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1 / 1)

弥天 未二丫 1401 字 2022-03-16

“刚过亥时。”凌少回答道。

莫珠子抬头,对上那双浅淡的眼眸。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居然从这个人的眼里看到一抹小心翼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莫珠子本来想问,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铃儿在三法司,按照规定明日才可领回书院。”凌少用尽可能平缓的语调。

房间里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莫珠子。

出乎意料的,她只是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

姝婕鼻子发酸,别着脸悄悄的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凌少与莫珠子。这一天对于莫珠子而言太漫长太煎熬。

凌少起身,拿起桌上的肉糜粥端到莫珠子面前,试了试温度,一副小心照顾,精心呵护的模样。

一勺浓浓的肉糜粥递到莫珠子跟前,她看着那大小正好一口的粥,却不自觉的嘴唇紧抿。

莫珠子抬眸,凌少就这么一手端着粥一手悬在空中,时间仿佛静止了。

自两人在一起以来,凌少体贴周到,顺着她由着她,事事为她着想,连多走两步都怕她累着。她本不应该不知好歹,但是,可能是处于贪心吧,她想再要些别的。

莫珠子眼中明暗交织雾色袅袅,凌少放下勺子伸手去碰莫珠子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像是要帮她拭去一直隐忍不曾留下的泪水一般。

莫珠子没有躲开,任由凌少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自己,她睫毛微微颤动,掀起眼帘久别重逢一般目不转睛的看着凌少,眼里有质疑,有审视,还有些意味不明令凌少不敢多想的神色。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凌少柔声问。

从知道李庆失踪,到铃儿惨死,这十二个时辰里,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失落。

或许迄今为止,在所有人的眼里她都表现得很好,很冷静甚至很周到,但是,她的心急如焚就快把她焚化了!

“莫珠?”凌少又轻柔的换了一声。

是的,有话,满腹的话!

那日在烟花下不是约好了么,让我与你比肩而行还不是被你毫无死角的护在身后么?

既然我不是累赘,那为什么不能被同伴信任和认同呢?

李贺有所不知,你也不信我吗?

莫珠子仿佛要把凌少看进骨子里,满腹的委屈焚化了眼底的波涛,沦为恹恹雾色缭绕在眸色之中,凌少的心被狠狠的拧了起来。

说到底,是她过分随心所欲恣意张狂了,若她重视张沛的请柬,若她能与李庆随行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李庆不会被带走,铃儿亦不会发生意外。

说到底,都怪自己,作为寮站守护过分悠哉玩乐,明明大战一触即发却被繁华的风景一叶障目。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让李贺信任?有什么资格与凌少比肩而行?

可是,这些责怪的话她说不出口。不管是责备他人还是责备自己,她都不能对凌少表达,因为他一定能感同身受一定会难过。

莫珠子眸光垂落,她将脸轻轻的凌少的掌心里靠了靠,面色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带着从梦魇中挣脱的脆弱和疲惫,像极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动物。

这一细微的举动让凌少的心被狠狠的拧了一下。这一刻他更加后悔之前的决定了,若当初不对她隐瞒,或许情况不至于如此。或许过分小心谨慎,或许是他不够相信莫珠子的能力。

这一次他错了,大错特错,他重视莫珠子,却同时轻看了莫珠子……

说点什么呢?铃儿的死于她无关?一定会救出二公子?

若当初第一时间带回李庆,并没选择什么将计就计,会不会就没这么糟?

姝婕说过,诸子箭与莫珠子同根同生,情绪波动过于强烈极有可能会引发崩塌。

从今早到现在,她的冷静超乎平常,这反而令凌少十分担忧。

就在凌少正在斟酌要说点什么的时候,院内传出响动。

“姑娘,上官公子,”屋外传来姝婕的声音,“总督亲率精锐已到寮站了。”

凌少手心的温度与触感骤然消失莫珠子已然掀被而起。

平日里的阳光朝气尽数褪去,那模样沉稳得不像是莫珠子该有的样子。

满腹委屈的小动物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一头精于狩猎的猛兽,将一切锋芒敛于沉静之中,或蓄势待发,或静候时机。

入夜,三法司。

空中挂着圆圆的月亮,今夜万里无云。

三法司院内灯火通明,办案的衙役彻夜未眠是常有的事情。转眼间就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百姓狂欢的背后是相关府衙的高度戒备。更何况今年本就不太平,给原本紧张的氛围更添危机感。

今年的春天比以往都早,但当阳光退去,夜幕降临以后,那裹挟着阴影与黑暗的寒风如刀子一般,一刀刀的刮在脸上,就连糙汉子也觉得生疼。

“今天月亮好圆啊!”巡职的小衙役提着灯笼,对着身侧的同僚吸着鼻涕。

“正月十五,能不圆?”另一个衙役打了个哈欠,他胡渣横生,双眼通红一看就是未曾好好阖眼的样子。

“明晚没有宵禁,”小衙役是新来的,未曾见识过自然十分兴奋,“好期待!”

“有啥好期待的?从去年起年生就不好。今年更是,开年没几日大案频出,你是没见今日送来那小姑娘。贼人在飞羽楼行凶,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胡渣衙役说话有些口音,带着愤懑与埋怨,“每年这时候都是最紧张,这还添乱喂?你往哪走呢?”

胡渣衙役一把拉住小衙役拎着灯笼的手。

烛光震颤,在青石地板上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莫名其妙的,隐隐的歌声凭空传来,像是能冲破炎夏的蝉鸣,破空钻入耳膜,却又在霎时间消失无踪,像是从来没来过一样。

两人都以为自己忙糊涂了,耳鸣了,也未曾在意过多。

烛光恢复平静,一波寒意远去,小衙役这才一副恍然的模样连着啊了两声,狐疑又茫然的望向身侧的前辈。

目光当空想接,胡渣衙役如梦初醒一般,对着西北角的宅子努努嘴:“那是殓尸房!”

灯笼的光震了震,映出小衙役有些苍白的脸,他连着哎呀几声,拍了拍脑门。

“错了错了,迷糊了迷糊了,是这边!”小衙役冷不丁一个哆嗦,赶紧脚下抹油拉着胡渣衙役往另一个方向转去,“嘶,今儿有点冷……”

两人远去,一抹黑影掠过。

平地一阵凉风,在两人刚离开的青石地上打着旋儿。

似有什么力量默默指引着风的方向,殓尸房外的灯火不安分的闪动起来。

殓尸房内,仵作倒在桌案上呼吸均匀面色平和。旁边一个衙役手扶在横刀之上,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却还没出鞘的样子。他歪斜着身子,倚着墙根儿沉沉昏睡。

一串诡异的哼唱代替了脚步声,踏着自身的节奏往殓尸房的深处而去。

一抹绿影从一小个一小个的隔间外掠过,最终歌声悠然而至。

绿珠抄手,媚眼如丝的看着最里间的停放的尸身,嘴上小曲儿不停,举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