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邓连的话里面有索恩的嫌疑，虽然事实便是如果没有他再三力邀，罗伟极有可能跟随罗干去找罗芳伯，也就是在此次伏击中送命。

所以罗伟便要大礼参拜，以答谢邓连这次凑巧的救命之恩，不想人家的说法压根不是索恩，这就是罗伟自己疑神疑鬼的多想了。

因为邓连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没有罗伟在贡嘎的海龙号里大展神威，春和号现在早已沉了底儿。

而且顺着邓连的说法想下去，罗伟就发现自己那次行为里面，也是以自救为居多，仔细算下来还是欠了人家的。

于是在站起后，罗伟便说起了先前的哭声：“这次帮里兄弟也折损不少吧？”

点了点头，邓连转身拿起先前因为力气过大倒在草毡上的啤酒瓶，放到嘴里喝了口后呸的一声吐出个草棒，探手招了招示意罗伟坐下后道：“这次被害的主要是罗干兄弟那批人，对方下手也主要是冲着他们下的，由于咱们开船前没人能回来，所以算上帮里折了的5个兄弟，差不多是20人。”

随着邓连的声音，罗伟脑海里再次浮现过罗干的面颊，眉头却皱了起来：“如果他们要干掉二哥他们，为什么不等着把他们引到死路再动手？”

邓连眨了眨眼，又小口喝了口啤酒后开口道：“从他们也冲春和号下手来看，应该是想把咱们也一网打尽。”

“是了。”

想着春和号也在对方的伏击范围内，罗伟便感觉先前想的有些差了，参考着自己过来后遇见的这些人和事儿，就醒悟到天下人没有笨的，特别是在海盗横行的海面上讨生活，怕是脑子转动速度慢了都要喂鱼。

拿起啤酒再喝了口，罗伟眼前一亮道：“老大，先前那个抓到的俘虏呢？”

“啧。”

邓连舔了下嘴唇摇了摇头道：“我原本想留他一命，也好将来给与你大伯做个人证，只是不想你走后他就叫了起来，后来越叫声越大，下面人就把他嘴堵住，不知是塞的过多还是疼的，没多久就咽气了。”

想起那人的手指头，罗伟沉默了下闷声道：“那应该是疼死了。”

这个世界可没有止疼的麻醉剂，某些成瘾性大的即便是有，以春和号上下的性子，也不可能给那个倒霉蛋用。

当然，也不排除春和号的人下黑手，毕竟邓连都说先前被突袭时挂了五个手下，想想他自己的手都黑成那个样子，落在这些才死去兄弟战友的人手中，嗝屁什么的就太正常了。

先前的恨意尽去，罗伟这时想起那人的手指，眉头也是皱起：“老大，咱们大安帮有多少人？”

“噢，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个事儿的。”

又小口抿了口啤酒，邓连将腿盘上后开口道：“咱们大安帮有三条船，原本是我和老二以及那罗康，每人都带一条船在海上跑，只是这次事关重大，又涉及到了你伯父的请托，我们三人这才带上得力兄弟一起回了趟故土。

不想便差点人财两失，先前折了五个兄弟，现在船上算了你我在内，还有9个兄弟，另外那两条船小点，拢共不到30人，就是在这之外，咱们还有89名老弱妇孺——”

拿着酒瓶才想喝的罗伟是愣住了，脑海中浮现个念头后面现好奇道：“这89名老弱——”

邓连点了点头道：“47名孤寡妇女，23个不到10岁的娃娃，还有19名无法上船的兄弟。”

也就是有89张不能干活，却要吃饭的嘴。

瞬间明白邓连说这话的意思，罗伟虽然心中惊讶，却没有说出什么，而是直接跳过了这个节：“小弟先前听坏头说，咱们是分散而居？”

“是！”

邓连又小口喝了口啤酒，只感觉这种酒才像往日里喝过的，不过味道却是古怪了点，这么想过便开口道：“前面哥哥说了，这南洋周边地方上，对于咱们弃民的态度不错，特别是从故土来的男子，更为当地土人头领所喜。”

罗伟点了下头表示记得，邓连便又开口接着道：“所以有那初来乍到不知底细者，便会在落脚后融入其中，三弟你也是从故土来的，当知道举凡能无视王法私自出海者，甭说是媳妇女人了，只能家里都揭不开锅的才会走这条路——”

