤手，有些忧愁道：“这雨又不知道要下多久……”

“是啊……”崩睿看着外面的雨，心里想着雨怎么样都好说，他现在反倒比较关心巨熊的动向。希望已经跑出去这么远，不要很快再遇上。再怎么不甘心，他现在也处理不了这只巨兽。

而且关于山崩之神的事，崩睿还没想好怎么向崩扬开口……

崩睿环顾四周神情恹恹的普通男人。他们看上去十分疲惫和惊恐，似乎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压力。果然还是……先瞒着比较好吗？

“睿睿？在想什么？”柳扶修趴在崩睿的胳膊上问他。

他低头，他便仰着头凑近他。

他挠挠他的下巴，叹气：“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那些熊的事情怎么办好。”

“他是领队？”柳扶修示意崩扬的方向。

“嗯。”

柳扶修略略思考：“想告诉他？不是不可以，但是不可能实话实说对吧？你懂吧睿睿？你看看周围这些人。在你被抓走献祭时都没有帮助你，如果知道所谓的山崩之神在找我们，会怎么样？”

崩睿没有说话。

但是他知道，如果真的那样，他们一定会赶走他或者远远的避开他。想让他们帮他杀山崩之神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杀他送给巨熊都算遇上好人了。

“那我该怎么办？瞒着？”崩睿把柳扶修抱在怀里，小小的一只都抱不满怀。但还是让人安心。

有修给他出主意，总觉得似乎无论什么问题都会有解决方法。

然后崩睿就又看见柳扶修晃着尾巴尖盘算。尾巴尖细细的，还很灵活，摇起来悠哉悠哉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放松。

柳扶修盘算了一阵儿，盘算通了对崩睿说：“既然这样，就先由我们来主动提起话题吧睿睿，等下你跟着我的意思说，我来跟他谈好吗？”

“嗯好……但是修，你，没问题吗？”崩睿的意思是，我们人的事情你作为一条蛇来谈会不会谈出奇怪的东西？

“没关系呀睿睿我有你啊。如果哪里不对，我们在脑海里交流不就没事了吗？”柳扶修淡定安抚。

“好。那开始吧。要怎么办？”

柳扶修笑笑，传音告诉崩睿要说什么。

崩扬正烤着手，突然崩睿拍拍他的胳膊一脸严肃的抱着蛇问他：“你们最近在森林里有没有见过一只巨大的灰白色的熊？我正在追踪它。”

“没有。那熊怎么了？猎物？”

“不是。”

“那你追它干什么？”崩扬又去逗兔子，很显然对无用的话题兴致缺缺。

崩睿道：“因为我父亲。”

崩扬神情一肃，放下兔子坐了起来，脑中各种推测飞速掠过。

柳扶修悄悄对崩睿说：“睿睿。他已经猜到灰白熊是山崩之神了。是个聪明人。”

崩睿下意识看柳扶修一眼：“这么快？”

一队队长原来不光长得好看战斗力强，还是这么聪明的家伙啊……崩睿不自觉的想。

柳扶修：“……”

我听见了。我酸了。

柳扶修冷漠无情脸：“睿睿，问他想不想合作。”

“崩扬。你想不想跟我合作？”

崩睿尽量板着脸，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但眼睛里已经亮了起来，期望他答应。

杀死山崩之神，证明神不过是野兽。父亲生前的愿望就能实现，不会再有人死于献祭。父亲也不会再背负骂名。为了这个目的，他死也值得。

崩扬正色望着崩睿，他邀请崩睿回来的目的已经被察觉了？

“呵，也好。那就开诚布公的谈谈吧。”

柳扶修眯眼：呵，来吧，要好好谈谈

崩睿：“嗯，来谈吧。”修，帮我。

柳扶修：放心睿睿，有我在，不会让他占到便宜的呢

接下来，自以为已经成长得足够聪明机敏会讨价还价的崩扬，莫名遭受了一场智商高度碾压的谈话洗礼。

无论自己想什么都被察觉到的感觉有点神奇。崩扬看崩睿的眼神都变了。他有理由怀疑面前这个长睫毛小矮子会巫术，能读到他心里的想法。

要不然为什么他就想想“要是能换兔子过来养就好了”，立刻崩睿就扔出来将兔子让给他养的交换条件？

要不然，他就是能理解我的人？灵魂伴侣的好人选？

想到这，崩扬不由笑了一声，仔细看崩睿的长相身材。

“倒也不错……”

崩睿：“嗯？什么？”

“不，没什么。”

