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捷报的骑兵高昂嘶哑的声音在长安城内响起的时候,年幼的方护整个人都激动无比,浑身的血液像是要沸腾一样。
每一次的捷报都在刷新着方护和长安城内所有人的认知,方护就是在兄长一次又一次匪夷所思的胜利的洗刷下成长起来。
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兄长永远是个那个战无不胜,光彩照人的模样。
他从未在兄长的脸上见过现在这种迷茫,饶是方护心理年纪远超霍健,当他见到这种迷茫出现在这位霍家战神脸上的时候。
一股无力感和绝望在方护的心里油然升起,究竟是什么样的疑惑,能让自己的兄长露出如此神色?
“兄长,是何等疑惑,竟能让兄长这般困惑。”方护的声音忍不住的在颤抖。
霍健自然也察觉到了方护的变化,摇头苦笑,示意他不必紧张,故作轻松道:“当年我带兵出塞,与匈奴作战,以为灭了匈奴,天下百姓便再也不用受外族叩关之苦。以为将匈奴打疼了,打怕了,打散了,打绝了,我大汉王朝便再无和亲之辱。”
“我和舅父打退了匈奴,又有了乌桓,韩励打退了乌桓,又有鲜卑,鲜卑之后有突厥,突厥之后有契丹,契丹之后,更是有了靖康之难。”
说到这霍健的眉毛微微跳动,对于方护转述的梁俊所说的宋朝之事,霍健是哀其不幸,怒其无能。
“难道就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解决我中原天朝与北方游牧之间这千年之久的恩仇么?”
霍健的眉头皱的跟紧,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拳头攥紧,有些咬牙切齿道:“难道就得一直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才行么?”
方护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他知道在这方面自己无法开导兄长,却又不忍心兄长这边难受。
霍健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子孟,我中原的百姓是百姓,可谁又知道匈奴的百姓也是百姓。他们也是爹生父母养,也是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病了会死,亲人死了也会痛哭的。”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迷茫。
“当年我也曾坚信,只有将他们赶尽杀绝,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史书告诉我,这是错误的,每一次我们将他们打痛了,打残了,长则五十年,短则二十年,他们总会卷土重来,带给我们更大的痛苦。难道就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他们和我们永远放下刀兵,休生养息么?”
方护有些错愕,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出自自己这位手上沾满匈奴人鲜血的兄长之口。
“当年愚兄的麾下也曾有不少的匈奴士兵,在愚兄的眼中,他们虽然野蛮虽然无礼,却并非常人所认为那样不通教化。只要用心教导,他们也可以脱掉兽皮换上长衫,也可以学习我汉家礼仪,甚至在很多方面比我想象的更好。”
霍健说到这,迷茫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像是回忆起前世里美好的回忆。
方护多少也能了解兄长这种想法的由来,毕竟当年霍健能够创下那么多战争奇迹,和他个人能力分不开。
但也和自己兄长善于利用匈奴人有关。
在兄长的麾下,有很多匈奴兵心甘情愿为他所驱使。
想通这一点,方护对霍健有这种想法也释然了。
“兄长...”方护的嗓子有些干,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霍健摆了摆手,面带苦笑:“是我想多了,子孟不必在意。”
他说着,站起身来,像是想起什么事来,脸色恢复如常,道:“这位太子还真是个妙人,日后有机会,我倒是想和他好好聊一聊。”
“兄长何出此意?”方护有些好奇,不知霍健为何这样说。
“无论如何解决愚兄的这个疑惑,如何处理山蛮的问题,有一点是必须的。”
方护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霍健所指,应声道:“国力。”
“没错,想要解决山蛮问题,靠嘴巴说是没有用的。想让他们妥协,或者按着我们的设想走,须得有强盛的国力。”霍健说完,沉默了一会,端起茶水来,缓缓的道:“子孟,愚兄在长安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如今太子既然回来了,愚兄待在长安更加没有意义。”
“兄长的意思是?”方护察觉到霍健的想法,试探性问道。
“既然你已经在军机处公布了我的身份,我只有去长城边境对你才最有帮助。”霍健站起身来,看着方护郑重道:“你最近安排一下吧,明年开春便将我调往长城边境,北山蛮那里不管如何,我替你看着。太子既然能靠着北山蛮在长安站稳脚跟,有我在关外,你也能在长安更有话语权。”
“至于炎朝这盘棋能不能下活,就是你们的事了。”霍健露出开怀的笑容,轻声道:“活在塞外的霍去病,才是真正的霍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