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1772 字 2022-03-16

彩云间调集两万兵力北上,历经两日阵亡两百七十八人,伤者千余。

其中,云梦琴天选者重伤,听雪剑叛离玄门,诸子箭行踪不明生死未卜。

数据已然不可成为参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战惨败,不折不扣的惨败。

虽然接任彩云间总督,成为玄门之首是临危受命,但因错判踏入敌方陷阱是无法抗争的事实。

如何面对先师,如何面对世家,事态又将如何发展?

那位北冥少主,究竟是不想两败俱伤,还有更深远的目的呢?

云梦手札在南白玉手中沉甸甸的。

身为玄门高层,关于神兵,南白玉不是一无所知。

但身为彩云间总督,关于神兵引发的那场几乎无人生还的战役,南白玉的确知之甚少。

他知晓神兵不可放置一处,但并不知道为什么。

他知晓大战由诸子箭和听雪剑的前任引发,但并不知道其中原委。

南白玉的信念来自于恩师的执着勒令招灵邪术,铲除妖王,宁可血祭也要封印北冥。

除了为保苍生的正义,还有什么信念能匹配这份决绝呢?

他从未质疑过。

火烧云在黑夜的降临下早已淡去。

京都寮站,日晷异动,五芒星阵闪烁不安,仿佛在预示莫珠子的生命之火。

“……哎,”韩大锤看着不稳定的大阵,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神情,“归林,归零?这名字好像不太吉利啊。咳咳……”

云梦山山门。

“杜公子?”小胖子刚钻出传送秘符就看到杜一洋带着杜一飞往山门走来,身旁也没个领路的。

“二爷回来了?”杜一洋紧走两步迎了上去,遂而解释道,“事态严峻,在下必须即刻回报蓝月谷。”

当默然找到杜一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也没有与鬼医打过任何招呼便来了这边。

认真算下来,这是杜氏兄弟与小胖子的第三次见面,但两人并没有生疏的感觉。

只见杜一洋哀叹一声,面露愧色道:“莫姑娘这里还请劳烦云梦山多费心。”

“言重了,此次还得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助。”小胖子言辞真诚。

听到对方以“二位公子”相称,杜一洋微微一怔,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无论蓝月谷是何立场,至少我与一飞会保护莫姑娘到底。此番定速去速回,二爷请留步。”

说罢,他招手请出传送秘符钻了进去。

小胖子看着离去的杜氏兄弟,深深的探出一口气。

他甩着袖子往回走去,细细算来,真是好久没下山了,今日又是封印诡咒又是传话玄门,来回折腾,好累啊……

虽然他早有觉悟,不管南北局势如何,云梦山必不可能置身事外。

帷幕已然开启,命运的齿轮只会往前而不会倒退。

想想也觉得可笑,以南白玉为首的玄门众君惊讶于云梦山的插手,但其实云梦山早已入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云梦山交出云梦琴的那一刻吗?

当然不是!

因为,琴师乐正娅是云梦子与乐正红楼专门为了云梦琴而“培育”出来的天选者!

这是彩云间并不知道的秘密当今存于世间可使用云梦琴的人,除了乐正娅以外,还有云梦子本人,以及真正的天选者流云。

云梦子交出云梦琴,却极力避免流云涉足。这其中的千回百转恐怕只有云梦子自己知晓。这位师尊口口声声的数落凌少贪心,可她又何尝不是力求两全其美呢?

他,他们真能如愿以偿吗?

一丝恐惧由心而生,小胖子不禁停下来了脚步。每个人心中都有最重要的人和事,于他而言,云梦山的一切就是今生最重。

他低头看向那又白又厚的肉掌,突然谋生窥探一眼的冲动。

“二二呀……”那个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在他脑中炸响,“此乃师徒之约,你若逾越,山门不见。”

那日,他身处春晖小筑已然奄奄一息,眼前的云梦子衣袍鼓动,她笑颜如春,宛如降落凡间的神明:“以你旷古天资本该入这阴阳之道。但是,掐算天机修改天命必遭天罚!该来的总会来,云梦山不需要修改天命,为师亦不希望你万劫不复。你能否答应为师从此不沾此道?”

曾经的承诺在小胖子脑中闪过。

推演反噬,可大可小。要知道上一个精于此道的人血祭北境,神魂破灭,尸骨无存。

他越想越心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肥肥的脸庞,大大的肚子,要知道,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俊朗少年啊,可如今……

嗨!罢了!小胖子一咬牙,一跺脚发福变形是小,悖逆师命被逐山门是大!罢了罢了!

