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沈伟望着仓库里的军火设备,都会想起他来到这个仓库后的第三天那个下午。
因为就在那天下午上了班,沈伟只是拉开门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记忆中整洁明亮的办公室,成了昏暗逼仄的小木屋,连玻璃都没有的窗户口,射进来的光让他不敢直视。
间或透过指间的光,可以听到若隐若无的海鸟叫声,以及四面八方里,各处挤出的咯吱声。
激灵的打了个哆嗦,沈伟是从小就对以泡沫摩擦玻璃,老旧门窗开关,木制楼梯踩踏时发出的声响异常敏感,这会儿身处这种地方,更是渗到牙齿都有了变软的趋势。
不过沈伟没来得及发现牙齿变软,他身后就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罗伟,你怎么了?进去啊,马上要开船了——”
“要开船了?!”
沈伟直接忽略了脑海中冒出的罗干名字,诸多的念头也就涌入了脑海。
根据这个身体的记忆显示,“他”和罗干都是嘉应石扇堡人,而目的则是要到海外蛮荒之地,投奔同宗的罗大伯。
至于这会儿所处之地,据说是——虎门?!
沈伟愣住了,记忆中的嘉应石扇堡虽然不知是哪里,可虎门这两个字却让他联想到了虎门销烟中的虎门。
于是下意识的转身时,沈伟却在看到身后罗干扎在脑后的长辫子,只感觉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哎呀,罗伟晕倒了!”
意识消失之前的沈伟,只来得及骂了句鬼老天,眼前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好在,昏迷对当事人来说,无论多长的时间,都只是眼睛一闭一睁般简单。
仿佛是刹那间过去,沈伟睁开了茫然的黑色眼眸,习惯性的探手朝着脑袋下的枕头下摸去,那是他放手机的位置。
很快,沈伟的动作就定住了,这不是说他已经摸到了铺着草垫的床板,而是他已经借着几十厘米大的窗户,看清了外边斜照的夕阳,以及外边哗哗的海浪声。
随着先前断片的记忆出现,沈伟想都没想的骂了起来:“法克!老子才当了仓库的主管,屁股还没坐热——”
“噢,罗伟你醒了?”
旁边,随着声音一张晒到黢黑的大脸出现在眼前,沈伟黑白分明的眸子扫过他随便扎了个辫子的脑门,咕咚咽了口唾沫道:“罗干?”
明显有异的陌生声音出现,沈伟,确切的说是罗伟吓了一跳时,后面的话便被他咽了回去。
看着罗伟面现异样,面色黢黑的罗干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满眼打量的开口道:“罗三哥说你可能晕船,让你多多休息,不要起来,等到咱们下了地就好了。”
“咱们?出来了?”
脑海中闪过私自出海的禁令,罗伟恨不得想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没有被吓到昏迷,他这会儿还是大清国治下的一小民,虽然身份低贱,却不用踏上这条不归路。
不知从哪看来的记忆告诉他,古代出海即便是没有碰上暴风骤雨和海上好汉问候,以及其他列强奉旨打劫的皇家私掠船队,仅仅航行旅途中的疾病就能让船员减员五分之一!
特别是即便在陆地上落草为寇,也比这海上漂泊安全的多,最起码赶路时不会因为碰到暗礁,而去见了龙王爷。
“出来了,你睡了三个时辰,我还给你留了块红薯,现在已经凉了。”
从边上的草垫子上摸出了个拳头大的红薯,罗干面带担忧的递给了罗伟,先前才睡了2个时辰4个小时的他闻见淡淡的食物香气,顿时将脑海中的一切都赶走不说,五脏庙都造起了反:“咕。”
“哈哈,快吃吧,这是罗三哥专门给你留的,以后可没得吃了。”
罗干面目虽然成熟,可年纪也只比罗伟大上俩月,这次要不是家里遭遇泥石流只剩下两人,那也是说什么都不会上了这条船,特别是对已经变成罗伟的沈伟来说:“以自己的本事,应该能混个秀才和举人当当吧?”
三下五除二的将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吞进肚子,罗伟才发现自己黝黑的手指上沾了些红薯皮上的渣滓,原本要找东西擦掉的想法却在看见时,肚子里先前的饥饿陡然变强,也就放进嘴里舔了个干净:“啧。”
瞅着光秃秃的指肚,舔完的罗伟是愈发感觉到饿,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在看到食指骨节间的印记时,幽深的瞳孔闪过了茫然:“这个印子,好像是钥匙?”
探出右手食指到了窗口间射入的阳光下,罗伟在将食指缓缓弯曲后,陡然发现拇指肚尖上,也有个不甚明显的钥匙把白印。
下一刻,沈伟便想起了自己在推开仓库办公室门时,这个食指和拇指间正是拿着仓库门的钥匙。
于是下意识的将拇指和食指当做拿了钥匙要开门,不想组合成了个钥匙把的拇指和食指间,竟然凭空出现了缺少的锁匙部分。
瞅着完整钥匙上发着的光,罗伟转头看了看旁边满脸好奇的罗干,便见他开口道:“你在做什么?手上有什么东西?”
