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拓荒新岛屿

轻柔缥缈的歌声，还在鲛人岛的四周响起，一尾又一尾的鲛女手捧人头，耳鬓厮磨，将其中的魂魄吸出来，嚼碎榨干，然后再将僵硬的头颅随意扔在海水当中，扑通一声便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月光发寒，让低伏在海面的雾气都变得僵硬起来，迟迟未动。

许道望着眼前唯美而又血腥的场面，目中虽然平静，但是脑中却是念头翻滚，种种洪流一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奔涌。

仔细梳理再三，阴沉之色终究是爬上了他的面孔。

吴国洞天虽然破碎，西海妖孽虽然盛行，但是今日以前，许道都不甚在意，其以为只是需要多杀一批妖魔、多斩一批道人罢了。

如今了解了造成西海环境真正的根源，他顿觉棘手起来。

如果只是礼崩乐坏、人心丧乱，尚可有救，但现在是天崩地坏、灵气枯竭，仅仅荡妖除魔的话，如何能救之。

西海如今的场面，也并不一定就是西海道人们愿意看见的。许道刚刚所看的书籍当中，便记录了不少道人绝望的哀嚎和叹息。

可是这些哀嚎和叹息，因为最现实的原因，全都变成了书上的遗言，仅此而已。

思绪翻滚颇久，许道的心神终于略微安定下来，心中暗道：“近千年以来，西海中未曾使用血钱者，应是都已经身亡了。”

他甚至可以想象，千年以来，特别是在圣唐破灭的初期，必然有无数的道人，秉承过各种道脉的余韵，竭力抗击妖魔、斩杀吞魂炼钱的妖道。

其中也必然有道人凭借着道脉底蕴，成功在各方岛屿中荡清妖魔。

但灵气枯竭中，此种道人伟力衰败，要么沦为凶兽口中血食、要么被部下噬杀、要么不得不同样堕入抽魂炼钱的境地。

三者都不为者，必然是玉石俱焚，整条道脉连同麾下的活人，皆数自焚而亡。

在时代的残酷和洪流面前，个人之意志中中终归是难抗天意。

许道心中默然，他侧过头，目光幽深，落在了黑船角落中的船工身上，并仿佛穿过了甲板，注视着船底的几百口菜人。

“或许对于凡人来说，如此一条路径，看起来虽然是残酷了一些，但它总归是一条活路。”

想到这点，许道的眼睛微眯了起来。

山海界生灵众多，鲛女、狐女、蛇女、精怪妖灵种种，数不甚数，但唯独人，天生有造化，出世皆有灵性，成人既有生出完整的魂魄。

而人之以外的智慧生灵，非得凝练出了妖气，才会逐渐诞生灵气，不如炼气境界之后，方才会诞生出魂魄，具备完整灵智。其中出世即具备妖气者，更是少之又少。

末法时日，灵气枯竭，人族沦为家禽，反倒是不用担心绝种。毕竟世间仅此一种上好的灵气肉矿，乃是所有修行势力的主食。

其他的智慧生灵，在这场劫难中悄然消亡的，则是难以计数，不可估量。

许道可以断定，在山海界最后一个修士，无论他是人修还是妖修，在其身亡之前，必定会有一批凡人继续活着。

但是感慨几番，许道望了望月空，又是皱眉起来。

他忽地想到了自己，离开吴国之后，其心中唯一期待和欢喜的，便是西海，以及整个山海界的修道资粮丰富，必然存在供给道人结丹的资粮。

可他现在意识到了，此资粮丰富是丰富，但相比于吴国中的而言，全都带毒！

不只是从凶兽血肉中压榨出的灵气被煞气所污秽，有毒，从凡人魂魄中压榨得出的灵气，同样有毒。

当今道人所炼制的符钱，除了“血钱”这个俗称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词：“香火符钱”。正如许道尚在吴国时就顾忌着的，香火有毒！

