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北方,渐渐进入盛夏时节。
通往洛阳的驰道之上,皇帝车驾浩荡而行,延有十数里。
李破没有坐他的车辇,而是骑着马在队伍当中晃荡。
春耕早已过去,道路两旁有着一块块的田地,秧苗茁壮,绿油油一片片的铺在地上。
左御卫大将军,雁门郡公王智辩陪在李破身边,“这里的田土之前大多都是河北降军开垦出来的。
近两年各部都在裁汰军伍,河南这边的各部降军都在裁汰之列,臣等便按律将田地发到了降军士卒手中……”
李破道:“朕看了你们的奏表,做的有头有尾,如今在路上匆匆一观,也能感受到勃勃生机,此皆汝等之功也,不下于战阵杀敌。
朕也知道,所谓河北降卒,河南人,山东人也有不少,他们拿起刀枪多年,怕是不容易再回归乡里,种田为生吧?
去年还是乱事频生,今年是不是要好上一些了?”
王智辩还是老样子,不怎么会逢迎拍马,李破问什么他说什么,“陛下说的是,百姓拿起刀枪不容易,想放下也难。
去年前年有些人还是匪性难除,不肯过安生日子,于是蛊惑众人,想要率众回去家乡,臣等不得不东奔直走的平乱。
不过去年秋收之后,情形就好的多了,种田种了几年,眼见日子越过越好,家中也有了些积蓄,很多人你就是想赶他走他也不会轻易离开了。
裴侍郎也想了不少法子,比如说跟李都督还有杨总管商量,从南边迁来一些罪户,嘿,都是些萧铣余孽,或是犯了事的流人,多为女子妇人。
到了河南这边,与河南降卒配一配,有了家口,妻儿需要养活,谁还想去做那亡命之徒?
而且地方上一旦安定下来,当年逃离河南的那些人,回迁的也就渐渐多了,去年眼见河南无事可做,李都督正巧路过洛阳,寻相等人便随李都督走了。
他们这些人啊,都闲不住手脚,不像臣,年纪大了,又没多少志气,只想过些安生日子,若非陛下简拔,以臣之才能,万万做不到大将军这等职位。
如今和其他人相比,功勋比不上,只是有些苦劳罢了,每每想起,都觉得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
这话说的太过实在,李破当即就笑了,“挺好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这和刘敬升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在河南待的老老实实。
到了你们这个位置啊,野心和志向少一些并非是坏事,河南这个地方出了太多的妖孽,大好山河被祸害成了如此样子。
若没有你们这些有耐心的人驻守于此,安定下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呢。
百姓拿起刀枪来不容易,放下也难,卿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很难得……回到长安之后,安享富贵即可,你们的功劳朕都记着呢,没有大事,保得卿等数代子孙平安绰绰有余。”
王智辩感激的在马上躬身一礼,实在话又来了,“多谢陛下记挂,有了这句话,臣等虽死无憾。
这两年臣和刘敬升他们说话,大家总怕陛下觉得臣等无用,以新人相代,如今可就心安不少呢。”
李破哈哈大笑,“你们都是朕的功臣,朕以前也怕你们跟不上朕的脚步,被落下太远,生了怨尤之心,如今看来啊,杞人忧天而已。
朕带着你们从腥风血雨当中一路杀出来,难道就不能和你们同享富贵太平?多虑了多虑了啊。”
王智辩终于恭维道:“陛下仁厚,臣等尽知,当年那些老兄弟们,都还全须全尾就是明证。”
像王智辩这样的人就好安排,官大了他自己就惶恐,官小些他也不会来埋怨,让做什么做什么,就是才能上有所欠缺,之前当了一阵的兵部尚书,差点让卫府将军们给架起来。
当然了,有才能的人多数都有个性,也是常理,王智辩有自知之明,便也不争不抢,就怕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才会累人累己。
“裴弘大年事已高,如今身体可还成吗?朕在长安看到他的奏疏,倒是条理分明,很有些劲头的样子,若真如此,老天待他实在不薄啊……”
王智辩点着头道:“裴公这人俺可说不好,那么大岁数了,耳目还能清明的……嗯,臣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高龄之人,不好拿来与人相比。
裴公饮食并无忌讳,和臣等饮酒谈笑,也就是说话慢些而已,瞅见了美貌的小娘子,两眼也要放光,真是人老心不老。
陛下用他坐镇河南,还就用对人了,这几年河南蒸蒸日上,换了一副景象,多赖裴公措置有方,臣等对他都很佩服。”
李破也很高兴,不过心里却在念叨,若非此人年老,我也不敢这么用他不是?
前隋名臣,成名垂数十载,如今年逾八旬,却还能在河南任上坐得稳当,管得住一群的骄兵悍将,这真是个妖孽般的人物。
可惜他辅佐杨广,杨广吊死在了江都,跟在宇文化及身后,宇文化及被人砍了脑袋,帮着窦建德出主意,窦建德现在被圈在了长安府宅当中,掉不掉脑袋只是咱一句话的事情。
这厮不会像的卢一样克主吧?那可得得小心一点。
想到这里,他把自己给逗乐了,这么说的话,他身边克主的人多了,倒也不多裴弘大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