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十八先生衣袂飘飘,浮于半空之中。
晓先生坐在一团黑云之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含含糊糊听不清唱词,那曲调似乎很熟悉又仿佛从未听过。
潜龙十八先生眯着眼睛,面露餍足之色,显然对着雷云之中的歌声十分满意。
那微微半开的折扇散发出黑色氤氲诡咒如丝,踏着歌声散于空中,与身后的雷云混为一体。
黑氤膨胀集结,在晓先生身后滚动着,像是令戏台更为生动的点缀。
诡咒孕育着巨大的力量,训练有素却蠢蠢欲动。
晓先生不愧为头牌戏班的头牌伶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如置身氍毹之上,受万众瞩目。
他越唱越起劲,干脆双腿交叠起来。那以金丝绣饰的黑绒短靴露出华丽的边饰,悬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的为自己的小曲儿打着拍子。
那歌声与绿珠夫人有着天壤之别。人们或许会被绿珠这样的妩媚之色惊艳到。
可一旦见识过晓先生……便只能自愧曾经的自己只缘不识辉月阁。
雷云如鼓点,闪电如弦音,晓先生扮得投入,忽如歌唱忽如低吟,是赞颂也是述说。
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惬意随性,张弛有度,挥洒自如充满戏剧性。
在他手里翻动着一把半尺来长的金边折扇。扇子翻动开合像一朵跳脱的鲜花,青涛裙摆在团雷鸣闪电之中激荡粼粼,雪白之中绯红翻涌,仿佛是一只惬意于浪涛之中的妖精。
雷云翻滚,荧绿色的闪光裹挟其中在晓先生的歌声下蠢蠢欲动。
歌声减缓,接近尾声,潜龙十八先生举扇掩面只留一双新月一般弯弯的眼睛。
那折扇半开,氤氲恹恹。诡咒集结滚滚雷云,染得浓如黑墨,如万千魑魅魍魉身在其中,仿若千钧之势。
一曲唱罢,晓先生掩面一礼,懒洋洋的看了看潜龙十八,道:“请容我一睹风采吧!”
黑色雷云突然散开,化为两股力量首尾相应的转动起来,须臾之后开出一闪黝黑的水镜。
这雷云涌动的黑色水镜与那日救走南尽天的“门”如出一辙。
一团翠绿的电光轰然炸裂在树林里,如滚雷一般逐渐往目标方向挺近。
晓先生哇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拍起手来,兴奋的像个孩子。
“师父,晓晓新学了一招,可以试试吗?”晓先生一脸的期待。
潜龙十八先生哦了一声,好似想到什么:“她用万诡哭城与你交换戏台?”
“嘿嘿,”晓先生转了下小折扇,“老妖婆的玩意儿,晓晓只看得起这一件。”
潜龙十八先生愣了愣,突然哈哈一笑:“晓晓莫急,辉月阁的演出,必是暖场先行。”
晓先生点点头,冲着半空之下灯火通明的峡谷嘿嘿一笑:“久仰大名啊,小可爱……们。”
月下雷鸣,边境峡谷轰轰作响,如战鼓回荡。
低阶一些的修士都还在那震慑之下尚未恢复。
那是带着妖兽红眼一般的怒喝,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情景?!东方念恍悟在诸子箭觉醒的那一晚,在北境的他们也遭遇过这样的雷击!
就在这时,一个看哨高呼:“南边,南边有……那是什么……”
南边的天空被映得翠绿,惊疑、恐惧、不知所措在众人的眼里不断闪烁。
当全员注意力都在那团极速移动靠近的翠绿闪光的时候,一道寒光凌空而来,破风之力如寒刃飞箭,直冲东方念后脖颈!