香火者，乃是生灵死亡，魂魄消亡时，所遗留出的精纯念头或者说精纯魂魄碎末，即是许道杀鬼救人后所见到的光点。

如此念头，生灵死时的执念越强、越是甘愿献身，则所能获取的越多。

上古之时，只有天地神祇享受生灵活物的供奉，方能享受此香火。后来道人们得了神祇权柄，同样也能享受此种香火，吞魂食灵。

但天地神祇之所以消亡，道门中之所以禁绝香火，便是因为香火为人之念头所化，如此灵气虽是精纯，甚至因为是魂魄所化，最适合阴神消化不过。

可恰是因为其中蕴含着生灵死前的执念，被神祇或是道人炼入体内后，会不可避免的影响、催动神祇或道人发生异化。

许道现在已然知晓了上古神祇逐渐消亡的一大原因，那便是成也香火，败也香火。

被香火缠身的神祇们，或是为凡人们的七情六欲所挑动，越是强大就越是失去自身意志，逐渐道化，或是祈求不答，招致凡人们怨恨，转眼间就分崩瓦解。

再加上还有道门的存在，个个伐山破庙，夺取灵根，弱小者也是一一消亡，逐渐的陨灭于天地之间。

等到道门自己意识到香火的危害，禁绝自家吞吃的同时，也按灭了神祇复苏的可能。

即便如今天崩地裂了，未等新的神祇萌发，道士又抢先从故纸堆中翻出了“香火”，炼制成千，并更加的严管，使得天地间依旧没有神灵之位。

千年以来，有血的例子在前，道人们绞尽脑汁，也想出了种种压榨魂灵的法子，并且改良无数。

譬如将香火凝聚成符钱本身，便是其一。

每一枚符钱，符钱本身就像是一个酒坛子，钱币流传世间，便是在以时间沉淀、人气打磨的，企图让符钱中的香火精纯，愈加接近于灵气。

但是黑船上，许道摩挲着身前一枚血钱，对比着，心中微叹：

“此法窘迫的很，便是化香火为符钱，道人们依旧是饮鸩止渴，只不过是换成了慢性毒药。”

钱币能在世间所流通的时间，终究是太短，若是想要其内的香火，彻底化作为无毒的灵气，时间要以百年、甚至千年计算，且最好是日晒雨淋、土埋火烤种种，越是糟践脏污就越好。

可符钱本身也会腐朽的，当其彻底化作灵气符钱时，早就是锈蚀殆尽，无有形体了。

如此一来，对道人来岂不是鸡飞蛋打？甚至就算只是几十、百年份的老钱，也并非是每一个道人都能有资格享用。

可以说，血钱者，其本质依旧和神祇们曾经所享用的香火，无甚区别。

既是香火，那么它所具备的负面作用便依然在，只是个单有多有少罢了。

靠着血钱炼气的道人们，所服用的血钱自然不会只是一枚两枚，而是成千上万，上十万、百万……使得道人们越是修为进展，则自身的念头越是杂乱，心魔丛生。

当今仙道，虽然不至于落入和上古神祇一般的惨况，但与圣唐时期相比，可谓人人都是旁门左道，一不小心就会入魔癫狂。

无论仙武，强大者皆是偏执可怖。

想到这里，许道的心神却是并未愈加低沉，他反而请眯起了眼睛，心中暗暗振奋起来。

以上的内情，特别是香火符钱此物的利弊，众多书籍当中其实并无记载，乃是他自己通过种种蛛丝马迹，结合自身所知推导出来。

“魂魄、香火、灵气，三位同源！从魂魄变为香火，当今仙道已有法术可以榨成，但是想要从香火转变成灵气，彻底的返璞归真、杂念顿消，只能依靠天地本身。”

依靠天地中的雷霆、风火、土木等百般万物，风吹雨打、岁月沉淀，方才能彻底的打磨掉香火念头中的杂念，使之精纯，且融合入自然造化，再度各具妙效，形成种种灵气。

琢磨自此，许道心中更是感慨生出，他伸手拍着栏杆，不由长吟：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此声悠长，且带着一股庆幸。

