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进心神稳定,自从来到长安,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让他耐心等待皇帝的召见,那他就只能等。
这里不是凉州,即便天下最乱的时节,长安也是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这里的乱臣贼子不见得比其他地方少,可死的人却不多。
也就是李渊南下长安,以及当今皇帝率兵进入关西的时候,曾经有过大的战乱,流了少许的鲜血。
生活在八百里秦川上的人们虽然一直号称彪悍敢战,可在乱世当中,他们却好像比其他地方的人们要聪明许多,能够认清谁身上带着皇者之气。
不像凉州的那些家伙,各个野心十足,表现的却又没心没肺,总是喜欢把身家投入到最为糟糕的乱局当中去。
实际上,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既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敌人,只不过是想赌一赌自己是不是足够幸运,能得到老天爷的垂青罢了。
在范文进看来,差不多那就是个看谁比我更蠢的游戏,事实证明,他范文进才是那些人当中最聪明的一个,所以他活了下来,还成为了凉州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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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褚遂良对饮不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褚遂良别看比范文进年轻许多,可人家见多识广,饱读诗书,不论见识还是才学,都不下于他,甚至犹有过之。
一番交谈下来,范文进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由感慨,长安果然是长安,藏龙卧虎,英杰辈出之地,姑臧城中的人物跟这里比起来,判若云泥。
西北豪杰之败,其来有自,没有杰出的人才,即便再是能打能杀,又如何能走的长远。
当年自己劝众人降唐,其实是救了他们啊。
…………
“总管跟俺不用如此客套,俺这个散骑常侍也不过刚当了没几天,两年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晋阳令而已。”
两人并不熟悉,所以先就要叙一叙官职来历。
范文进没什么家世可说,褚遂良出身钱塘褚氏,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说的好听点是官宦之家,说不好听的,则是祖上曾经当过梁陈的高官,勉强算是汉姓门第中的一员。
褚氏在江南有点名声,在北方则属于无名之辈的范畴。
到了他父亲褚亮这一辈,褚亮没有堕了父祖之名,而且超出许多,先仕于陈,为尚书殿中侍郎,因为才学得到了南陈君臣的推许,上升势头很猛。
只不过不久隋灭南陈,褚亮入隋,后为东宫学士,为太子杨勇所累,大业时被贬于西海郡。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属于一个南人陷入了北地战乱的故事,辗转之下,在战乱之中挣扎求存,先降薛举,再降李渊,然后归于大唐,浪费了大好时光。
当年意气风发的江南大才,最终垂垂老矣,打算在晋阳那样的地方养老了。
这些事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范文进是什么人?晋阳令这样的字眼一入其耳,一种低调的炫耀的感觉立即铺面而来,范文进眨巴了几下眼睛,心说你这么轻描淡写的跟俺说这个,要是在凉州,俺可是肯定要给你记在心里的。
晋阳令,江都令,洛阳令,长安令,这些官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了的,特殊之处不用多说,非名城大邑不能有此官职。
褚遂良做过晋阳令,如今更是直入中枢,坐到了散骑常侍的位置上,啧啧,肯定是炫耀了。
范文进微微一笑,举杯跟褚遂良对饮了一杯,放下酒盏吃了两口菜,笑道:“听口音,常侍是江南人氏?”
什么听口音,褚遂良说话现在哪有江南口音?一口的关西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是关西人呢。
范文进明显看的是相貌,褚遂良风度翩翩,眼睛细长,额头饱满,面皮白净,身材瘦削,也不高大,和此时的北方人确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样的人十有八九是南人。
褚遂良确实有点惊讶,自己隐藏的这么好,就怕被人归于南人之列,受到关西人的欺负排挤,没想到却还是被这位范总管瞧了出来。
“总管慧眼如炬,俺是钱塘人氏,祖籍禹州,俺少年时便随父亲来到长安,当年俺还曾随父亲在西海为官,那里如今正是凉州治下,若非战乱,不定俺现在也是总管的下属呢。”
范文进惊奇的看了一眼褚遂良,“常侍竟还有如此经历?西海啊……俺也没有去过,现如今张将军正在西海养马……
敢问常侍的父亲是哪一位高贤?”
褚遂良向范文进举了举杯,两人再饮一盏,褚遂良道:“阿爷讳亮,字希明,如今在晋阳为官。”
范文进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再道一句久闻大名,实际上他屁也没听过,这样叙家世的流程对于他来说,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