罗伟再次点了点头，罗芳伯之所以敢以秀才的身份私自下海，还是因为他多年名落孙三之后，对于科举是死了心。

而罗干和罗伟等十几人，也都是在家里遭灾后，又听说罗芳伯创下家业，这才决定出海寻他，何尝不是邓连所说之人？

我想让大伯说个媳妇——

罗干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之时，邓连的声音接着传来：“所以能娶上媳妇，便足以让他们忘了姓甚名谁，哪里还会去分辨这女人心的黑白？可咱们大安帮不同，大安帮上下从不与野人女子苟合，违规者将会罚上20鞭逐出帮门。所以时日长了，这南洋周边的野人便对咱们有了戒备，自打十三年前被红毛人胁迫出安不纳岛，竟没有地方收留咱们。”

丧家之犬！

罗伟的脸沉了下去，而邓连的诉说还在继续：“直到巴达维亚换了新总督，宣布只要缴纳人头税，其他一概不问都可在巴达维亚安家，哥哥我那时才带领他们找了个落脚点。只是后来过了没两年就变了褂，说大安帮人数过多需要分开安置，否则便全部逐出巴达维亚。”

邓连说完又喝了口酒，抬眼看了看罗伟，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的接着道：“丧家之犬！丧家之犬！丧家之犬！”

罗伟默然点头道：“大哥辛苦了。”

“呵。”

邓连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哪叫辛苦？故土的那些人才是真的苦，这些红毛虽然隔三差五经常变卦，可总的来说只要照做了，就不会去寻你的麻烦。

而大安帮也是这样，按照红毛的要求分散开来，就再没寻过咱们的短处，当然只要按时交税就行。

虽然有时会吃拿卡要，可没钱的话最多只是打你一顿，了不得拿上些许货物，却不会把你捉走，让家人拿钱赎人。

哦，还有，红毛们是不要求人们下跪叩首，哪怕是起了纷争去见官，也不用下跪搭话，他们说只有在教堂中面对神时，才会双膝跪拜。”

罗伟当然知道邓连说的是真的，不过在他看来就是封建社会和殖民社会比烂而以，虽然在这两种社会制度中封建社会完败。

只是这些并不适合去说，因为罗伟并不怕吓到邓连，而是避免自己被404超维打击。

当然，说虽然是不能说，罗伟却能让邓连去做：“不知大哥如何处理这件事？”

微黑的面上眉头挑起，邓连正色道：“于大安帮来说，因委托人泄密导致委托失败，当与委托人索要赔偿，至于三弟伯父那边如何处置，咱们见招拆招便是，哥哥就怕三弟在中间为难。”

罗伟也没说你不怕我是间谍，或者会相帮与罗芳伯的废话，更不会去说见了罗芳伯去证明什么，因为这些都不需要。

相反罗伟还怕去见罗芳伯时，被那个便宜伯母给派人干掉，毕竟他就是没去见人才逃了条狗命，又不是活腻歪了去找死。

再加上罗伟早已从历史中知道了罗芳伯的结局，他只要不去给这个伯父开挂，那他这辈子就只能在婆罗洲上当傀儡。

至于真相要不要让罗芳伯知道，这就不是罗伟能处理的了：“这一路多要不是大哥提点，小弟现在怕不是凉了，大哥如何去想，便如何去做就是，伯父比小弟年长那么多呢，这么多年吃下来的盐和米，总不会落得要让小弟去照顾的。”

邓连当即点了下头，满脸正色的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哥哥就去信与三弟伯父，说你等兄弟在下船时遇袭，大安帮在撤退时只将三弟搭救回来，如何？”

“不好。”

想起罗芳伯新娶的女人，罗伟摇了摇头后开口道：“大哥，我认为连小弟的事儿也别说，省的伯父再来信让我再过去，到时候我去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的话肯定会引起一场是非，小弟占了上风就会让伯父陷入危险之中，不去的话就是对他不尊重——”

邓连摇了摇头，满脸正色道：“与其欺瞒与他，到时他来信的话，你不去就是，另外在信中我也不会说袭击的凶手是他岳父，只说不知何人下手。这样的话，虽然到时三弟伯父会不快，甚至会对三弟你心生埋怨，可总比欺瞒长辈的不孝来的好。这样日后如能成事，三弟只需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分说明白，到时三弟伯父应当能分清黑白。”

迎着邓连坦然的目光，罗伟便抱起了拳头道：“既如此，小弟就听大哥的！”

“好！”

发现罗伟接受了自己的建议，邓连当即说了个好字，便转身挑开门帘而去，留下身后船舱里的罗伟，望着垂下的帘子陷入了思索中：“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