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无声,一道火红色光芒闪过,在夜色中如鬼魅一般栖在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上。
夜半钟鸣,凉阙楼之中,此时却灯火通明。
偌大的玄色躺椅上,斜倚着一名紫衣女子。
女子面容清冷绝艳,微挑的眼尾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勾着唇,伸出白皙的指尖,点了点一身火红的灵蛇那圆圆的脑袋。
她面容微凝,对着手背上的小蛇打量了好一会儿,轻笑一声,语气里不乏冷肃,“知道错了吗?”
这是她三个月前契约的灵兽,溟焱。
火蛇吐了吐蛇信子,亲切的回应着主人的触碰,在她的手中上下窜动着,一点儿也不安分。
那圆润的大眼睛里满是委屈害怕,仿佛在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姑奶奶你就饶我一回吧。
清冷的琉璃灯盏折射而来,映照在白皙冷艳的肌肤之上,透着几分柔和。
牧九萧冷冽的眸光瞬间温软了下来,轻抚了下溟焱软趴趴的小身子,调笑似的开口,“乖乖听话,不然,把你送去给那小子炖汤。”
炖汤?
溟焱那圆嘟嘟的脑袋瞬间就啪啦下去,丧丧地躺在了牧九萧的手背上,动都不敢动了。
他不要炖汤!炖成汤了,就再也见不到他英俊潇洒的蛇颜了。
炖汤太恐怖了,堂堂灵兽,他谁都不怕,就怕极了这个魔女,一做错事,就炖汤!
比起炖汤,当然,他更怕这个魔女主人森冷的表情。
溟焱脑海里忽然闪过一碗热气升腾的汤的场景,顿时颤了颤火红色的小身子。
软软滑滑的身子缩成了一小团,连那火红色的圆脑袋都埋得深深沉沉的,显然怕极了。
突然,寂静中,下首位传来了一道中年人的声音,“九姑娘,你纵蛇伤人,必须给我轩辕家一个交代。”
交代?
牧九萧唇角微勾,看向小溟焱那温和的眸光里瞬间闪过了一抹凛冽。
纵蛇伤人?
她哪里纵蛇伤人了?
分明是轩辕湛那小子皮痒痒,非得要拐骗她的灵蛇。
她人都不在场,如何纵蛇伤人?
她眸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轩辕家主,语气薄凉得不近人情,“轩辕湛是死了?”
“你!”中年人一噎。
气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可是,他不能动怒,眼前这人,是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东芜的神医九姑娘。
这凉阙楼,还是她的地盘。
要是一个不小心,在这里丢了性命,估计也没人敢去质疑眼前这位九姑娘。
此女性情不定,脾气古怪。
可偏偏,无人敢惹。
因为她医毒双绝,救人杀人仅在一念之间。
据传,但凡是得罪她的人,都被喂了蛇。
还有人说,凉阙楼这股势力背后,有着绝刹门撑着,是真是假,无人探查得到。
总而言之,在东芜国,除了皇室以外,得罪谁,都不敢得罪凉阙楼之主九姑娘。
中年男人硬生生把放肆的话收回了肚子里,才起身客客气气的说道:“犬子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九姑娘,还请九姑娘能够移步轩辕府,为我那顽劣不省心的儿子解毒。”
他儿子非但中了蛇毒,还差点被烧得不成人样了。
此时还在府中嚎着呢。
罪魁祸首,就是躺在牧九萧手背上的那条火色灵蛇。
牧九萧凉凉的目光又一次扫向了手背上的溟焱。
她没看轩辕家主,而是对着手背上的蛇开口,语气冷冰冰的,“你怎么他了?”
溟焱缩了缩脑袋,畏惧地看向牧九萧冰凉凉的眼神。
就是,烧了半个钟头、钟头……
烧了半个钟头!!!
牧九萧眸光瞬间燃起了火苗,一把将手背上的蛇拎了起来,冷声,“行了,炖汤!”
轩辕湛那小子,真的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九姑娘,烦请……”中年男人又道。
然而,紫檀躺椅上早就没了牧九萧的身影。
轩辕府。
轩辕一族乃东芜国第一世家,轩辕独子可不是轩辕一家护在手心里的疙瘩宝贝。
此刻,轩辕湛所住的院落里亦是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嚎叫。
“那臭丫头到底来没来!”
