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姜沉默一会儿,装模作样地低呼一声:“啊呀,多谢殷法王!”
殷无念明知故问:“哦?谢我什么?”
“唉,多谢你点醒我。我总觉得在此界还有些东西没有割舍,原来不全是同你之间的缘果,还有我从前誓要三界清明的道心!要不是你,恐怕我要铸成大错、待自觉可以飞升时反而坏了心境了。”
殷无念差点笑出声,就只在心里说:“嗯。”
其实他该说既然如此,不如你留下来将自在天的祸事平息、将那九幽冥篁鼎妥善处理了再行飞升。可从前在寂幽海的时候沉姜以神念附身塑像,他的心思殷无念全得靠猜,叫人十分不痛快。而今终于得了这机会,他得叫沉姜尝尝自己从前的滋味他在上界时是个星君,也算是有一号的真仙吧?听说上界天庭还有个玉帝,这老鬼那时候是不是像现在猜自己的心思一样猜那玉帝的心思的?
待他高兴了一会儿、觉得沉姜要耐不住了,才说:“那真人改主意了?”
“是。我的确该留下了结此界事,尤其是那九幽冥篁鼎。”老鬼顿了顿,又道,“但虽如此,我却仍不好牵扯太多。不如此事由你来做等你立下大功,也用不着像如今这样在须弥山诸人面前左右为难。至于我我那徒儿金吒一直在寻我的神魂,孝心可鉴,往后,就由他代我向法王传讯吧。”
他这话叫殷无念有点儿吃惊。其实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老鬼该是以什么神通附在自己身上,或者某件器物上,才能施展这种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本领。他今天拿了肉身,往后他一直待在自己身上,他也不觉得吃惊。无非是平时说话做事都要多加思量,像对敌人一样对自己的心神谨慎小心罢了。
可听他这话,自己得到鹤身之后他便不再这样同自己联系了么?
应该是“不能”,而不是“不”。
自己得了肉身,他便“不能”再这样说话,那他眼下该就附身在这鹤身洞府之上!这身躯真像他说的那么好,沉姜不会拱手相让。殷无念觉得自己该有一个陷阱在等着自己。就是这东西,令沉姜不得不把具身躯让出来那陷阱是什么?
见他并不开口,沉姜似乎有些急,只道:“法王将这鹤羽剑祭炼好了么?神荼已离开洞府,只把魑魅留在这儿。那位鬼族圣女如今开启神荼设下的禁制,又在驱使此地鬼兵围攻李少微与金吒。想要叫他们两个脱困,你就得将这肉身给拿了。要晚了,只怕我那徒儿有个三长两短。”
言多必失。这话叫殷无念意识到另一件事沉姜附在这鹤身上之后,该是没法子施展神通,而只能搞些“传音入密”、“断了法宝的心神联系”之类的伎俩。殷无念之前附身五行灵盘便是这种状态,只有当宝物被人使用的时候,他这器灵才算被“激活”,方能说话做事。不过那时候,灵盘一被动用,他是可以自己出入宝物之中的。
而如今沉姜迫不及待地想要自己得了这肉身,倒很像是凡间的鬼怪捉替身有什么力量将他或他的一缕神念困在了这鹤府之中!
要自己真拿了,也会如此么?
不对要是自己会同他一样,老鬼何必多此一举说什么日后叫金吒向自己传话?看来这鹤身中的陷阱,只对沉姜起效。
这不会是玉鼎真人当初留下的后手吧!?
他不能想太久。其实此时已通过鹤羽剑查探到洞府之中的状况,神荼留在此处的鬼兵鬼将有千余,因平时是用来护卫他们周全的,因此修为不可小觑。
眼下他们正同李少微与金吒斗在一处,仗着熟知此处地利与魑魅发动的禁制,十分占便宜。这种“便宜”对大乘修士来说几近于无,可金吒的本事不大高明,争斗之中险象环生,数次差点儿被重伤。他那师侄孙是个厚道人,一边自己斗,一边还得留神替金吒解围,一时间竟也有些力不从心、束手束脚。
而此时他这洞府之外也传来魑魅的声音:“殷无念,你先前装神弄鬼,今天非叫你形神俱灭去,把他给我捉出来!”
这一声令下,十几个鬼使立即往洞府中扑来。殷无念此时心神都放在鹤羽剑上,只站在案前一动不动。铁扇和白骨听了这话连声唤他他却没反应,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只得先守护洞府迎敌。白骨被炼成傀儡修为尚未复原,铁扇只得一人应战。那些鬼使倒不在话下,可魑魅一见着殷无念未露面,心中立时大定,亲自上了阵。
铁扇不是她的对手,又是以少敌多,只两三个回合过去芭蕉宝扇所布下的巽风阵便被打破。魑魅又喜又恨,抬手放出滚滚毒云侵入洞府之内,自身也化成一道灰光汇入那毒云中。
铁扇忙着应对藏身毒云中的鬼使,叫她瞅着破绽射出三枚透骨钉,半边身子立即麻了。魑魅一心报仇懒得同她纠缠,先一脚将她踢去一旁,又把将要出手的白骨给掀翻,正瞧见殷无念手持鹤羽剑站在那案前。
她将牙咬得格格作响,一只手立时化成三尺长的利爪,直剜他的后心!
她去势极快,可却觉得这一瞬间极长她被殷无念设计摆弄虽只有短短数月的功夫,可此时想来那段惴惴不安、担心受怕的日子却好像过了数十年!如今这全无防备的身躯就在眼下,只消将他一颗黑心给挖出来,什么心结、心魔,全都要烟消云散!到那时候,再叫他好好尝尝
眼前忽然一恍。原本被毒云侵染得发黑的白玉洞府刹那间消失不见了,周围一下子变成了碧蓝的晴空!
魑魅这一爪抓了空,直直冲出十来丈才自震惊中回过神,只见自己身边空无一人,身下便是玉虚城附近的莽苍原野,天上的烈风在耳畔呼呼作响。她自是知道这儿是洞府所在,然而洞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