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一朝失败，恶果立显。

王绩等人刚狼狈而回，便接到了雍州府的斥令，命各大儒限时离京、不得有片刻逗留。

这其中，却是雍州治中高士廉的暗中帮忙。

不数日，大理寺的中颜师古等人纷纷‘供认不讳’，承认是串联了王绩等人污陷夏雨。

于是，李渊圣旨下。

颜师古罪第一，革职、流放岭南恶水，即刻出发。

温彦博、温大雅、欧阳询、卢林等各自贬谪，发放地方，三年内不得回京，不得升迁。

至此，儒门其势大衰，天下侧目。

夏雨趁此大胜，为天一书院举行了隆重的开学典礼，邀请了一众学生家长齐聚骊山。

一时间，天一书院名头大盛、风头无俩。

……

与此同时，河北的局面却是不太妙——

李建成统兵一路急行，渡黄河至延津，会合了李世绩，立即便大举进兵，预收复河北。

没办法，李世民的辉煌战绩给李建成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这位太子殿下迫不及待的想证明自己。

结果，一路之上，夏军竟不战而逃、接连让出十数城，一点也没有近日所向披糜的威风。

李孝恭、李世绩觉得诡异，便劝李建成暂停进兵、待摸清刘黑闼虚实再说。

李建成却自负其能，并不肯听，驱兵长驱直入二百多里，一直到洺水南岸、方才遇阻。

刘黑闼亲率精兵出国都洺州，隔洺水而守，以拒唐兵。

李建成并不畏惧，立即征调船只、准备强渡，刘黑闼来了更好，正好毕奇功于一役。

只要干掉刘黑闼，河北诸地，必唾手可得。

八月底。

李建成发动攻击，命淮安王李神通、大将薛万均率先锋一万，乘船强渡洺水、抢占滩头。

刘黑闼也不含糊，布阵河畔，以强弓硬弩及大批投石机相拒。

双方激战半日，洺水为之赤红，唐军有水师相助，渐渐占得上风，李神通、薛万均成功抢上了滩头。

但还没等李建成高兴，刘黑闼奇招来了——

此人早在洺水上游秘密筑坝，趁夏季水量丰沛蓄积了大量洪水，此时立即毁坝放水。

滔滔洪水顺流而下，倾刻而至。

唐军深入敌境，毫无防备，所处南岸又正好是低洼处，大水一至，李建成所率主力立时阵脚大乱、四散奔逃。

刘黑闼趁势反扑，刚抢滩的李神通、薛万均后援断绝、登时大败。

最后，淮安王李神通战死，薛万均拼死跳河、在洪流中被一艘水师船救下、侥幸逃生。

但一万唐军前锋，损失大半。

噩耗传至长安，朝野震惊。

要知道，淮安王李神通也是宗室悍将，更兼是李渊堂弟，兄弟二人感情极好，李神通在宗室和朝庭话语权都是极重。

所以，李神通的战死，在朝堂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渊更是悲痛不已，号泣连夜，辍朝三日，骇得李世民、李道玄等宗室慌忙进宫劝慰。

夏雨听闻，正猫在骊山教书的他心中冷笑。

他就知道，正值极盛的刘黑闼没那么好对付。

历史上，李世民都付出了战死李道玄、罗士信两大悍将的惨重代价、才将其击败，但还是让其逃了。

现如今，刘黑闼正值极盛，李建成这位‘军事弱化版的李二’想赢?

难！

不过，他也权当不知，只要李渊不发话让他出马，他也乐得大夏天猫在骊山乘凉，这难道不香吗?

而李建成就尴尬了。

这位踌躇满志的太子殿下，首战即大败，还折了堂叔，那是颜面丢尽，差点羞愧无地。

不过，李建成到底还是一位杰出的军事统帅。

他迅速收拾心情、整顿三军，见识了刘黑闼厉害的他，再不敢大意，视其为毕生劲敌。

不数日，李建成再临洺水，为防刘黑闼故伎重演，谨慎的派斥堠巡视上游。

但这一回，刘黑闼招数又变了。

不待李建成打上门，刘黑闼竟收集船只、主动发动了攻击，李建成也不示弱，临水御敌。

双方从早晨激战至下午，在河岸边反复拉拒，死伤甚重。

近傍晚时，一只约五千人的夏军精骑突然从下游偷渡、绕至唐军侧后，发动了突袭。

而领军者，竟然正是刘黑闼本人！

北岸虚张刘黑闼将旗、率军佯攻的，则是夏军另一名将——曹旦。

刘黑闼精擅骑兵，又是事出突然，唐军后阵顿时被冲乱，根本顶不住势如疯虎的刘黑闼。

曹石见状，趁势全军抢渡、前后夹击。

唐军军心大乱，眼看就要被打崩，就在这时，李建成也展现出了一名优秀统帅的本质。

他命令李孝恭接替自己指挥前军、誓死顶住，自率亲卫二千长林军回援后军。

齐王李元吉也自告奋勇，率一千亲卫力助兄长。

不多时，李建成和刘黑闼在乱军中遭遇，两位乱世枭雄盘马恶战、激斗数十合不分胜负。

但就此，刘黑闼攻击矛头也被生生摁住，唐军慢慢稳住阵脚。

刘黑闼没料到李建成如此难对付，他绝不是打呆仗之人，见状立时虚晃一槊，引军退走。

李建成长林军损失近半，也无力追击，立刻回援前军。

曹旦见没了便宜，也只好退军。

战后，李建成清点损失，又折损近万兵卒，更糟心的是，率领后军的唐军大将薛万彻竟是被刘黑闼俘获！

这一战，双方兵卒损失相当，似乎打了个平手。

但唐军场面相当被动，还折损了又一大将，其实是又小输了一阵。

消息再报长安，这时候，整个大唐朝野才意识到，刘黑闼才是他们前所末有的劲敌！

而大唐的太子殿下，似乎搞不定这位对手！

于是一时间，要求临阵换帅、派出最强选手李世民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向李渊案头。

但李渊很头铁，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此时换帅，不仅等于自认杀了窦建德是个大错误，更是对李建成的威信打击极大。

李渊一向好面子，如何肯自己打脸?

