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未央城，入夜。
暮鼓结束便是二更。
白昼褪去之后的未央城秋意深重，一呼一吸间皆是寒意。
凌少抬头看着森然的长巷子，算算日子，两日后便是立冬。
看来，寒冬将至啊。
凌少拎着一个软软的包袱在全面宵禁之前回到灵鹤楼，往莫珠子所在的偏院而去。
一串熟悉的笑声从前方飘来，凌少循声望去。
李庆和莫珠子笑意盎然的从主院拐出，比肩同行的往偏院走去。两人谈笑风生，根本没有往侧后方看，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凌少。
这两人在李庆的小院里喝着茶聊了天，可谓相谈甚欢。
那京都连环杀人案从李庆嘴里说出，可真是精彩绝伦，跌宕起伏！
李庆作为潜龙十八先生的资深书迷，长期耳濡目染。这说起故事来也是眉飞色舞，连演带讲。
莫珠子的心跟着剧情的发展起起落落，扣人心弦的故事配上幽默的讲述，逗得莫珠子一阵捧腹。
“京都从未有过此类案子吗？”莫珠子一脸期待。
“怎会没有，三法司未破悬案的卷宗据说有三尺之厚，个比个的精彩呢！”李庆比划着。
“真的吗！”莫珠子惊了，“那你知道几个啊？”
李庆一本正经的掰起了手指头。
莫珠子一脸的期待。
莫珠子：“啊？！真的吗？哎呀，好想听啊！京都天气好，一边听故事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这的日子可不要太美啊。”
“这更深露重的，我也是担心莫姑娘再受风寒。”李庆声音柔了下来，“莫姑娘若愿意，可留下。”
莫珠子嗯了一声：“留下？”
李庆自觉失言，赶紧补了一句：“就是多住些时日，便能多听点故事啦。”
莫珠子：“啊！那敢情……”
“哟，这身可以啊。”
莫珠子那句“那敢情好呀”的最后两个字尚未出口，便被身后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给生生打断了。
两人回头。
凌少负手走近，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嘴里挤出几个令人不那么愉悦的字。
凌少：“像个人了。”
凌少其实是想说，像个女人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莫珠子回头，一身玄衣的凌少穿过回廊向两人走来。
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玄色更显凌少颀长风姿，啧啧，这束发细腰大长腿，莫珠子竟然心升妒忌之情。
想当初，她第一次在镜像围猎遇到凌少的时候，他也是玄衣劲装。
那是在一片桃树林里，阴郁的天空下，整齐的桃花树林，他就站落在桃花树的梢端，怀里抱着一把古朴的乌木长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和东方春晓。如墨的黑发上似是被镀上一层稀薄的月光，随着众人的呼吸，无风而起。
凌少身上一直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气息，禁止旁人靠近。莫珠子的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时不时的喝斥她，警醒她，却又总禁不住的让人想去一探究竟……
现在想来，似有时过境迁之感。好似他们早已历经千山万水，初见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师妹转性子了，喜好女装了？”凌少扬声道。
太刺耳了！莫珠子哼了一声，道：“师兄这是哪的话啊，我本就是女子，怎么就不能喜好女装了？”
说罢，睥睨而望，像个审视妃子的正宫娘娘，先由下往上，再由上往下的扫了凌少一个来回，极尽全力的表现着自己的鄙夷，最终阴阳怪气的坏笑着：“我看，李小公子眼光甚好，下次给师兄也寻套来，定然比蜃楼的姑娘还美。”
李庆在一旁乐得扑哧一笑：“你们师兄妹的感情还真好。”
呵、呵……宝来balaishiye
若这声冷笑能出声，那两人会发现彼此竟然有如此默契。
“可不是嘛，”李庆大概是真没发现两人的暗涌，浓墨重彩的添上一笔，“珠子姑娘明明那么好看却总要一身男装。”
珠子……姑娘？凌少眉头一挑。
“好看？那你是你不了解她。”凌少眼中带着古古怪怪的笑。
李庆不了解，莫珠子还能不知道吗，这种表情一般都是数不出什么好话。
“哦？是吗？”李庆笑眯眯的说道，“说起来，凌公子，刚才珠子姑娘还在夸你呢。”
“夸我这个师兄虐待她吗？”凌少嘴角总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他看了一眼李庆，嘴角上扬，眼中却并没有一丝真诚。
虐待？莫珠子禁不住冷笑，你也知道是虐待啊。
“哈哈哈哈！”李庆掩面而笑，他看看四周，温和的说道，“时辰不早了，夜里凉，珠子姑娘还是早些回房，早些休息，哦，还有……”
李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莫珠子面前。
“这是灵鹤楼的万用膏，可止血化瘀亦可除疤。”李庆敲了敲自己的中指，示意莫珠子左手的伤。
“啊，多谢啊！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啦！”
看着莫珠子喜笑颜开的收下了，李庆轻咳一声，告辞道：“那我先走了，你们聊。”
就在李庆转身的时候，凌少分明看到他飞扬的神色之中藏夹着一丝羞赧。
凌少抱拳以送，转回头正好对上莫珠子又臭又冷的脸与适才的眉开眼笑可谓云泥之别。
“怎么了？刚才还笑脸相迎，转眼就冷面相对了？打扰你们，不开心了？”凌少抬肘搭在莫珠子肩上。
莫珠子抽掉肩膀白了他一眼：“无聊！”
说罢抽身往所住的偏院踱去。
凌少紧跟两步：“是是是，师兄无聊，李小公子不无聊啊！口才好，又体贴，还精通医理，要不，珠子姑娘就依了灵鹤楼二公子的盛情邀请？”
这人今天是怎么了？莫珠子莫名其妙。
凌少：“你若羞于开口，师兄可代劳。”
这人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招人烦了？！一股无名火窜上眉头，莫珠子调头往主院走去。
凌少被这突如其来的调头搞得措手不及：“你上哪去？”
莫珠子不回头：“找灵鹤楼二公子啊。”
这人该不会真打算留下吧？凌少跟上她：“作甚？”
莫珠子脚步未停：“有事相求。”
“何事？”凌少一把拉住她，两人停在了回廊里。
“问你话呢！“凌少怒声道，眼中暮色深重。
嗨呀？他还生气了？谁先没事嘴贱的？！莫珠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语中也略有寒意：“我师兄，脑中有疾，不治，将残！”
“你……”凌少也不知道是什么激怒了自己，或者是莫珠子的话，或者是她此时此刻的眼神。
凌少加重手上的力度，莫珠子浑身僵直跟他做着无声的对抗。
我这是在做什么？半晌莫珠子反应过来，她禁不住皱起眉头，这是被他的脑疾传染了吗？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大冷天的站在回廊里黑脸啊……有病吧？！自己怒气冲冲的为了什么？！
莫珠子甩开凌少的禁锢，往自己住的偏院快步走去，这速度等同于对身后的客人下逐客令。而凌少却不管，依然跟着她，没两步便追上。夜色下，两个人在自家小院里并肩疾走，似是在暗暗比试脚力，远远看去，十分可笑。
莫珠子终于忍不住，冷声道：“敢问上官公子几时生辰？”
凌少跟着她：“嗯？怎么？想更多的了解我？”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属狗。”
凌少：“此话怎讲？”
“因为，狗嘴吐不出象牙啊。”莫珠子停下，转头瞪了他一眼，嘴边抽出一丝冷如月色的嘲讽，“我要休息了，师兄请回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往屋内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