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伍龙就吩咐去了。
沈琴棋心急火燎的对柳杏梅说:“这一走,我那当家的回来找不到我们可咋办?!”
柳杏梅说:“只要是都活着,早晚会有一天见面的。等鬼子一走,说不定我们就回来呢,这个不用担心。”
“婶儿,爷爷跟奶奶不肯走!”旺旺哭着说。
柳杏梅望向了苗汉翔。
这时苗汉翔正把一个布包交给吴荷说:“这是运昌在几年前就交给了我的,他说是给将来旺旺娶媳妇和给我和你娘晚度晚年用的,可从来都舍不得花。你把它带上吧,要照看好旺旺,他可是咱家的一根苗!现在就交给你来保管吧,在外面时也许用得着。”
“爹,还是您留着和娘用吧!”
“我跟你娘在家,有吃有喝的,是用不着的。”
布包里发出了“铮”地一声,看形状和听上去不像是大洋而是金条。
柳杏梅走上前去问:“大爷,你跟大娘不走吗?”
苗汉翔叹道:“年纪大了,再说你大娘的腿疼得厉害,就不走了!杏梅,他们母子就拜托你多费心照顾了。”
“放心吧!大爷,到了现在,您该说出你们真实姓名了吧?将来也好让旺旺知道自己自己姓什么,不能忘祖。”
“复姓皇甫。”
柳杏梅问:“大爷,您的祖辈名讳是?”
苗汉翔说:“占‘一腾’二字,你怎么会问这个?”
柳杏梅见他像眼睛里有所疑问,忙说道:“让我觉得有些像日本人的名字,所以好奇。”
想起虎皮上那字是:藏宝所在,皆于图中,皇甫一腾,留字为签。这么看来,陶振坤的祖父必然是会跟皇甫一腾之间有瓜葛的了,究竟是什么关系,也无从查证了。关于那张虎皮上存有的秘密,因两家先人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就无法澄清那段看似带有恩怨的往事了。陶家先人之死,必定是与虎皮有所关联,可已被远去的历史尘埃湮没了事实真相,只能成为了悬疑不解的谜!
马丫推了个推车子,上面躺着张启,车上还放有一些东西,走路歪歪扭扭的很费力。在左右两边跟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兄妹俩的肩膀上都扛着袋子和别的东西。如今死而复生(仍是植物人)的张启仍是那样,说死有气,说活着跟死没啥区别。
楚歌见了就低声说:“他都这样了,还带上这个累赘干啥嘛?!”
真是童言无忌。
不料被马丫听见了,她也不气不恼,却含着泪说:“他就是再有错处,但还是孩子他爹,是我的男人,我不能丢下他不管的!”
她的话感动了好多人。
她对自己的丈夫仍寄托着渺茫的希望,在精心照料下,希望有一天能醒过来。
柳杏梅动了同情心,就说:“看谁家的车上有空闲的地方,没有就腾出个地儿把张启大哥拉上。路远着呢,这样推着怎么能行。”
孟国安主动说:“到我的车上来吧!”
他不是为了讨好柳杏梅这个女首领,而是感念她求儿子的恩情以及自己的无法弥补愧疚!
马丫对柳杏梅感激地说了声:“谢谢!”
这时骆芳来到了陶振宗跟前,把一大包子东西递给儿子说:“这是娘烙的干粮,带上路上吃吧!”
“娘,你跟爹真的不走吗?”
“你爹执意不走了,我怎么走!”
“娘,是儿不孝,对不起你们!”
“到了现在,啥都别说了!”
骆芳说着来到了柳杏梅跟前,一下子就跪下了,含着泪说:“杏梅,是我们对不起你,让你受的委屈太多了,大娘给你赔不是了!看在自家的份上,你就是再恨振宗,也不要杀了他,你以后就真的把他当弟弟吧,我求你了!”
柳杏梅冰冷着脸色说:“就看他以后走到哪一步了!”
“娘!”陶振宗羞愧难当。
“你这是干什么?还嫌丢人不够吗?!”陶其悦上前来拉骆芳。
柳杏梅没说什么,就到了拴马桩上解下了枣红马的缰绳,骑上了马说:“启程!谁都别磨屄蹭屌的了,要麻利的,要是小鬼子真的来了,被堵在家门口可就真的完了!”
此时心烦意乱的她不得不变得冷酷无情了。
别人对她粗俗的话也不介意,只有服从才是对的。
一时间,那真是孩子哭老婆叫,走的人跟留下的亲人拥抱告别,这是催人泪下的场面,那情景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家财易舍,骨肉难弃!