银丝划破长空,瞬间织出一张细密而危险的网,杀意凌乱直逼而近。
利剑出鞘,发出兵刃相交的凌厉之声。
灰白袂角一闪即过,如云烟,如浮雪。
耳边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一个灰白身影终于闪现,身法轻盈而迅捷,如幻影,如鬼魅,他从天而降对准东方念的咽喉就是一剑,那一招仿佛关注了所有力量,是毫不犹豫的杀招。
东方念也绝非空有一家之主的威名。他眼明手快,身形矫健,几个腾身之后便遁出杀意的围剿,却在回首的那一眼惊出一身冷汗。
千斤巨石压顶而来,身体凝滞原地动弹不得。
灰白身影忽隐忽现,如狂风之中飘摇的纸鸢,那行迹难以捉摸,可这不影响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寒意细密而凌乱但目标始终是那一个!悦电子书yuex
东方念滞留原地,双脚如灌铅一般,眼睁睁的看着那一刀刀凌厉扑面而来。
就在刀光逼近目标眉心之际,灵光炸裂,雪光从天而降,巨镰劈天而下,发出利刃切割的震颤。
银光几不可见的闪动一瞬,消失在夜色之下。
一柄巨镰足有三丈之高,如城门一般挡在东方念面前。
发丝起落,逍遥镰横扫而去,那抹灰白的残影微微一颤,陡然消失了。
无踪无影,雷云更浓,天空低压。
转眼间,那团绿光已近峡谷入口,地表震动,小虫子扑簌簌的掉落。
那灰白的杀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幻觉,就连东方念都怀疑是否是中了幻术,诱发了内心的恐惧。
他仓惶四顾,从众人的神色里看出,那并非一场只有他身临其境的幻境。
东方池月望着杀意消散的方向,对着虚空沉默许久,方才那是什么……池月皱眉,手中的神兵不会错判,那是真实的杀意,是真实的刺杀,那么,究竟是何人?是北冥吗?那么……
东方池月握住逍遥镰的手更紧了。
他回身望向东方念,那眼神不是关怀而是审视。
既然不是幻术,那,那么……怎么会……
东方念面如死灰。
且不说东方池月不识那张脸,就算认识,但就方才的交手而言,他连个全乎的人形都没看清楚,更莫说长相了。
是的,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除了东方念。
而令他双腿灌铅的原因,也不在于对方的实力,而是因为那张脸。
那张脸,东方念宛如看到厉鬼。
那张脸,他认得。
那是……锦川杜家小公子,那个被诡咒侵蚀早已经死了的双胞胎弟弟杜一飞!
双胞胎?等等,莫非那不是杜一飞而是哥哥杜一洋?不对,等会儿,锦川怎的还会多出一个生还者?
这……这?这!
杜一洋,杜一飞无论是哪一个,都是锦川灾变的亲历者,他们与莫珠子和凌少还不同,他们俩是真真正正的……亲历者!
东方念喉头发紧,冷汗迅速浸湿衣襟!
他面色惨白若是杜氏兄弟的任何一个,那刺杀是说得通的,但是……
可是……
不对……
东方念心绪紊乱耳边除了轰鸣擂动的心跳他什么都听不见,直到有人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吓得他几乎软了脚。
“东方先生?东方先生?”南白玉扶了扶东方念的肩头,忧心之中带着审视,那神色十分微妙,“东方先生!”
“唔?”东方念回过神来,他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的看着南白玉。
这样的神情很少会出在东方念这样级别的家主脸上。
四目相接,东方念如梦初醒。
“刚才那是什么?”东方池月眼眸清冽,激得东方念迅速收回仓皇不安不行,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不能自乱阵脚!
他摇了摇头,那疲惫半真半假:“或许是北冥的什么禁术。”
楚江开低着头,在那抹灰色消失的附近来回寻视着。
东方池月出手极快且没有先兆。那巨镰不同于普通重剑,也不是横刀或者长剑可比拟的,割裂的程度和维度是其他兵刃不可能达到的。而神兵逍遥镰的攻击范围更是依仗天选者的灵力,速度加力度,在没有限制的情况下,那割裂的力量是十分可怕的,不仅如此,一旦中招还会伴随侵蚀性裂伤,降低、限制甚至封锁对手的行动。以适才空气的波动可以判定逍遥镰是切实碰到了对手,怎么可能会消失无踪仿佛没来过一般?!
楚江开脚步一滞,目光停在了震动的地面上,他微微挪开鞋尖,在抖动的碎石尘颗之中发现一缕光亮。
蚊虫还在不断掉落,楚江开俯身,用纤细的指间捻起一根几不可见的银丝。
这是……傀儡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