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冰封了城池的繁荣也牵制了时间的脚步。

在比西南更北的未央城里，暮鼓声后，世界陷入沉寂。

不知是这个从未见过真面目的小院太过偏僻，还是因为它罩在精密的结界之中，凡俗的声响似乎与之毫无关系。

这里虽在未央城，却更像修行之所。虽然近乎禁足，可北方的雪总能环节莫珠子的烦闷。她倚在门边，院门添了禁制，莫珠子进出不能。她望了望那被封住的院门，安静如斯，那个期待的身影还未出现。

若不是漫天的飘雪，一切都像是静止的。

莫珠子突然很想飞入屋檐，看看大雪纷飞的未央城，那一定美极了。

想到这里，莫珠子试了试左膝，不适依然明显。李庆说她连续摔落，重伤膝盖。复原的速度已经超乎常人，此时是关键节点，不可太过承受重力，若落下病根，恐怕对日后影响颇重。

炭火上，铜壶里的水滋滋作响，吸引了莫珠子的注意。她盯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心猿意马思绪纷飞。

院外传来声响，莫珠子眉头一动，转头的时候门帘已动，凌少带着一身的寒气踱入屋内：“怎的站在此处？”

他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在西岭的时候是，在长街的时候也是。

“你怎么才回来？”莫珠子看了看他的身后。

她其实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因为凌少今晨出门的时候说过会回来陪她晚膳。

“云雾镜像又出问题了，废了些时间，别站在这里。”凌少说罢拦腰将莫珠子抱起往床榻而去，“当心着凉。”

“……”这几日，对于凌少说抱就抱的举动，莫珠子已经不足为奇了。此前还要惊叫或者脸红一下，如今不但面不改色心不跳了，还顺势搂住了凌少的脖子，“我想去屋顶。”

“屋顶？作甚？”凌少停下脚步。

“看雪。”两人近在咫尺，莫珠子好像从凌少的眸里看到了心之所向，“喝着温热的飞羽酿，看漫天飘落的雪花。”

“……下次吧，”凌少将莫珠子放回床上，彻底打破了她的向往。见其眼中怨怼满满，无奈的解释道，“法阵尚未完成，此刻正是关键时刻。”

凌少曾提过京都寮站一事，兹事体大，莫珠子无从反驳。她在提出需求时候，其实也没抱希望。

“可春天就要到了，哪还有雪？”莫珠子嘟囔着。

“会有的。”凌少将手放在莫珠子的头上，像溺爱孩子一样安抚着，“春花秋月，夏蝉冬雪，都陪你赏个遍，可好？”

“……”莫珠子深知凌少是在哄她，无奈的拿掉凌少的手，“我不是小孩子。”

“那就不要任性，”凌少眼中星芒闪动，“身为天选者之一，你身负重则，可不能由着性子想到一出是一出。”

“我以为上官公子一言九鼎，看来，适才所说一年四季相伴左右，只是引出我任性妄为的陷阱。”莫珠子眼中倦意怏怏，嘴边扬起显而易见的嘲意，“这便是禁锢我的理由。”

这话不是问句，如平缓的溪流一般，毫无波澜的由莫珠子的口中飘出。看不见怨怼，却满是无奈与失望。

理由……理由真的重要吗？是行动的主要依据吗？重回于世后，莫珠子想了很多。她想不出诸子箭崩解的理由，也想不出东方念背叛的理由，更找不到那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凌少常挂于嘴边的那抹笑意悄然散去，他突然捧起莫珠子的脸，后者猝不及防，愕然的看着他。118xiashu118

数个场景、数张面孔、警醒之语逐一袭来。

冰封的北冥，漫无边际的无念之上那叶孤独的扁舟。

“没人会让他失望，特别是你。”潜龙十八先生的话如晴天霹雳一般破回忆而出。

“凌少？”莫珠子感到他的不适，抬手扶住捧着她的脸的手。

凌少被唤醒一般，垂目而望，落入莫珠子清亮的眸色之中。

这个世上，许多不可逆的事情，如昼夜更迭，如四季交替。

也有许多遗憾是因为美丽太短暂，如烟火流星，如昙花朝颜。

秋月沉入苍穹，烈日归于西山，瑞雪落入春泥，馨香没于雷雨，是结束，也是延续，是无奈，更是融合。若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那为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是他太贪心了吗？

这人怎么了？莫珠子看着凌少眸光涌动，试图拿掉那锢着自己的大手，可这一举动似乎惊动到了什么。

凌少那情深似海的眼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若可以，我倒想一直这么禁锢你。”

“……啊？”莫珠子根本未及反应，凌少已俯身而下，不由分说的吻住了莫珠子。

莫……莫名其妙！？莫珠子推了两下却无济于事，她根本无法挣脱凌少那试图占有一切的吻，这莫名的霸道仿佛要掏空她的所有。

好半晌，凌少终于放开了她。

莫珠子的脸烫得都要炸了，一路透红到耳根。她本就没有恢复，这么一折腾居然很是疲惫，她气喘吁吁的看着他：“你，你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凌少的心软了下来，被那委屈兮兮的模样逗笑了，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意犹未尽的抚了抚那终于有些血色的脸颊，邪魅的捉弄道，“你若不乖乖听话，当心我收拾你。”

收拾？这人明明就是趁着她手脚无力欺负她！这怎么行，堂堂天下第一飒，怎么能老被这人占便宜，此人如此好看，生来就应该被调戏的才对啊！

莫珠子眼中闪出挑衅：“你不过是仗着我半身不遂打不过你而已。”

“嗯？”凌少显然不能无视这样的挑衅，立刻抬手而来。

莫珠子嘴边牵起一丝狡黠，不但没躲，反而直身迎上搂住凌少的脖子，在他嘴上蜻蜓点水的掠了一下：“你若答应我有朝一日，陪我喝酒赏雪，我就考虑让你时不时的，收拾收拾。”

凌少神色未动，但耳根却有些微微泛红，莫珠子扑哧一笑，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反抗也是没有意义的，不如主动出击。

凌少此刻心中阴霾全无，只有眼前此人，他的拇指轻轻的抚了抚莫珠子水水润润的唇：“不如，互相收拾，可好？”

“听起来很是公平啊？甚好！”莫珠子眼珠一转，满意的点点头，“那往后时光，听雪看月，闻风赏花，互相收拾。”

凌少凝视莫珠子，前所未有的认真道：“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不负美色，不负卿。”

冷梅飘香，莫珠子沉浸在凌少那仿佛可以柔化所有的臂弯里。

原来，下雪的夜，天空是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