局势诡异，李世民心中高兴，但言行则越发谨慎，几乎闭门不出，似乎不问军国大事。

夏雨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姿态，死活猫在骊山避暑，连长安也不回了。

他知道，李建成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因为，他给刘黑闼两招暗子还没有发挥作用呢。

果然，没过几日，河北局势再度恶化。

两战不胜的李建成压力巨大，他一面催促罗艺再度抽兵南下、策应他威胁洺州，一面再度励兵秣马、准备再次渡河。

无论如何，他需要证明自己，否则，世人都会认为他不如李世民，其太子之位会备受置疑。

但这一回，李建成学乖了，在洺水上、下游遍布斥堠，更让李世绩率一支精骑坐镇后方，做足了防备。

然而，李建成这一拳再度打在了棉花上。

刘黑闼用兵如天马行空、完全无迹可寻，眼见唐兵杀来，他竟然撤兵了，直接回到了洺州城，将洺水天险拱手相让。

李建成愕然，招集众将商议。

一帮人商讨再三，也看不出有啥陷阱，只以为是野战两场，夏军伤亡也不小，想暂时休整。

于是，李建成心中一横，率军渡河，在洺州城下扎下营寨，同时，再度催调罗艺率精骑绕过夏军驻守各城，到洺州城下与他汇合。

刘黑闼精擅骑兵，李建成准备以幽燕精骑相敌，只待罗艺至，便全面攻城。

然而，罗艺还没到，李建成后院便失火了。

山东的徐圆朗、孟海公突然举起了反旗，二将先是偷渡黄河，直接袭取了梁州、杞州，又马不停蹄的包围了汴州，围攻甚急。

汴州刺史王要汉大惧，向李建成火速求援。

李建成闻报大惊。

梁州、杞州一失，他与江淮的杜伏威、张公瑾便失去联系。

若汴州这一后路再失，唐军便似笼中鸟、瓮中鳖，被困死在了河北敌后，覆灭只在旦夕。

李建成大急，急命李世绩率军一万、南援汴州，务必守住后路。

同时，李建成又派出特使，向江淮杜伏威及张公谨请援，要求他们派兵夹击徐、孟二贼。

然而，不等杜伏威、张公谨动作，刘黑闼便先动手了。

抢在罗艺到来之前，刘黑闼在凌晨时分，放飞三十余个秘密制造的热气球、直奔城外唐营。

结果，天色刚亮，热气球飞临唐军后营，掷下无数颗炙热的火油弹。

霎那间，风助火势，囤在唐军后营的粮草、辎重陷入了漫天大火，几乎被一扫而空。

唐军措不及防，立时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刘黑闼大开洺州四门，倾巢而出，强攻唐营。

深入敌境、粮草被烧，后路又危在旦夕，这样的局面，别说李建成了，李世民也得跪。

于是，唐军大溃，奔逃至洺水岸边。

刘黑闼毫不留情，挥军掩杀，无数唐军慌不择路，跳水逃生，却被掩死在波涛之中。

危急时刻，薛万均站了出来，拼死断后，掩护李建成逃生。

好在这时，唐军水师赶来，见大势已去，只能护着李建成、李元吉、李孝恭等主将南逃。

最终，东征唐军主力被歼灭在洺水北岸，尸横枕籍，河水为之赤红。

薛万均断后不敌，战死。

文官魏征、韦挺、杜淹俱被俘，只有王珪侥幸逃得一命。

逃过洺水后，李建成见得只剩数千残兵，痛哭流涕。

这一战，他输得太惨了，刘黑闼狡诈异常，从不与他正面对敌，让他输得十分憋屈。

眼见形势危急，李孝恭等顾不得许多，赶紧便护着李建成南逃。

好在李世绩南下不远，闻听身后噩耗，赶紧也回转接应。

接着李建成后，众人商议，东征败局已定，河北更是无法立足，只能速归河南、等待长安增援。

李建成虽然羞愧万分，但也无计可施，只好率败兵一路退却，逃向汴州。

正率军南下的罗艺更是魂飞魄散，慌忙领军逃回幽州。

而听闻李建成南逃，徐圆朗、孟海公也是发怵。

二将知道，李建成或许打不过刘黑闼，但要收拾他们，还是措措有余的，赶紧便是开溜，退回梁州。

同时，二将火速向刘黑闼送信，要求共取河南。

刘黑闼欣然答应，答应稍稍整顿后，便向河南进兵。

八月中旬，前线惨败消息传回长安，闻听这一大唐建国以来前所末有的噩耗，李渊大叫一声、吐血晕厥。

长安城一时大乱，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