崩扬把三只兔子从被窝里挖出来抱在腿上，一脸玩味的捏着兔子的毛球尾巴。

虽然崩睿说的事情吸引了他。杀死山崩之神，拉巫下台，排除三队四队异己，捧他顺利当上酋长，还能减少爆发冲突带来的手下兄弟的伤亡。

他承认自己是有些动摇的。但事实上，就算没有山崩之神，以上事情他也能够做到。只不过要花些力气，冒些风险。

崩扬担心的是，狩猎那只被当做“山崩之神”的巨兽的伤亡风险，或许不比部落内争权斗争来得低，甚至可能会更高。

现在要是因为兔子很可爱想养就妥协了，岂不是显得他很……

崩睿的眼神微动，说道：“就算你为了兔子而同意这场交易，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它们毕竟不是普通的兔子。它们三只都是巫兽。”

“巫兽？”崩扬挑眉，质疑道，“怎么会，巫术动物很昂贵稀有。”

崩睿：“的确不多。就这三只。”

“是吗，那它们的能力是什么？为什么会听你的？据我所知巫术动物对人敌意很强。”

“嗯……它们三只能用巫力挖掘，背刺有毒。至于为什么听我的，是因为一些复杂、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我这条蛇。”崩睿差点开始被抓住话头，被柳扶修一提醒及时补救。

要是一不小心说出是因为一些复杂原因，让崩扬起了疑心揪着问到底什么复杂原因，就有些麻烦。毕竟不能说出他们是“非主动”追灰白熊的事。

崩睿悄悄松口气，还好有修在旁边帮忙，他最不擅长这种场合了。

崩扬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笑得有些邪气：“你的这条蛇……也是巫术动物吗？能力呢？”

“我的蛇……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崩睿摸摸鼻子，“就是特别贤惠，嗯。然后就是力气比一般蛇大一些。”

崩睿用特别纯真坚定的目光看着面前一脸问号的男人。

崩扬：“特别贤惠？母蛇吗？”

崩扬的眼神不自觉溜到柳扶修身上。柳扶修脸不红心不跳的看着他，公的怎么了，公的不配吗？

“那这条蛇要不也……”崩扬想伸手摸柳扶修，话没说完柳扶修支起身体“嘶哈”一声就咬到他的手上。

乱摸别人家的蛇可是要被咬的呢希望你下次小心一点。说来不好意思，人家作为一条蛇还是有些认生的。

“嘶！”崩扬倒吸一口冷气，抽开手。

“你没事吧？！”

“出血了，咬进去了……”

崩扬的反应自然没有柳扶修快，被柳扶修结结实实咬了一口。瞬间脸色发白，用力挤着虎口上被咬出的八字形牙印。血珠冒出来流了一手。

崩睿慌张抓住柳扶修一顿焦急摇晃：“修，你为什么咬他？！他要被毒死了！！！”他死了谁帮我们啊？还有没有的救？还有没有的救？？

柳扶修细长的身子在崩睿的掌中穿过，不以为然。

“我没毒。紧张什么。谁要他要来摸别人家的蛇呢？被咬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还想打我主意，呵。

崩睿感觉柳扶修好像是不高兴了。但是自己的脑子却只忙着抓重点，问出来：“你没毒？你不是毒蛇吗？没毒你怎么这么小只？”

毒蛇小细长颜色鲜艳，蟒蛇大无毒花纹色暗。这几乎就是固定认知。

出门打猎，比起巨大的蟒蛇，人们甚至怕小蛇更多些。

柳扶修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酸了。

是不是嫌弃我没毒？是不是嫌弃我弱小？嘤嘤嘤！渣主人！大渣男！

心里如是想着，高冷地“呵”了一声，从崩睿的手中溜走了。

“哎……”崩睿没抓到柳扶修，一脸茫然。怎么跑了？他说什么了他就不高兴了？事情还没谈完啊。

被渣男睿不知所措。转头看见崩扬还紧皱着眉毛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开口解释道：“没事。修没毒。”

崩扬点点头：“是。我挤了两下就发现了。跟毒蛇咬伤伤口不一样。”

“？”崩睿凑得近了，“不一样？”从牙印还能分辨出毒不毒吗？

崩扬用兽皮蹭两下伤口上的血。挨近崩睿，把虎口上的伤口给崩睿看：“你看这个形状，是一排的窄弧形牙印。如果是毒蛇的话，毒牙咬出来的牙印会有清晰的两个血洞……”

柳扶修回头看见两个人，一高一矮并肩坐着，在火光下挨得很近。相似的打扮，相似的衣着，竟然意外登对儿。

崩睿连追都不来追他，光给崩扬看那小得要命的伤口。柳扶修简直酸到了鳞片尖上，气得尾巴啪啪打地面。生着闷气摸出针，开始缝之前没做完的松鼠皮外套。

小剧场

柳扶修疯狂甩尾巴：我醋了！我醋！！！

北冥吃鱼：别甩了，房子要震塌了。

柳扶修一甩尾巴冲过来：呀你在这里呢？你说我是不是该变成人了呢？做蛇根本就没有乐趣，对吧？

北冥吃鱼：……对。

逆子，有本事你把刀放下再问！我铁骨铮铮北小冥定不会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