轩辕湛叫喊个不停,痛的直呼呼,“那条笨蛇!快去把那条笨蛇给本公子抓过来,本公子今日非要炖了他不可!呼……呼,痛死老子了!”
“臭丫头再不来,本公子真的要死了!”
轩辕湛坐了起来,嚷嚷个不停,“疼死了老子了,那条臭蛇,非得扒筋抽骨炖成汤才能解本公子心头之恨,以慰本公子疼了这么久……”
婢女立在两侧,小心翼翼地嘀咕道:“公子,那是九姑娘的爱蛇,抽筋拔骨怕是……”
公子不敢的吧……
婢女之间神色相互交换,对轩辕湛说的话显然充满了质疑。
一室的御医围了一圈,急的大汗淋漓,偏偏对轩辕湛的伤势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劝道:“轩辕公子,你别动啊,伤口都快烂了,你再动,属下上不了药啊。”
“公子,家主已经去凉阙楼请九姑娘了,公子坚持住,再等等……”
“慕九!天杀的,本公子要炖了你的蛇,让你没地哭!”
“慕九,九丫头,你太狠了,再不来,本公子毁容了就让你赔!让你负责!”
“怎么还不来啊,慕九,你再不来,再不来……本公子下次不带你去……”
“轩辕湛,你说什么?”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进来,紧随着,一袭紫衣的牧九萧大步跨了进来。
一进来,就看到轩辕湛浑身不是滋味,胡乱翻滚着,他躺也不是趴也不是,还不停的叫骂着。
她冷艳的眉眼挑了挑,眼底掠过了一丝复杂。
“慕九,”轩辕湛听到这声音,脸色微微一变,哆嗦了一下,立马怂了,“你终于来了!再不来,你就见不到我了。”
见到那抹熟悉的紫影,轩辕湛的叫喊声立马戛然而止。
委屈得连方才的叫骂都抛之脑后,换了一副嘴脸,可怜巴巴道:“慕九,你那条臭蛇,本公子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你看看,本公子英俊的皮囊都让他给烧没了……”
这叫苦的模样,简直比见了亲爹亲娘还要亲切感人。
牧九萧嫌弃道:“行了,别嚎了,大半夜的,你当别人听不到你哭爹喊娘?”
牧九萧走近,一旁围了一圈的御医立马散开,敬畏地给她让开一条道。
整个东芜,就没人不知神医九姑娘的名号。
虽未曾亲眼见过她行医救人,却对凉阙楼杀伐果决的行事风格胆寒畏惧。
牧九萧目不斜视,面容镇定地走向伤痕累累的轩辕湛,双手环胸,扫视着他说得那张“毁了容”的脸。
污蔑!
还理直气壮。
这家伙精明金贵着呢,他哪里受伤都不会让他俊逸的皮相受伤。
牧九萧一边走近,一边噙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说道:“毁容了?让本姑娘对你负责?赔你脸?”
“慕九,你绝对是听错了,我怎么敢让你负责,”轩辕湛强忍着背后身前的疼痛,被烧焦的皮肉和衣裳混在了一起,没了平日里的俊逸,看起来狼狈又惨兮兮。
他脸都皱成了一团,朝着牧九萧投去了可怜的眼神,“慕九,要不先帮我止个疼呗,真的是好疼……”
牧九萧面无表情,运转的灵力,“疼?不是你自找的吗?”
“慕九,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么对我的,自从你有了这条蛇,对我就爱答不理了。”轩辕湛哼哼两声,不满得抱怨。
他直接走下床来,忍着抽搐,将外衫撕开,裸开皮肉,给牧九萧看那一大片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口。
牧九萧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冷声,“轩辕湛,你对溟焱做了什么?”
“慕九,你居然不关心我,反而问那条臭蛇,”轩辕湛一急,又是扯到了黏在一起的皮肉,疼得呲牙咧嘴,呼呼个不停。
“是那条臭蛇差点没烧死我,哎呦,疼死老子了。”轩辕湛说着,嘴角扯着,委屈极了。
牧九萧脸色一黑,抬手,冷冷命令:“出去!”
