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飞羽楼屋顶。
云梦子半躺在残缺一角的飞檐边,拎着酒壶望着城北上方灵光阵阵的结界。
“好霸道的灵力啊,真可谓彩云间的定心丸呐,”永乐长老看着被灵光染成金色的结界,“只不过,如此强势控制恐怕难于释放啊。师姐不打算再收个徒儿吗?以此资质,可担大任。”
云梦子转着脑袋,但笑不语。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拎着酒壶碰了碰身侧的永乐长老,面露嫌弃之色:“你们彩云间的结界竟如此不稳定吗?”
永乐长老嘿了一声,摆摆手,酒足饭饱打了一个饱嗝,说:“这我哪里知道。”
云梦子侧目:“身为敬亭山彩云间的长老之一,此话是否欠妥?”
“若非师姐吩咐,这长老之位不要也罢。”永乐长老干脆躺了下来。
他挺着肚子翘着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让这一干老小知晓自己的斤两并非坏事,”永乐长老砸吧着嘴,“神坛上待久了,难免会目光短浅自以为是。”
城北的大阵波动,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
结界内灵光层层堆叠,此时此刻那结阵的十二位咒术师一定深深的感知到对方的强悍。
所谓稳定的结界,必须承受阵内阵外的冲击。否则一个不小心,只会适得其反。
“乐乐何时变得这样无情了,”云梦子笑道,“还是当初抱着本座胳膊哭鼻子的模样可爱!”
永乐长老闻言睁了睁眼睛,北方的天空深红一片,他的眼神穿越了战场飘向了更久远的地方。
半晌,他灌了一大口酒,含糊不清的道:“是时候反省一下,当初的决定究竟是错还是大错特错。”
云梦子眼睫低垂,嘴边的笑意在夜风中凝结成霜。
城北结界内。
彩云间的十二位咒术师终于扛过了灵力风暴最汹涌的时刻,从黑暗中走出的那九位咒术师果然都是精兵悍将。
众人来不及欣赏叹息诸子箭的威力,全情投入在与咒术师的周旋之中。术法剑气齐齐上阵,令人眼花缭乱。
以东方春晓为首的彩云间五人组无疑是战场上的佼佼者。
在严密的默契下,彩云间夺回优势。
北冥不似玄门,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光明和磊落。
对于一楼一阁而言,胜利是他们的唯一目的。
阴损之术层出不穷。
一个咒术师假死倒地,紧接着前方的杀手吸引了东方春晓的全部火力。
就在东方春晓转身的一瞬间,方才假死的咒术师突然暴起,一道寒光瞄准了东方春晓的后心。
东方春晓此时已然满弓对前敌,她并未撤手,而出更加突进。寒光直逼后心。
一道剑气划破长空,如暴风骤雨席卷而来江逸尘提剑而上,劈开了寒光已经寒光之后的咒术师。
王金贵与另一位长剑少年迅速跟上,封住了对方的去路,结果了他的性命。
北冥咒术师也不傻,早就发现了这个战场上的主力输出。两名杀手闪身而至,妄图拖住了江逸尘,又有两名杀手诡魅现身于东方春晓身后,寒芒在手,举剑便刺,招招要害。可东方春晓身法出众,攻守兼备,王金贵等人补位及时,几十个回合下来,北冥下风渐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戏台之上只剩三人,戏台之下的魑魅魍魉也都是强弩之末。
这是诸子箭真正意义上的首秀,确如永乐长老所言是一颗定心丸,能给彩云间增加士气。
李贺看着气定神闲的绿珠,忧心忡忡的道:“北冥颓势已现,但那拈花楼楼主毫不在意,只怕……”
只怕他们会伤及人质。
“毕竟人质在手,”姝婕看向战场,“此时也只能寄希望与他们了。”
“……嗯。”李贺终是一叹,今夜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又是一阵强势的灵力波动,整个结界随之一震诸子箭硬生生的吞掉六支符咒,一道寒光于烟尘滚滚之中倏然飞出。
那是前所未有的杀意。
风刃逼近势如破竹,寒芒毕现,带着来自远古的怨怼,那戾怨之气就连绿珠这样善于招灵邪术的人都不免心中一凛。
短匕飞刃疾如闪电,绿珠挺身折腰躲避。琉璃之光闪现眼前,浓重的血腥气钻入鼻息,飞刃贴着绿珠的鼻尖而过。
那寒光凛冽却带着焚毁天地的愤怒,如国破家亡的不甘,如深宫冷宅的孤立……
绿珠颈肩一凉,撕裂的疼痛紧随其后,带着难以难说的灼烧,令人疼痛难忍。
血气洇出,在绿珠的颈肩开出一抹鲜红,像极了熊熊焚烧的烈焰。
什么东西如此别致?!绿珠眸色一凛,方才明明是避过了,可那比兵刃还锋利的寒芒是怎么回事,何等戾器竟有如此伤害!
金色灵光之中,一抹鸦青飘然而至。鸦青之上开出的芙蓉花更是令人炫目。
短匕回到莫珠子身侧,悬浮空中,锋芒对立。
血气之下整个刀身散发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阴狠气息。有些妖异,又有些怪戾,说它是一把兵器,不如说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战斗伙伴。
这样的形式绿珠熟悉至极。诡咒本是招灵之术,若能招来冤厉之灵协助战斗定会事半功倍。然而控制这些戾怨之魂的人和容器必须足够强大,否则一个控制不好定会被反噬。
莫珠子手里那把短匕与招灵之术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区别在于,那所谓的容器是人还是兵器。
“好一把妖匕,”绿珠鬼魅一笑,“身为玄门最强神兵居然会用如此妖邪之物?”
