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慈祥的面目。
完美勾勒的线条让这张面庞现出安宁祥和的气息。
陈加子恍惚中甚至隐隐生出一丝错觉，泥潭中的这张脸似乎依稀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一般。
大泥潭子黑乎乎的，陈加子低头往下凑了凑，试图看的更清晰一下，下一刻，咕咚咕咚的小泥泡再次涌起，女人的脸庞在泥潭中逐渐消失，而后泥潭彻底恢复了平静。
李帅有些得意的看了看陈加子，眼神儿里颇有点“你懂了吧”的意思。
陈加子现在懂了。
眼前的这个同事似乎也和自己一样拥有古怪的能力，凭着本能的直觉，陈加子仔细分辨了一下，感觉他的气机似乎比陈加子自己还澎湃磅礴许多。
用已知的豢龙者等级评判，大概是引气境二阶的程度。
不像是豢龙者的路数，在他身上闻不出豢龙者那种吞噬的气息。
“合作？共赢？”
李帅眨巴眨巴眼睛，期待的看向陈加子。
陈加子没吭声，于是拿过了李帅的餐盘，大口吃起餐盘里的食物。
鸡腿儿囫囵着塞进嘴里，大口撕咬着，而后囫囵着吐出几根鸡骨头。
红烧肉大口塞进嘴里，来不及嚼碎便要吞进肚子里。
酱牛肉，奶油蛋糕，一甜一咸混着味儿一起塞进嘴里，然后狠狠吞咽下去。
李帅诧异的看着眼前的陈加子，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同类抽了什么风。
陈加子把大半盘食物尽数塞进胃里，胃里鼓鼓胀胀的。
余世凉的胃，启动。
陈加子念头转动，发出真言秘令，熟悉的气机流转感从胸腹之间传出，而后是游走半身，涌入胸前佩戴的玉佩之中。
脑海中传来清晰的龙吟声。
而后是被食物塞满的胃部似乎有用什么液体在慢慢涌动而出，是毒液从胃袋中分泌而出，毒液快速腐蚀着陈加子胃内的食物，陈加子甚至可以隐隐感觉到食物在胃袋内快速消失的空落感。
眨眨眼睛，胃袋内的食物似乎已经被腐蚀大半。
再等待片刻，胃袋传来更加真实的空落感，再也没有一丝拥挤的感觉。
于是陈加子微微低下头，黑色的泥潭依然在李帅脚下，向着地下的泥潭呕吐一口。
胃里的绿色毒液像一道暗绿的水箭，毫无征兆的从陈加子胃里吐出来，而后落入泥潭之中。
滋——滋——
细小却又清晰的腐蚀声从李帅脚下的泥潭子里传出来，原本平静的泥潭被绿色毒液浸入之后开始逐渐沸腾，无序的小泥泡再次咕咚咕咚的翻涌起来。
李帅先是有些惊讶的看清了脚下泥潭里的变化，然后神色苍白的有些全身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来，似乎这个黑黝黝的大泥潭里是与他本命相连的什么东西，此时因为黑泥潭被绿毒腐蚀，自己也受到了相同的创伤。
而后下一刻，泥潭里再次发生了变化。
无序的小水泡在下一刻突然开始慢慢减少，沸腾的泥潭子逐渐平息下来，绿色的毒液被泥潭中的泥浆渐渐冲刷包裹覆盖掉，女人的脸庞再次从泥潭中浮现，露出熟悉的慈祥笑容，绽现片刻，而后消失不见。
女人脸庞的出现似乎化解了陈加子吐出的毒液。
泥潭再次变得如平静的沼泽。
“感谢地母治愈我伤。”
名叫李帅的古怪同事再次低头虔诚的向着脚下沼泽轻轻说了一句，而后轻轻跺了跺双脚，古怪的烂泥潭子从李帅脚下消失不见，地面再次变成了白瓷砖铺就的平整地面。
李帅重新抬起头，看向陈加子的眼神由原本的期待变成了忌惮。
现在他要重新判断一下这位年轻的同类了。
“你的诚意我收到了，可我暂时没有兴趣。”
陈加子刻意用过于冷淡的语气谢绝了李帅的邀请。
李帅在展露能力之后不自觉流露现出的炫耀姿态让陈加子隐隐有些不舒服。
在见识到李帅的能力之后，陈加子对李帅的戒备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加深，因为他知道能力者的世界大都奉行弱肉强食的残酷准则。
与其和一位来历不明的能力者合作，不如自己随机应变来的安全稳妥。
于是他启用了余世凉的胃。
腐蚀性毒液给这位不知来历的名叫李帅的能力者提了一个醒，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实力，警告这位能力者收起他的小算盘。
在龙棚公司这个诡异的地方，陈加子决定和这个贸然古怪的能力者保持一定距离。
陈加子把手伸向了餐盘里，拿起餐盘上的最后一块蛋糕，放入嘴里大肆咀嚼起来。
“其实，这里的饭菜真的很可口，我很享受这里的生活。”
陈加子囫囵着向李帅说道。
陈加子没再多看李帅一眼，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巴，然后微微站起身来，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从后裤兜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艳丽“学习资料”，用一副极其认真的态度翻开起来，依然是序号一的那本。
