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AG.1 应怜半死白头翁(2 / 2)

“算是吧,”慧音了头,“茫茫人海中找一个未知之人太过困难,只有先将目光放在皇室系族中。”

“嘛,你也知道找人很难……”

“所以我打算去平城京开设寺院教习诗书,以此广纳天下栋梁之才。”

“啧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见幽香笑着,“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在人类聚居的城市里隐藏住妖怪的身份?”

“白泽被人类当做瑞兽,即使被那些贵族识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显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上白泽慧音并不迟疑,“至于所面临的危险……肯定是有的,但与所图之回报相比……是值得的。”

传中的白泽兽,通万物之情、隐于世间,除非有圣人治理天下,才会奉书而至。

所以,即使妖怪的身份被识破,慧音相信自己也有着周旋的余地。

“没救了啊,没救了,”风见幽香叹气摇头,“希望你还能记得自己是个妖怪的事实。”

“我很清楚。”

“那你应该了然,如果真有你所谓的贤明君主出现,那种可为万世开太平之人,真的会放任妖怪与人类共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绿发的大妖怪冷笑着,“别忘了人类的格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我却相信,人类与妖怪能够和平共处的世界,是一定可以存在的!”

“所以你,将起寄托在所谓明君身上?”

“没错。”

“这便是你所的有趣的事?”

“正是。”

良久的沉默,唯有两人眼前、插在泥土间的剑刃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光华。

终于,风见幽香笑了起来。

“虽然对我来没什么吸引力,但姑且看看你怎么行事吧。”

右手伸出、做出请便的动作。

示意这把剑现在归上白泽慧音所有了。

“多谢。”白泽兽头致谢。

走上前,将草薙剑拔起。

“话虽如此,但你寻找明主与我所要做的事并不冲突吧?”

不如,弑君之举所造成的乱世,甚至会帮到白泽兽的忙。

“不,希望你能理解,我所求之事,并非是人类的明主,而是盛世之天下,”上白泽慧音严肃道,“虽有言不破不立,然则乱世之间、百姓受苦,与我所求背道而驰,故此为舍本逐末之下策。”

“好好好,我不过你,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就给你些时间吧,”风见幽香不打算再浪费唇舌,转过身去,“但如果看不到好戏,到时候我可是要找麻烦的哦。”

“多谢了。”

背对着上白泽慧音,风见幽香挥了挥手,踱步离开。

……

……

————————————————————

4无争之世,桃源净地

自中大兄皇子即位至天智元年,飞鸟迁都至平城而设为京都。

朝廷设“造平城京司”,有长官二名、次官三名、三四等官合计十六名,大抵类似于后世的警局。

都内颁“关市令”,凡出售者,不得行滥;属横刀、枪、鞍、漆器等均需刻造者之名,并有数道法令以鼓励商贸,平城京一时间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颇有盛世之景。

盛况之下,朝廷也有些推陈出新之举,时有“蓄钱叙位令”,诏曰:

夫钱之为用,所以通贸易,易有无也。当今百姓,尚迷习俗为解其理。仅虽买卖,犹为蓄钱者。随其多少,节级授位。

白话来讲,无非是将“卖官鬻爵”法律化了而已。若钱财积累到一定量,即可换取官位。虽然以此而来的官位与名门世家相比依然是天壤之别,却也足以让平头百姓为积累钱财而奔波劳碌、为卖官鬻爵而趋之若鹜了。

当然,所谓盛况,也只仅限一城一家罢了。远在距平城京十里之遥的穷乡僻壤,靠山而居的一座村庄中依然过着贫苦却与世无争的生活。

……

……

春季里的竹笋非常好吃,可以卖个不错的价钱。所以通常伐竹翁在此期间是不伐竹,只扒笋的。

只是近日以来,村里面跑去山上伐竹的不再是那个白发苍苍的伐竹翁,而换成了一个年轻人了。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村子里有着不同的法。

有的认为是老翁的亲戚,有的则认为是落难至此被伐竹翁救下的贵族子弟,但最后眼见那孩子开始帮年事已高的伐竹翁上山采损,便多半将他当成了村里的自己人。

老人们亲切的称呼他为“竹取子”,而孩们则多半参考了之前对伐竹老头的称呼,不管当事人的看法而昵称其为“竹取翁”。至于对方不满地回应“哪里有年纪二十岁的竹取翁啊”,郁闷的表情却反被孩子们当做乐趣,称呼也叫的更频繁了起来。

年老的竹取翁并未与村民们聚居在一处,而是在相隔百米之外的山坡旁单独建了座木屋。

春季的中午十分,新来的年轻人坐在木屋的玄关上,从一旁的竹篓中挑拣着山中采回来的竹笋。

成色上好的能卖个好价钱,最差的则留下来自己吃。这是旁边老人的经验之谈。

只是,此刻年轻人的面色有些不爽,因为一旁的老头子已经在他耳旁聒噪了一上午了。

“……是老朽最后的托付了……”须发皆白、躺在竹椅上的老者——赞岐造麻吕握着扇子悠哉地晃着,一边却好似泪眼婆娑、颤颤巍巍地着话。

看起来毫无诚意。

“没记错的话,”扒拉着竹篓里的笋子、年轻人面无表情地道,“昨天、还有前天,老伯你都是这么……”

“咳咳、老朽年事已高,自视已无几日活头,心中忧虑,子你又迟迟不肯答应,故而……”

“老伯你哪来这么多文绉绉的词,你不是一辈子都是编竹子谋生的么,”一边抱怨着,年轻人一边把背上的竹篓放到地上,“再者我虽没答应,但也没不答应啊……”

年轻人的名字叫做莫茗,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或者,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即使问他来自哪里,或许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

他本应该来自一个文明更加先进的世界,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却莫名其妙的多出了近百年光阴——在另一个好似欧洲近代的时期,在另一个世界中的辛苦打拼。

他完全不理解。

并非仅限于他的经历……更纠结于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难道……自己其实是渴望权利到那种如饥似渴程度的人吗?自己难道不应该是更加向往自由和无拘束的生活才对吗?

