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透骨，莫珠子眼中的恳切在隆冬里显得特别一本正经。

但李庆却直觉的认为，如此正经，定不是好事！

莫珠子歪头看着他：“二圣手？”

“啊，说来听听。”李庆心中盘算着如何驳回。

莫珠子狡黠一笑，伸出一根玉指灵活得左右摇晃着：“想我天下第一飒难得开口求人，二公子此时此刻应该说的是，但说无妨，有求必应！”

“……阿嚏，”李庆一阵哆嗦，叹了口气，“女侠，不如，咱们有话楼上说？”

莫珠子嘿嘿一笑，十分侠义的一挥袖，肩上的外披如长了眼睛的风筝一般逆风而起，不偏不倚的落在李庆肩上。

莫珠子眨眼宽慰：“我保证，绝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说罢转身往飞羽楼走去。

莫珠子以暖身的名义又温了一壶飞羽酿。

李庆无奈的看着她：“说罢，何事。”

莫珠子搓了搓手，狡黠之中还露出难得一见的谄媚：“来未央城也有好些时日了，有那么一处天地，心向往之，不知道灵鹤楼二圣手是否愿意指个路？”

李庆心中一抖，皱眉道：“喂，你莫不是想去……”

两个声音重叠交错，说出了“蜃楼”二字。

李庆满口的不妙，不好，不合适，忙不迭的摇头摆手，像极了一个活在花团锦簇里的拨浪鼓。

莫珠子一通纠缠，从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再到被无故抛弃可怜兮兮、还说李庆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不顾同袍义气，只能阵前甘苦，不能战后享乐，最后干脆哭诉自己失恋郁结，千求百讨，一口气列出好几条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毫无道理的理由，最后更是撂下若李庆不乐意，便只有只身前往的狠话。

李庆常年叨叨别人，殊不知今日棋逢对手。自他在莫珠子说有时相求的时候，就知道最终会妥协。要不真等她自己跑去蜃楼？李庆知道她还真做得出来。只是这不着边际的歪理邪说，他真是哭笑不得。

“同袍义气？”一个镜像围猎被她说得像保家卫国一般，李庆被气笑了，“姐姐，我之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人不但能精准他人弱点，还擅于耍赖诡辩呢？阵前甘苦，战后享乐？打妖兽真是委屈您了，若非四海清平，真应该丢你到阵前去破阵杀敌。这能说过你的打不过，能打过你的恐怕说不过你，得活活气死不可。”

莫珠子假装没听懂李庆的话，权当表扬照单全收。她乐滋滋的拍拍李庆的肩：“就冲你这声姐姐，姐姐我就接受你的赞美，并且收下你这个小、弟罢！俗礼就免了，我等玄门高人，不在意这些！”

“好好好，你说了算，”李庆疲惫不堪，好气又好笑。

他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莫珠子：“要去也不是不行，但以姐姐这身……可不行。”

莫珠子一愣，旋即明白何意，扮男人？不在话下！

她欢天喜地，适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这大下午的已经开始期盼日落西山了。

“要不，”李庆看她等得着急，拉她起身，“咱顺便选几套行头？”

莫珠子：“哈？为什么？”

李庆笑出了声：“女子买衣服哪里还需要理由啊？！敢情你赚那么多银子就为了打听情郎下落？怎的？凌少在蜃楼？”

“我呸！”莫珠子几乎腾空而起。

李庆往门边一缩：“你刚才说的啊，找押倌买了凌公子下落，又说去蜃楼，不是？”77电子书77ne

莫珠子：“谁说他在蜃楼的！？他敢在蜃楼我还去找他？！我是不是脑子添粪了？！”

等等……莫珠子突然住了口，看着李庆直不起腰的李庆暗骂自己果然是脑子里添粪了。

李庆七拐八绕的哦了一声：“原来情郎不在蜃楼吖。”

“……你！”莫珠子瞪着李庆，比起他的调笑，更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反应。她满脸羞红，却突然发现没办法解释，遂一跺脚。

“别废话了！走走走，买衣服去！我莫珠子决定，从今日起，要堂堂正正的做一个女子！”

李庆真是笑得腰疼：“在下也是头一次听闻有人用堂堂正正去形容一个女子。”

莫珠子冷哼一声，拍了拍鼓鼓的钱包：“银钱不用，挣来作甚，世间男子可以有钱任性，凭什么女子就不行。今天我也要长长见识，尝尝一夜千金挥霍无度的滋味！”

酒足饭饱还能这么痛快的笑一场，也甚是难得。李庆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带着莫珠子满未央城采买，光是衣衫裙装就好几套，还有这辈子都没有买过的胭脂水粉。

暮色霭霭，最后一丝光亮即将沉沦在地平线上。

寒意从冰霜中渗出朦胧的雾色，路边的雨棚上分明浮着一层薄霜。

城北无尽海上一艘四层巨轮屹立在墨黑的水面上，星火纷然，给这寒夜点上温暖之色。

得知莫珠子想去蜃楼，李贺有些惊讶，望着李庆恳切的眼神，这位灵鹤楼的家主沉吟片刻后下决心似的点点头：“见识见识也无妨。”

李庆禁不住惊呼出声：“大哥？！”

他本是想着答应莫珠子是权宜之计，再以李贺的医嘱为由拦了莫珠子这念想，这既能阻止莫珠子去蜃楼，也不算君子违约，未曾想……

莫珠子对李庆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禁不住欢呼起来，就像一个获得长辈同意外出郊游的孩子一般。

李庆：“大哥，女儿家怎么能去花楼？”

“女扮男装进出花楼的还少了？”莫珠子说的倒是事实。未央城没有宵禁的时候，大晚上真不乏男装的女子。

李贺温和的笑道：“有些东西，既然存于世间，自然有其道理，蜃楼乃花楼之最，时至今日无出其右，倒是不妨一见，只当开开眼界。”

李贺一番交代之后，转身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的一个物件，顿时，整个书房都溢着清甜的花香。那是灵鹤楼特制的香包，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玩意儿啊，是行走蜃楼最好的通行令。

“灵鹤楼在蜃楼有贵宾厢房，若乏了可以前往休息。”李贺递出钥匙给李庆，事无巨细的交代着，“不过仅此一间，记得入楼之时让言情姑姑给你们预留一间。”

又是一番欢天喜地，莫珠子迫不及待的钻进马车，还不忘对着窗外的李贺挥手道别。

转头过来对着李庆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大哥不愧是灵鹤楼第一圣手，不光妙手回春还面面俱到井然有序，相比之下，二公子真像个只会叨叨还妄图食言的老妈子！”

李庆冷哼一声：“姐姐你可别不知足了，我那是为你好，你也不看看，只有老妈子愿意鞍前马后的陪吃陪喝陪花楼……”

莫珠子被李庆的表情戳中笑点，禁不住哈哈哈的笑。笑得李庆莫名其妙，直翻白眼不想说话。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模样的衿礼道：“老妈子切莫忘了，从此刻此，在下可是灵鹤楼的莫公子了。”

李庆一个白眼草草回礼：“好好好，莫公子，您坐好，别颠坏了妆发……”

欢声笑语渐渐远去，李贺目送着马车离开，原本温和的眼底浮出一层如冬夜一般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