绿色的字迹再次从皱巴巴的“学习资料”里浮现出来，而后涌入陈加子脑海，胸腹前的气机似乎比起刚才又更加充沛了一些。
学习，必须要尽快的学习。
只有尽快的提升自己等级才可能在这间诡异的公司里生存下去。
陈加子在心里如此提醒着自己。
说起来这捆学习资料的妙处着实是好，完美的伪装下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部豢龙者的法门。
李帅皱了皱眉，有些好奇的往身边凑了凑，试图研究一下这个性格有些“阴晴不定”的同伴在看什么饭后读物，当李明伸着脑袋看到封面上过于艳丽的画面和《女囚》两个字的标题后，然后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恍然明白过来！
他甚至有些后悔贸然表露自己的能力者身份是不是有些鲁莽了，他越看眼前的这个少年越不再平头正脸，鸡窝头，像豌豆射手一样会噗噗噗的乱吐绿色腐蚀性液体，还有看这不三不四小破书的爱好！
不是个正经人！
李帅深深厌恶的看了陈加子最后一眼，端着餐盘起身离开。
感受到李帅起身离开，陈加子的眼悄悄从“学习资料”的文本间挪开，小眼神再次轻飘飘瞄了一眼李帅的背影，抿了抿嘴吧，抓起餐盘里的最后一块蛋糕，当做甜点吃下。
蛋糕真的很好吃，刚刚示威似的吃下了餐盘里的大半食物然后催动胃液完全将食物腐蚀掉吐出来，自己的胃内已经空空如也，现在适量的进食让陈加子感到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满足感。
这样的满足感让陈加子微微有些愉悦，可他并未沉浸其中。
他依然在想着出现在李帅脚下泥潭中依稀有些熟悉的那张脸，还有李帅身上依稀有些熟悉的气息。
真的有些似曾相识。
……
……
南州市。
天润小区。
四十一号楼一单元601室。
奶奶杨彩云在吃完晚饭后像往日一样收拾完了碗筷，然后按老习惯下楼，她要在七点赶到小区门口的广场，跳广场舞到晚上八点半，然后重新回家休息。
只是今天杨彩云的下楼时间比起往日提前了十分钟。
她并没有直接出单元门，而是下了地下一层，来到了自己的储藏室里。
当初买这套没有房产证的二手房时一共花了七十二万，掏空了她和陈大缸的多年积蓄，可即便在如此拮据的情况下，她依然还是咬牙多添了五万块钱买下了这间储藏室。
地下一楼很潮湿，锁微微有些锈迹，她花了一分钟才把门打开。
地下室里有些空荡，没有太多杂物，杨彩云平日里就是个利索脾气，把小小的地下室打理的井井有条。
下一刻，杨彩云的手触碰到了地下室西面的墙壁。
而后有些斑驳的墙壁上在下一刻突然化成了一滩巨大的黑色泥潭，几乎包裹了整个墙壁。
杨彩云沉默的走进泥潭中，再从泥潭中穿出。
眼前是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屋子已经不是之前的地下室。
小屋里有一个木头方桌，方桌上点着一丝烛火，黯淡的火苗勉强照亮了屋子，屋中的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满了上千个手机般大小的小木牌，小木牌上写满了字迹，依稀看去，竟然全是人名。
来了再来美食店老板陈方元。
外卖快递员宋到。
常春藤门卫赵峰。
清洁工李大力。
货啦到司机吴忠。
一身轻足疗店老板钱三名。
新收获种子站员工冯种种。
环蓝科技公司副总经理苏斯文。
振邦保安公司大队长伍石乐。
……
……
上千张小牌子上写着上千个人的姓名与职业。
此时杨彩云把眼神落在西南角偏上方的一块木牌上，异常事务局情报科调查员李帅。
李帅的木牌此时正在微微的泛起绿色光芒，隐隐有些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木牌的木质在快速被绿色光芒腐蚀着，直到杨彩云的手轻轻抚摸过木牌，绿色褪去，木牌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加子这孩子，还是那般不吃亏的脾气。”
杨彩云看着李帅的木牌，轻轻笑着自言自语一声。
杨彩云的笑容现出安宁祥和的气息。
轻轻将李帅的名牌放归原处，杨彩云吹面桌上的蜡烛，再次从沼泽般的墙壁上穿出，回到储藏室里。
杨彩云穿墙而过的时候，轻轻带起一阵风。
有风吹过，翻转了大片木牌，木牌背面写着相同的红色字迹——地母之子。
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杨彩云锁上储藏室的门离开，从单元楼里出来，向着小区门口的广场走去，广场上已经依稀有音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