那么多年来打拼出的天下和权力,所受的苦是如今想来完全无法承受的。他无法相信自己是会为了肮脏的政治而做到那种地步的人。

连日来,对此的疑惑让他不断地怀疑其自己的本性,对于本我和自我的质疑,让这个年轻人到现在也没打起精神。

相比于那个,自身现在所处的境地所带来的困惑反而稍微不那么明显了。

记忆的最后,是死在了一座宅邸的椅子上,最后却来到了这里……据是有着鬼怪神仙存在的另一个世界……这难道是所谓的重生吗?

但沮丧的心情影响了对于“重生”的振奋,让他丝毫兴奋不起来。

近日来帮着这个在山野间捡回自己的竹取老人干一些活计,倒也总算慢慢地清醒了一些。

这老伯在知道莫茗可以读书识字后,便固执地认为他是贵族出身,固执地向他请托着一个条件——希望自己能带村里的孩子去平城京念书。

现在想想,自己眼下并无他事,即使为了熟悉这个世界也好,带着一帮孩子去念书或许并不冲突。

只是,有些不明白这老头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孩子们念书。

与遥远的东方某地不同,读书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相比读书,村里的孩子更愿意成为一个能以一敌十的出色武士。

耳边,聒噪的老伯继续开口了。

“要问老夫为何出口成章,告诉子你,老夫名为赞岐造麻吕,想必你便明白了吧?”

“首先,我只是你文绉绉,没有丝毫夸你的意思,别什么出口成章,”莫茗叹息,“再者,我什么也没明白,记得和你过我不是本地人吧?”

“咳咳,好吧,”竹取老头尴尬地咳嗽了声,“老夫的家族为赞岐氏,虽现今已经没落,但百年前原也算是京都里排的上号的贵族大人……”

“嗯……”莫茗心不在焉地应着,随即便也明白了这个竹取老头诸般作为的原因。

身为贵族后裔,大概自视是与这些平民百姓有些不同的吧。

虽然同样沦落至荒野村庄间伐竹为生,但并未选择与村民们比邻而居,反是在山坡间单独盖起一座茅屋,或许正是出于某种没落贵族的矜持而觉得自己与他人有某种不同吧。

但即使如此,半生多的来往让他与村里人们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

而最后的遗愿,竟是希望村里的孩子们能去读书……大概便是他一直以来的精神支柱了吧。

“所以你便答应了吗?你若不答应老夫死不瞑目……”

“好好好……不就是带孩子们去读书么,”莫茗叹气,“提前好,也不是所有村民都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城里读书的,而且那些顽童会不会安心学习也得两,我只尽一份力……”

“尽力就好尽力就好,”造麻吕老头欣慰地连连头,“这些孩子们若能出一两个栋梁之才,村子便不会再这么苦了,如此,老夫也不枉了……”

莫茗想你想多了,但终于缄口不言。老伯要怎么想便由他吧,也不是非要辩出个分明的事情。其为村子里的一片拳拳之心,总归是值得赞许的。

似乎是觉得自己对这个年轻人逼迫太紧,有些挟恩图报的意思,竹取老头恬笑着转移话题:“老夫一生膝下无子,若莫茗阁下你……”

“休想。”

虽然不愿意承认,更想把记忆中那段经历当做一场梦来忘掉,但那毕竟太过真实了,让莫茗不得不正视其存在。

以此,莫茗便不再是表面看起来的二十岁年纪,而是一百多岁的老者了。

也正是如此,莫茗才不会对面前的老者毕恭毕敬,而是像老友般交谈着。

被打断的竹取翁尴尬一笑:“不是老朽与少年人要攀亲戚,只是想,老头子死后这间房子也无人居住,若不嫌弃,你便拿来当个落脚地方也好。”

“如此,多谢了……”

“莫要客气,”眼见年轻人答应了请托,竹取翁心情十分愉快,“过不了几日樱花便开了,村子前头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樱花……”

“中午饭吃笋子炒蛋吧?”莫茗仍在消沉之中,并没有和一个老头子谈论樱花的闲情雅致,便习惯性地将话题转移到了午饭。

“炒蛋?好是好,可是蛋从何来?”

“我拿些笋子去邻里换吧。”

“如此甚好。”

……

……

伐竹老人并未撑到樱花盛开之时。

挺过了严寒的冬日,却在春季到来之时死去了。

但或许是一直以来的忧心之事有了托付,老者死去时的表情并不十分伤感,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咽了气。

听闻老者逝去,村里人都很悲伤。大伙一同在山间启了座墓,帮助莫茗将老者下葬了。

而代替这死去老者之人继承伐竹工作的,大约便是这新来的伙子了。

年纪轻轻的竹取翁——莫茗,开始活跃在奈良初期的历史舞台之上。

————————————————

————————————————

下章:落花时节与君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