以伍元祖为首的一些老年人,在频频挥手。
撤离,分别,无非是让年轻人和孩子们躲过灾难,能有美好的未来。
被火烧的面目全非的郝强也在场,他老婆单二妞也不肯走,为了家里的老人,只打发三个孩子跟着走。
果然天空下起了雨来,风潇潇雨沥沥,时至秋天,已进八月初十,有些风寒雨冷了。
赶车的,推车的,挑担的,步行的,在护村队员的安排和督促下,都有条不紊的排起了一条有秩序的长龙,蜿蜒而行的绵延到了鹊桥上。
家里有老人的,中年儿子儿媳不忍心抛下不管,就都在伍家四兄弟的影响下留下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尽其孝心,也算是英雄之举!老弱病残的实在是无法撤离,另外还有得了梅毒病的男女,至今还没有完全治愈这种羞于启齿又讳疾忌医的病症,也要把生死之置度外的心理了,不愿受那背井离乡颠沛流离之苦而自愿留下的。
审时度势,在对抗敌人面前,都可谓是英雄!
柳杏梅感觉有种树倒猢狲散的感觉,她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打马前行,来到了鹊桥上。
伍龙一手牵着马,一手提着枪,站在鹊桥上像是有意在等她。
“杏梅,你看是不是把这桥给毁了?”
“要是毁了,鬼子来了也是 阻止不了的,起不到多大作用!”柳杏梅看着鹊桥,看着缓缓流淌的仙女河,看着水转筒车——这些都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就在昨天黄昏时,在这鹊桥上,还出现过一人一马一狗一枪呢,可就在今天,就已今非昔比了!这个时候,她流下了泪来。
“杏梅,别难过,现在保护村民安全离开最重要。”
柳杏梅点点头。
“现在妮娇妹妹怎么样?”
伍龙叹了声说:“我在家没敢说,怕家里人担心。其实,我妹夫他——龙含玉如今是吃喝嫖赌抽,五毒具全,家又开了妓院和烟馆,并且巴结日本人当了保安团的团长,欺压百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他爹龙年耀也接替了以前的那个维持会长一职,这都是想不到的!我只跟蒋则义说过,他听了就难过地说‘我一辈子打雁,却到头来被雁鹐瞎了眼。人真是看皮看不了瓤呀,多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竟会走了下坡路’!因为他是媒人,如今妮娇怀孕了。”
“龙馨慧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
“她不是杀鬼子除汉奸的吗?怎么家里人都是成汉奸了!”
“不清楚!”
在村民队伍里,妮娃和妮娉也怀孕了,她俩都坐在车上,头上撑起了雨伞,身为丈夫的程茂然和袁永涛都会对自己的妻子精心照料的。一日三嫁的三姐妹,命运里都出现了坎坷。生为伍家的六位千金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的,现在的妮婷、妮姽、妮婳也不得不坐在车上尝受与父母分离和逃难之苦!光伍家的车就有四辆,而拉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全部家当,就是穷人家也不会带净家里东西的。
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一些有先见之明的人早就有所意识到了,自从陶振坤的岳父岳母被土匪抢劫,接着是犬养三郎出现在龙骨山上,随之而来的是伍家三姐妹结婚时就来了日本人,再跟着就是姬婕妤也在无意中把鬼子引到了这里来了。有了种种警示,村民们已经不再有曾经的高枕无忧了,知道这里早晚会出大事,却没想到会来的比想象中的提前了!
柳杏梅在马上摘下了双管-猎枪,催马跑到了队伍的前面指挥着。
在过了鹊桥又走了一段路后,没直接走过“鬼门关”那条路,而是绕道而行,是为了躲避和鬼子相遇——
—— —— —— ——
陶振坤这个英雄就不用说了,那么还有一个苗运昌呢?
子夜时分,有一支鬼子的队伍果然出现在了鹊桥上。在这支队伍里却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这个人形同乞丐,一身破衣褴衫,蓬头垢面,胡须垂到了胸口。
他不是别人,正是外号玉蝴蝶的苗运昌。
被囚困地狱谷六年的他终于得见天日了(其实见到的也只是残缺的一弯月芽儿)!
在走鹊桥上,他想跳进河里也许会有逃命机会的,凭身边几个日本兵是拦不住他的,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实在是太想念爹娘和妻儿了,心情无比激动的他认为:就是见到家人最后一面,那怕是死了也知足了,这几年忍受着非人的生活活下来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