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间,武士彟夫妇去拜见了杨恭仁。
杨恭仁很有雅兴,武士彟夫妇到时,他正在府中后园幽静处赏雪。
当然了,他已年近六旬,虽然身子骨还成,兴致却也到了不了这种地步,大晚上的来室外溜达。
只是他已晓得皇帝昨晚驾临武府,今日堂妹和妹夫登门,自然要选一处能避耳目的地方说话。
厅堂之间,有隔墙有耳之患,这等关系到杨氏一族身家性命的事情,自是疏忽不得,与之相比,受些风寒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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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兄好雅兴,这么晚了竟还来赏雪,就是得保重些身体啊……”
武士彟被冻的流起了鼻涕,本来以为到了大舅哥这里能喝口热乎的茶汤,没想到还得冻着,不免有些埋怨。
他如今和杨恭仁这边已是非常熟稔,就是杨师道崖岸自高,不怎么愿意搭理他这个商人姐夫。
杨恭仁没心思跟妹妹妹夫客套,他也冻的有点受不了了。
“陛下昨日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说来听听,若是陛下有言在先,不得外传,那也就算了。”
武士彟琢磨了一下,觉着没什么不好说的,夫妇两个来这里也就为了此事,想跟扬大商量一下,其实就是想找个安慰,不然心里没底。
当然了,昨晚皇帝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倒也不用担心什么,说到底这是好事来的,武士彟未尝没有在大舅哥面前炫耀一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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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昨晚皇帝驾临府中的情景基本还原了出来。
杨恭仁仔细听着,暗暗心惊。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杨牡丹这一支的情况。
杨牡丹的父亲杨达和杨恭仁的父亲杨雄是亲兄弟,他们的祖父是大将军信公杨绍,杨绍殁于北周建德之初,历经三朝。
杨绍作为弘农杨氏子弟,入仕的起点自然不低,少年从军时就是个校尉,和那时候的许多人一样,军功起家,也治理过地方,资历极其精彩。
他主要是在南方作战,攻打南梁,大败稽胡,治理地方却多数都在北边,朔方,关西等地。
后来随柱国大将军于谨攻打南梁时被围,负伤死战,以力战之功得晋大将军位。
那时正是关西世族崛起,与山东河北军事集团分庭抗礼之时,可谓是风起云涌,英杰辈出。
杨忠,杨绍父子,杨素等人就是当时弘农杨氏极具代表性的人物。
不说杨忠了,杨绍殁后,杨雄兄弟两个都不差,陆续当了宰相。
杨达任讷言,当时应该是参与了前隋杨勇,杨广兄弟的夺位之争。
杨达站队成功,深得杨广信重,还曾随宇文恺,何稠等人建造过东都,最后殁于征伐高句丽途中。
他的儿子杨缄为王世充所杀……
这么算下来,这一支好像跟当年汉王一脉没什么关联嘛,结怨的机会倒是大一些。
就算有些恩情,他那侄儿杨全节为杨缄独子,如今就在京师,岂能不闻不问?
…………
夫妇两人唠叨了半天,反而弄的杨恭仁很是狐疑。
武士彟不停吸溜着鼻涕,昨日他心情跌宕,到底受了些风寒。
杨氏就紧着劝他先回到屋中避避风,武士彟告罪一声,看了看脚步都不动弹的兄妹两个,知道他们还有话要说,便干脆的走了。
杨氏反复琢磨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低声跟堂兄道:“大兄,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提起。”
杨恭仁道:“二娘自小稳重知礼,不下于男儿,有什么话尽管说来无妨。”
杨氏再次压低声音,“我吧眼神不太好,也不知看没看错,就是见了陛下两次,觉着……觉着陛下看着有些眼熟……”
杨恭仁瞅了瞅堂妹,随即便板起了脸,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风,“这些话就烂在肚子吧,跟谁也不要提起了……武四郎……”
这话外之音是真不对劲,杨氏心中悚然,赶紧道:“大兄放心,四郎那里我也没敢说上半句。”
杨恭仁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陛下心意向来难以揣摩,但不用过于担心,与陛下亲近的人不少,也都受惠于此,不独你这一家。
只是要记得,让武四郎莫要像以前那般卖弄机巧,以免恶了陛下,他那家中乱七八糟的,该整理一下了……
说起来于你这是好事,家中富逾众人,他都当了户部侍郎的人了,家中竟然还在经商,御史们弹劾的表章都不用去探问,估计早就摆满了省中的桌案。
陛下到家中走动一下,这些也就都不是什么大事了,你瞧着吧,只要四郎不犯大错,便不会再有人以细故参劾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