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自然知道合同中的猫腻,若非他薛老在此,怕是任谁也签不下这等跟做慈善一般的条约,不过这会儿,他无暇多顾,努力糊弄住周专员才是正理儿,便道:“也不全是这么回事儿,您想啊,都说无利不起早,港商自然也一样,只不过咱们辽东情况特殊,除了咱们萧山县谁敢跟他们合作?所以这第一炮,他们港商必须打响,赚不赚钱不要紧,关键得打出名声啊!”
“原来如此!”周明方摸着胡茬,哼道:“你倒是说对了,除了你这薛大胆儿,谁敢如此肆无忌惮!”
叱了薛向一句,周明方又道:“合资总体来说是好事儿,港方的资金、设备,尤其是技术,正是咱们所亟需的呀,我看能不退股,就不退股吧,风头迟早要过去,你薛向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炮一定得打响!”
周明方旗帜鲜明地亮出了支持的态,薛向大喜,脸上却做出苦涩,“专员,怕是打不响了,弄不好五金厂马上就得散伙儿了!”
周明方淡淡道:“说吧,知道你来,不占点便宜是不会走的。”老爷早已成精,压根儿就不受薛向这苦脸叫穷计!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薛向再不客气,便将五金厂的实际情况如实道出,只隐去了自行车卖一六的事儿,生怕老爷见自个儿赚得多,生出别样心思来。
薛向说完,周明方久久不语,只不住摩挲着胡茬儿,良久方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莫不是让我再跟轻工局打个招呼。让你们厂再挂钩!”
“别别别呀!”薛向一惊之下,差点儿没跌倒,他使出万般手段。好容易脱了钩,得了自由身。焉能再被套上,“我的意思是您看能不能让咱们五金厂的自行车也进驻花原地区的各大货商店呀!”
周明方瞥了他一眼,“你小打的好算盘啊,只想占便宜,不愿受拘束,这个招呼我打不了,你爱找谁找谁,轻工局这些日可没少跟我这儿抱怨!”
薛向道:“那您说我怎么办。轻工局这样搞,不等于直接在五金厂的生产线和仓库搭了座桥嘛,生出的自行车直接就被锁仓库里了,压根儿就别想出去,这样下去,不是逼我们散伙儿嘛!”
周明方挥挥手,赶苍蝇一般,“你自己做出的事儿,自己想办法,什么事儿都赖我。要你干什么吃的!”
薛向二话不说,调头就走!
周明方莫名其妙,喊道:“你小干甚去?”
薛向头也不回地道:“还能干什么。叫停生产,清算资产,给港商结账,省得越拖欠得越多,幸好生产线才用了半拉月,入股资金也没动,这会儿紧紧,还能勉强还上!”
“混账!”
蹬蹬蹬,周明方几步追上薛向。扳过他身,铛的一下。就是个大板栗上去,捶得薛向直呲牙。“你个小糊涂蛋,这会儿把港商赶走,五金厂不全完了?萧山县不也完了?迂腐,蠢才,傻蛋,王八犊……”
周明方破口大骂,唬得施用连忙闪出门去,顺手将门关死,守在了门口!
周明方骂了半晌方歇,薛向这才小声道:“那您说怎么办嘛,反正事儿是我惹出来的,我是死莫赎,您干脆收拾我得了,五金厂的事儿,您不搭把手,我实在是没辙。”
周明方恨恨瞪着薛向,“轻工局的主意你就别打了,他们那帮人是属鳝鱼篓的,许进不许出,这回,让你们五金厂逃了,他们可是在我这儿闹腾了好久,再让你进货商场,他们还不得闹翻天,你在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薛向苦脸道:“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啊,不准进货商场,难不成让我们跟卖冰棍似地,推了车,沿街叫卖呀!”
周明方眼睛一亮,“着啊,就沿街卖吧,不就是辛苦点儿,费点儿油嘛,就这么着呢。”
薛向心中欢喜得快要炸开了,他演了这许久,等的不就是周明方这句话么,他才不愿意进货商场呢,一进去,指定就被轻工局的拿住,要他凭票供应,如此一来,他最大的优势便没了,“沿街卖就沿街卖吧,谁叫咱们是后娘养的呢,不过,您可得和下面的兄弟县市打好招呼,不然人家可不许卖的,不过,有一点,您放心,该缴的税,我们一分不少!”
周明方眉头紧皱,沉吟良久,一拍桌,“应了你了!”
哗!
空山静寂,万谷花开!
薛老的世界瞬间全亮,强烈的喜悦袭上心头,一直苦涩的俊脸,再也憋不住了,一抹狂喜闪现眉头!
哪知道周明方一直盯着他,这抹喜色,被老爷抓了个正着,心念电转,砰的一巴掌擂在了桌面上,抬手指着薛向,冷笑道:“好哇,好小,图穷匕见啊,好,好……”
周明方气得直抽抽,这会儿,他瞬间就想透了,沿街叫卖才是对五金厂最有利,自己却被这小一步步引进了沟里,被一句’“总不能跟卖冰棍似的”给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