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走到春晖小筑的门口。

嚯!?小胖子啧啧两声,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有阵仗的愈术法阵了。

春晖小筑,位于云梦山之巅,此处在云梦山法阵的保护之下,聚集天地灵气,终年温暖如春,与镜像有灵力加持相似,病患如在此处休养,定能事半功倍,加速痊愈。

“流云君?”小胖子刚踏进院门就看到流云背对着自己坐在石桌边在给人处理伤口,旁边的绷带上满是脏污,血红深深浅浅触目惊心。还有谁受伤了?小胖子心中一惊,快走两步,最先看到的是放在桌上的听雪剑。

这不是凌少小师弟吗?

“他怎么来了?”小胖子脱口而出,“怎么还伤成这样?”

凌少面容憔悴一副神魂俱失的模样,浅淡的瞳眸里说不出的混沌。

“他不来,谁拔剑?!”一阵风从屋内流出,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云梦子踱步而出,话里带着责备,不知道是对着小胖子还是凌少。

她用帕子擦掉残留在手上的血一扬手扔进了那堆血污里。

凌少看到云梦子出来神魂归位一般蹭得一下迎了上去:“如何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看看看!看什么!好好的姑娘岂是给你看的?”云梦子瞪了他一眼。

凌少明显一僵,缓缓垂下头。

流云一愣,抬眼正好对上逡巡而望的小胖子,两人一番眼神官司之后不约而同的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放轻呼吸老老实实的待在原地。

“凌少,”云梦子很少这么叫他,“你得记住莫珠子有今日一难皆是由你所致。”

凌少抬头,云梦子站在台阶之上云淡风轻的看着他。如此神情落在这张分辨不出年龄的脸上显得格外讳莫如深。

凌少:“小师叔明明可以早些到的,对吗?”

“对。”回答干脆毫不掩饰,云梦子挑眉,“怎么,少主莫非还要责怪本座救援不及时吗?”

气压比方才更低了,即便是流云与未二此刻也不由自主的放轻呼吸。

四目相接,空气愈来愈干燥。

突然,咚的一声,凌少扬袍一跪。

这双迷茫又阴郁的眸子,这委屈又执拗的表情,那颓丧狼狈的模样,云梦子的心随着那双膝落地的声音愣是咯噔了一下。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有人把他带到云梦山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垂头丧气的跪在自己的面前。虽然浑身泥污,但依然身姿笔挺,抬头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眸子浅淡如琥珀,像极了她的王兄。

“凌少与北冥承蒙师叔出手相助。小师叔殚精竭虑,用意深沉我都明白。”他眼似有月色在寒夜里孤独的流淌,“是我!是我太过自负,是我自命不凡,以为万事皆可掌握,是我……害人害己……”

云开了,月光落在云梦子的身上,为她披上一层神圣而不容置喙的权威,平日里的随性洒脱早已消失无踪,此刻站在院内的,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宗师。

“殚精竭虑?那倒没有,”云梦子开口道,眼角划过一抹浅淡的弧度,眉间氤氲不减但眼眸清亮无比,“只是……”

只是什么呢,云梦子眸光垂了下去。历经世事的她其实已经很少动怒了,只是当她看到云梦山以北那些支离破碎的残躯,看到拈花楼外横七竖八的尸身,看到凌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看到莫珠子胸前插着的那把听雪剑时,深埋数年紧锁于灵魂深处的积怨突然释放了。此事追本溯源本不是他的错,只是,有一点他做错了。

凌少的处心积虑她如何不知道?

面对诸子箭的暴走和北冥爻的命令,兵行险着难道不是当下唯一选择?

当下下策即是唯一对策时,本就注定悲剧一场,能怨谁呢?

千算万算变数难算,胜负之局本就无绝对,又能怪得了谁呢?

云梦子暗自叹出一口气,她的语气稍微柔和了几分:“今日之后望你明晰,世事并非皆可谋划,时局可谋,人心可谋,但人情不可。”

“小师叔……”凌少抬头看着她,月光如水,就这么苍凉的映在他的眼中。

云梦子看向远处,抬手做了一个让他起身的手势,道:“乐乐应该快到了,准备一下,一炷香后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