黑船上的吴梁道徒听见，纷纷望向了他，面上又惊又愕，以为他的话是在感叹鲛女泣珠的过程。

而许道自己在吟诵完此句之后，则是双目微阖，将心神放在了内天地小黄天当中。

他之所以会知道香火转变为灵气的关键，便是因为小黄天的启发。

只见在小黄天当中，一粒粒自吴国带出来的香火，沉淀在其中，日夜受着煞气的厮磨，又结合着上小黄天中的草木土石，许道引入其中的日月精华，种种气息，正迅速的转变为灵气。

此速度比起符钱转变的过程，可谓是一日千里，许道估摸着自己三月多，便可以享用到第一批灵气了。

如此速度，已经足够他用来周转。并且等到了他的修为进步，小黄天扩大、煞气增多，其每日能转化成功的灵气将会更多。

许道望着自家浑圆的内天地，忽地想到：“比起香火符钱，用内天地打磨香火，方才是正道。更重要的是，使用内天地还无须特意抽取生魂，不用伤天和。”

他若是想，完全可以在内天地中豢养活人，等到对方自然老死后，魂魄破碎于小黄天中，被小黄天拦截，自然而然的就在其中重归于灵气了。

而使用符钱则不然，凡人一死，魂魄就会消散，道人们想要将其拘于成香火，要么当场就炼制符钱，要么就先将其炼制成鬼物，然后储存。

后者不仅残酷，而且损耗太大，若非有其他原因，道人还不如直接运输活人划得来。

许道脑中蹦出念头：“香火符钱这玩意儿，虽然暂时不知其具体炼制过程，但从其根子上来说，所使法子，恰似内天地……准确来说，是小黄天的劣化版。”

他的小黄天，乃是他夺取了某山鬼的权柄后，魂魄勾连肉身开辟而成，其后又承蒙真箓，抽取得到一丝黄天规则，这才演变得来。

如此过程虽然有些机缘巧合，但是从内天地变作小黄天，然后往仙园、福地、洞天方向发展而去，其条理清晰，多半不是偶然。

许道顿时又是惊喜、又是讶然。

这不仅代表着他的性命双修之路，乃是一条康庄大道，更代表着他并未独自一人，也是在前辈所开辟的道路上，只是走的比较快、起点比较早罢了。

他心中振奋，意识在小黄天中化身成人，不由的面带微笑起来。不管西海腥膻如何，有此小黄天在，他许某人仍旧有一线生机可得！

若是真如他所料，内天地和香火符钱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就代表着前辈们仍旧留有后手星火，仙道非邪道，武道非恶道。

就算西海腥膻、道德沦丧、天地已坏，此世的道人依旧还有改天换地的可能！如此算他许某人一个，又有何不可？

一时间，许道心中的颓意尽去，胸中意气也翻滚，难以言说。他轰然意识到，重立黄天，并非只是为了吴国遗民，更是为了天下的无国之人。

心潮澎湃间，许道忽地一动，发觉外界有人来临，得赶紧出去。但他顿了顿，并没有立刻遁出，而是挥手一招。

嗡！外界那枚血钱也跳动着，w出现在了他的小黄天中。

紧接着，储存在小黄天中的所有血钱，都破碎了，释放出内里的血色香火。这些血色香火沉入地面，被煞气所侵蚀，加速往灵气打磨而去。

心潮再是澎湃的不能自已，许道也知晓自己的当前目标，依旧是积攒资粮，增长道行！并且他得尽快的放入一批香火，以求小黄天中能尽早的出现灵气。

至于血钱脏污……此物一不是他抽魂所炼，二就算没他，该出现的依旧会出现。将此物用在小黄天中，不仅对许道的道心无损，反而还有益于外界仙道。

处理好手中的血钱后，许道的意识一晃，便重回肉身，睁开了眼睛。

当即有身影游到黑船跟前，正是那小鲛女，对方已经是采珠完成，脖子上挂着一粒粒银豆子般的灵珠。

小鲛女来临，许道也就没回避，几番交谈下，他忽地讶然说：

“拓荒，新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