大概除了绿珠以外,没人知晓凌少冰冷的眸地蕴藏着怎样的威胁与警告。
莫珠子与凌少比肩而立,绿珠啧了一声:“瞧这般配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生厌恶呢。”
莫珠子飒爽玉立,如天神降临。没了幕篱遮挡,她带着不可一世的气焰横眉冷对眼前的仇敌。
“你毫无胜算,我劝你……审时度势!”凌少话中有话,目不转睛的瞪着绿珠。
绿珠轻哼一声,直接无视凌少的威胁。云南船说ynbikene
她看向莫珠子,被她那睥睨众生的眼神给逗乐了根本就是一个眉眼清秀的小丫头,不加粉饰的脸干净剔透,若不是那不加掩饰的杀意太过浓重,应该是一个想极易被哄骗和蛊惑的傻丫头。
“天下第一飒?有趣。”绿珠柳眉一挑,笑得轻浮。
莫珠子丝毫不觉,她举弓在前,道:“放了阿庆,给你个痛快。”
绿珠噗嗤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眼前并肩而战的凌少和莫珠子,笑得花枝乱颤。
那笑声鬼厉带着一些苍凉,震颤于结界之中。
魔音?凌少凝眉,移身半步挡在了莫珠子面前,提醒道:“当心,此女擅于蛊惑人心。”
莫珠子心中泛起一丝异样,可未等她细细品味,笑声戛然而止。
绿珠直了直腰背,扶了扶有些凌乱的鬓发,狠绝的道:“真不知你们玄门是怎的了,居然视那五方神兵为神圣与正义的代表?”
“……”莫珠子闻言心头一颤。
只听那绿珠继续笑道:“除了那听雪剑,不过都是凶器而已。”
凶器?莫珠子的心仿佛被狠狠的锤了一下!
救世的兵器,亦是灭世的凶器!
绿珠的话与上一任诸子箭所言如出一辙,是巧合还是……
”哦不,“绿珠笑容一收,凶光一闪而过,“如今听雪剑也……落寞了。”
话音未尽,绿珠动了。
她抽身而出,落在了去往李庆之处的唯一路径之上。
凌少面色一沉,但已来之不及。
只见绿珠震袖一挥,铃声震震立于戏台之上的两根台柱霎时被轰为齑粉。
别看那小小两根木头柱子,其实暗藏玄机。此前正是它们封住了大家的视线,掩住了藏于无尽海上的十二位高阶咒术师。
“果然有阵,”姝婕皱眉,“这是……七绝阵?”
李贺看向无尽海的方向,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月光倾泻而下,杀意将苍穹染成了赤红,就连满月都晕染出殷红的血气。
人影晃动,有人从无尽海的阴影中走出,暗暗的站在了绿珠身后。那是一直藏于无尽海之上的咒术师,数了数,共有九人。
北冥杀手加上绿珠共三十一人。
在玄门众人的一波配合下,不到一个时辰,能与绿珠并肩作战的人只剩下以七绝阵内镇守人质的十二位咒术师了。
七绝阵还有一个别称:七绝十二阵。
由七只走位诡谲变化多端的符咒结阵,最少三人最多十二位咒术师护阵。
此类阵法以守为主,入侵之人若想破阵需找到阵眼藏于阵法之中的关键符咒。
原本是肉眼可见的胜负,然而眼下能继续战斗的玄门修士也不过二十余人。
姝婕后背洇出冷汗,北冥的实力不容小觑,若非五方神兵,恐怕彩云间难是敌手。
“时常听闻天下第一飒风采卓然,今日一见,”绿珠抬袖一礼,举止恭敬眼里尽是挑衅,“果然……有些失望呢。”
“听闻?”莫珠子无视挑衅,她的重点在别处,“打哪听闻?”
绿珠讥诮一笑:“若非知己知彼,奴家岂敢以寡敌众?”
席地旋出一阵寒风,莫珠子脑中回想起南白玉在离开京都寮站时与她的对话。
“此话何意?”莫珠子不自主的握紧了长弓。
绿珠眉目飘向凌少:“刚才那出戏如何啊?背叛的滋味可还好受?”
说罢她又看回莫珠子,笑意恹恹的眼中始终藏着什么。
“别听她废话!此人精于魅术!”凌少喝道。
他双剑在手,月光盈盈,盛于剑锋之上,映在雪亮的眸中,杀意毫无遮掩甚至不由分说。
绿珠突然仰天一笑,挥袖间戏台全然坍塌,无尽海的水面突然异动,一面水镜轰然而起。
原本纹丝未动的十二位咒术师骤然消失于水镜之中。
水光洌洌,九位劲装杀手遁出水镜,落于绿珠身侧。
“出阵了!”向来冷静的姝婕禁不住呼出了声。
这便意味着,镇守七绝阵的人已从十二减至三人。
那么……
凌少挑眉,时机已到!
“默然!”
凌少一声大喝,一个黑影从无尽海的方向与战场逆向而驰默然掷出手中寒芒,一道雪光划过,炸裂在水镜之上,水花四溅。
绿珠眼见不好,反身往水镜而去。一道幽蓝的弧光掠向绿珠的去路,绿珠身形一顿,在即将触及孤光的那刹那抽身而退。
耳边有劲风掠过,绿珠心下一颤,留给她的只有凌少于落在半空中的一个眼神,那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在前所未有的威胁与震慑之下,绿珠眼睁睁的看着凌少一头扎进水花四溅的水镜,就连紧随其后的默然也没能拦下。
水镜复原,一切都在眨眼间。
身后烈焰炸起,热浪席卷而来。绿珠身形一晃,往旁侧遁去,地面霎时炸开了花。
“去哪?北冥拈花楼楼主。”
金色的烈焰熊熊蔓延,莫珠子衣袂灼灼封住了绿珠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