“噢,你没看到这个?”
心中疑惑着将依旧散发着光的钥匙放在他面前,罗伟就见罗干摇了摇头道:“你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嗯,是什么都没有,我在逗你。”
下意识的晃了晃手上指尖的钥匙,罗伟便在说着话的功夫听到了声熟悉的咔嚓声响,好像是记忆中打开了仓库门的动静传来,他眼前的逼仄船舱陡然变成了熟悉的仓库:一眼望不到头的货架上,码放着整齐的货物。
一瞬间,罗伟吓的嘴上话咽了回去不说,人也吓了一跳猛然后退撞到了船舱壁:“我靠!”
瞅着神神叨叨的罗伟,罗干满脸惊悚的后退了一步:“罗伟,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去找罗三哥了——”
“不,我没事儿。”
发现先前的仓库已经消失,罗伟飞快开口做了个手势:“我没事儿,就是逗你玩了,我没事儿。”
满脸警惕的罗干再次打量几眼,便再次开口确认道:“你真的没事儿?”
“我当然没事儿,不过我想再睡会。”
摇了摇头飞快装作体力不支的躺下,罗伟是侧身面向墙壁,瞅着上面散发着潮湿气味的某些斑痕,右手的拇指却和弯曲的食指捏在了一起。
只见熟悉的仓库景象再次出现,罗伟身后则传来了罗干的声音:“那你休息下吧,我去给罗三哥说下你醒了。”
“好的。”
操着古怪的话说了,罗伟便在听到了关门的吱声后看向了整齐的货架,脑海里也就浮现出了个念头来:“这个,怎么能移动?”
眼瞅着最近货架上的二层位置,罗伟知道那是某公司进口的巧克力威化饼干。
先前虽然才吃了足足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可这会儿的沈伟依旧饿的仿佛两天没吃东西,于是在看到的第一时间,脑海中便浮现出了记忆中威化饼干和巧克力的味道。
只是旋即想起看到吃不到,罗伟心中不禁骂了起来:“法克,这种能看不能吃的,还不如——”
脑海中咒骂念头还没消失,罗伟便发现眼前一闪,自己出现在了放着威化饼干的货架下面,于是来不及想怎么过来的探手摸去——眼前一切陡然消失不见。
“这是逗我玩?!”
近在咫尺的巧克力威化饼干没了,罗伟强忍着泛滥成河的口水翻身坐起,再次将拇指和食指捏合在一起。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罗伟这次发现自己依旧是站在威化饼干的货架下面,于是他便学聪明的抬起左手抓住箱子边,轻轻一拉。
“啊!”
一声惨叫,罗伟被整整一大箱二十公斤的威化饼干砸了个正着,不过即便是才被砸的差点闭过气去,他还得忍着痛翻身爬起,想要把这箱子的威化饼干给想办法藏起来:“法克,老子差点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饼干砸死的人!”
来不及惊讶于怎么拽过来的饼干,罗伟心中着急的打量过逼仄船舱,很快知道这个不到十平方的舱室里,是绝对藏不下这么个大纸箱。
于是便熟练的再次打开仓库看到货架,这时半掩着门外的说话声一步步靠近,罗伟知道自己的秘密能不能保存下去,就看这么一次了。
左手一推二十公斤的纸箱,感到手中一空的罗伟便见半掩着的门被人拉开,探进了张黑乎乎的脸打量过,抬了抬下巴道:“你没事儿吧?我听你这边叫了声?”
“啊,没事,我刚才崴到手指了。”
强忍着剧烈心跳带来的不适,罗伟镇定的竖起了右手,确切的说是拇指和食指,黢黑的面上挤出个灿烂的笑:“现在好多了,胡大哥。”
胡山警惕的扫过不大的船员舱室,发现没什么异常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那你注意点,咱们这边可没有跌打师傅,伤了你就得等半个月后船靠岸才能看大夫。”
“好的,胡大哥!你真好。”
按照记忆中罗伟的致谢方法表达了谢意,罗伟在目送胡连山离开后拉开船舱的门看他走远,也就咣的一声关上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右手拿出钥匙打开仓库,左手便将依旧丢在地上的威化饼干箱子拽了过来,罗伟面带激动的直接扯开箱子上的密封胶带,从里面掏出了盒饼干扔在旁边,强忍着咕咕叫的五脏庙把大箱子丢回仓库里,这才拿起了面前的盒装威化饼干。
看着已经抖起来的双手,罗伟三下五除二的直接扯开了饼干盒子,便将塑料包装从船舱不大的窗户口丢了出去,不管不顾的将散发着巧克力香味的威化饼干塞进了嘴里,轻轻一咬:“咔嚓。”
刹那间,罗伟两行热泪流了出来,只是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擦的,又拿起一块塞进了嘴里,感受着巧克力的芬芳混合了威化的酥脆在舌尖绽放开时,浑然不知头顶上三层的船尾处,一个浑身黢黑眼睛却亮的瘦小男子,望着出现在船尾处的塑料盒面色微变:“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