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与绿珠所料有所不同的是，凌少闻言并无太多反应。隐匿身周的灵力与敌意逐渐散去。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眸子愈发浅淡，好似一汪通透的浅滩，却能将人拉入永不见底的深渊，在冰寒之中绝望战栗。

晨光已至，温柔的阳光爬上窗棂，透入屋内。

金色晨曦爬过的时间留下无限的安静与明亮，可是，那原本能给人带来温暖的颜色并没有让屋内有一丝柔和，反而令绿珠背脊蹿出一股寒凉。

此时此刻她已经无法从凌少身上感知任何情绪，无论是说服，拉拢或者是敌意，一切皆无。

嘴边那抹比眸子还要浅淡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路人一样，好整以暇的旁观这一切。

除了凌少自己，无人能揣度他那飞驰的思绪。

绿珠夫人深感不妥，轻咳一声打破沉寂：“所以……少主要为了那小丫头的亲眷，不惜与我拈花楼对立吗？值吗？”

绿珠隐住蠢动的不安，移开目光走至桌边，纤纤玉指有意无意的摩挲着圆滑的桌面：“心上人也不罢了，怎的还要顾其亲眷，您忙得过来吗？”

拈花楼与辉月阁在北冥之中地位本就特殊。

虽然绿珠夫人与潜龙十八先生在地位上颇有悬殊，但在凌少面前怎么也是重臣，是长辈。

况且拈花楼手中的权力、地位和能力是凌少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更别说将得罪绿珠以至于将她是推向另一边？！

可凌少自有凌少的心思，一味附庸有什么用，北冥之主从来就不是靠攀附得来的。若今日他拿不下一个拈花楼楼主，那日后也遑论统领北冥，遑论了却私愿。

想到这里，面对绿珠夫人如此讥讽，凌少不怒反笑，嘴边更是扬起高深莫测的弧度，逆着身后的阳光，更显正邪难辨。

绿珠柳眉深蹙，眼中森然而冰冷：“少主一味相护，就不怕有人会按捺不住？若有朝一日有人以她为饵要挟，您又作何抉择？少主以为，此等隐患主上容得下？”

绿珠夫人罕见的正色，让凌少心中好笑。

您可真是高瞻远瞩啊，凌少心想，明明是自己一时兴起，忘乎所以，说得就跟多么顾全大局似的。

当然，此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

“呵呵，”凌少不以为意，轻佻一笑，那模样似乎在说，任凭你字字在理，可也不是尔等能随意操心安排的事情，“夫人恐怕扯远了！如今她乃最强神兵，是此次计划之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最强神兵？少主莫不是忘了当初正是诸子箭最先崩解。”绿珠讥讽着，悠远的眸色里出现明显的恨意，“你莫不是以为她乃天选者之中的最强兵刃，便没有办法摧毁她吧？”

“绿珠夫人！”灌顶之音，震颤整个厢房，纱帐再一次不安起来。

在绿珠看来，这位年轻的少主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爆发而出。

伴随着凭空而生的寒意，凌少一副耐心消失仁至义尽的模样。

他声色俱厉的道：“如何瓦解神兵似乎并不是此次未央城的任务吧？主上命夫人潜伏城中应是偃旗息鼓，静待时机，而不是在此处恣意放肆！”

目光相接，凌少双眉一敛，眸色收紧之际刻画出完美的容颜，他嘴角一扬却毫无笑意：“夫人玩归玩，切勿忘乎所以失了分寸！”

绿珠怒目而呲不可置信的看着凌少。这是非要找个合理的借口为自己暴露弱点开脱吗？！就为了一个相貌平平前胸后背都分不清楚的女子？228文学网x228

绿珠突然想到什么，脸上浮出一抹艳丽的狠毒，她难掩奚落的道：“我堂堂北冥少主何时沦落到为心爱的女子来讨要男人了？”

一道犀利的冷色刺向绿珠，如听雪的剑光一般凌少目光冰寒。

他薄唇微启，淡漠的道：“夫人此话就十分不知轻重。”

绿珠夫人毫不示弱，咄咄的道：“少主可知晓拈花楼的站队对您至关重要？！”

凌少不假思索的：“可我更明白成为北冥之主应该具备什么。”

走廊里传来来来去去的脚步声，但似乎无人注意到这件屋子内发生的事情。

毫无征兆的，凌少那紧绷的眉头倏然一松，弯出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这个优美的弧度勾勒出一副惊世骇俗的松软柔和。

凌少微微前倾，鬓角长发落入晨光之中，被镀上金色。

他多了一份真诚，柔缓的说：“我敬重拈花楼，更相信夫人的眼光。”

前一刻还愠色饱满，这一刻却带着难以抗拒的笑意。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笑意加上如此直白的拉拢之言，放在凌少这张脸上的时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那一刻，绿珠夫人仿佛闪回到许多许多年前。

高大英武的北冥之主北冥爻站在陡峭的半山之上，嘴角眼尾全是玩世不恭，而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年轻且俊秀的身影，站在意气风发的北冥爻身边总是报以温润又明朗的笑。

北方明亮却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镀出圣洁纯净的惬意，嶙峋的无念半山也能有霁月清风的不过如此。

此刻，在凌少身上竟然同时拥有两人的特质，完美的将那二人的英明神武又柔和明朗合为一体。

未曾想时隔多年，她还能看到在峻峭嶙峋之上霁月难逢的和煦与澄明。

久违的情绪蓦然袭来，冲得绿珠不禁鼻腔一酸，不得不以岁月的老成责骂警示，以最快的速度掩饰抑制。

“呵呵，少主若知轻重那便是最好，”绿珠将情绪里的跌宕隐去的同时依然收回严肃，一如既往的媚色回归眸底，她直了直身，略微缓和的道，“奴家奉我王之命潜伏京都接应西南协助少主，自当尽心尽职。眼见惊蛰将至，届时还望少主知晓轻重，切勿手下留情啊。”

“惊蛰？”凌少自是知晓分寸，也不再正锋相对。他眉头挑动，眼中闪动着意欲不明的利色，仿佛心中已有妙计。

绿珠狐疑，却依然颔首笃定的道：“正是惊蛰，此乃主上钦定的时限。”

所以，这绿珠夫人是觉得时间尚早？看那一副驻留京都不找点乐子铁定会闷死的架势，凌少敛眉思忖着，自今日到惊蛰尚有十多天的日子，由着绿珠夫人待在京都，加上一个活蹦乱跳的莫珠子，这岂非夜长梦多？！

绿珠夫人自然看不到凌少心中的波云诡谲，大清早的一番对峙，比翻云覆雨一整夜还要疲惫。绿珠叹出幽幽的一口长气，施施然的往桌边倚去，柔声道：“少主若想带回那位小公子，那就找个更有趣与奴家交换，想奴家堂堂……”

“不必了，”凌少打断绿珠，转回身看着她，嘴边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嗯？”节奏太快，绿珠夫人一时半会儿没跟上趟，她一脸诧异显然没有领会其用意。

凌少但笑不语，眼角眉梢尽是轻佻，计谋权色皆在其中。

绿珠皱眉追问：“少主此言何意？”

“未免夜长梦多，不如将计就计。”凌少神色悠远，所思所想浑浊于眼中的蔼蔼雾色里，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