一旁御医婢女被这冷冽的声音吓得一惊,看了看轩辕湛,又看了看一身冒冷气的牧九萧,齐齐果断地跑了出去。
牧九萧满意地看了一眼空阔下来的房间,顿时觉得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清新起来了。
转而,她走向了床榻,流针无痕在修长白皙的手掌中滑动翻飞,她眸中玩索欲浓,冰着嗓音道:“好啊,本姑娘勉强心疼心疼你。”
一盏茶后,门外候着的御医侍女都纷纷捂住了耳朵,面面相觑。
轩辕湛响彻云霄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院落,在寂静的黑夜里异常突兀。
九姑娘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公子发出这般撕心裂肺的惨叫。
牧九萧理了理衣袖,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扬了扬眉毛,心满意足地走出了轩辕湛的房间,留给众人一个潇洒清冷的背影。
狂,拽,飒,在九姑娘身上就是这么体现的。
许久过后,牧九萧的身影彻底在轩辕府消失,还能听得到轩辕湛嚎叫的声音。
“臭丫头,本公子真的不带你去了。”轩辕湛嚎了半天,气息微弱地躺在床上,才缓缓道。
一针针活剐,她还真办得到,好狠的心!
太毒了太毒了。
他那一身鲜血淋漓的灼烧痕迹,早已化作淡淡的疤痕,不见触目惊心。
……
牧九萧回到凉阙楼,天色已经微微泛起光亮。
而轩辕家主早就回去了。
牧九萧脚步顿了顿,想起轩辕湛要死要活的模样,无奈地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心里浮起了一抹暴躁。
原先在房间里睡的好好的,直接被吵醒了,谁的心情会好。
“溟焱,罚你三天不准进食。”
牧九萧抬起手臂,一道刺目的火红色攀附在了她的手背之上,微垂着脑袋,圆溜溜的眼睛里流淌了湿润。
小嘴扁了又扁,愈发委屈了。
溟焱在心底暗暗道,女魔头,太没人性了。
若不是她白日里利用自己试毒,发呆了好久,最后忘了解毒,才让轩辕湛有机可乘,他会被掳走蹂躏吗?
最悲惨的是他啊!
“你不服气?”牧九萧目光一沉,冷冷地扫向火红色的灵蛇,眸光中带着危险的气息,似是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牧九萧面无表情,伸手弹了弹溟焱的脑袋,“不愿意,也得给本姑娘忍着,差点让本姑娘落了个纵蛇伤人的罪名!”
溟焱垂下了头,不敢质疑。
女魔头就是女魔头,是没道理可讲的。
见手背上的小蛇安分了,牧九萧想了想,对着门外不耐烦地开口道:“来人,把这瓶药送去轩辕府。”
侍卫恭敬地走了进来,恭敬地接下,“是,楼主。”
侍卫一离开,牧九萧眼皮微抬,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补个觉,一抹莹绿色身影就闪现在了眼前。
牧九萧不悦地蹙了蹙眉,浮起了一抹冷躁。
“主子,南洲那边传来消息,宸王还是不在。”
赤幽说完,紧盯着自家主子冷戾的面色,不敢说话了。
她奉命去南洲探查孤北浔的下落,半年来都快跑断腿了,不旦没带回有用的消息,还让主子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冷。
赤幽简直欲哭无泪,又不能抱怨,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
她忽然想起,在宸王府时,曾经贴身伺候的紫苏是如何受得了这性情不定的主子的。
赤幽叹了口气,心里苦得不能再苦,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牧九萧挥了挥手,示意赤幽退下,转身便消失了身影,回到了住所。
牧九萧躺在床榻之上,拂手灭去灯火,眸光看向窗外微白的天色,心绪又一次乱了。
孤北浔这家伙,似乎很喜欢玩失踪,她仿佛一直都被孤北浔牵制着,又一次被左右了心绪。
她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叫做孤北浔的毒。
见到赤幽,她都猜出来是这个结果。
半年前,她动用御兽术把赤幽召唤了回来,才得知孤北浔已经离开了宸王府,月重阁也没了他的音讯。
她也曾去了南洲几次,却依旧不得结果。
孤北浔这家伙,又消失了。
像十年前那样,又是悄无声息,不得音讯。
当初,是他硬要她嫁,可是……孤北浔人呢!
牧九萧烦躁地又一次失眠了。
黑暗中,牧九萧暴躁地爆了粗口,“混蛋!孤北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