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李太妃自以为必死无疑,口中所言除了发泄心中怨恨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别的目的,也就是说,刨去主观的添油加醋以外,剩下的全都是实话。
甚至,她在看见唐明堔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第一反应竟然是不顾一切的将他往外推,让他不要管自己,逃命要紧。
“堔儿!你贵为帝王!怎可以身犯险!母妃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才助你登上皇位,你怎可辜负母妃的期望!”
唐明堔是循着她的咒骂声,才终于在原本柴房的位置找到她的。
找到她时,李太妃显然已经不太清醒了,却依旧一眼就认出了多年不见的儿子,还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拖累儿子。
而这才是最让唐明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原因。
“我原以为,她费尽心机生下我,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杀人,甚至谋害陛下,也只是为了自己逃出冷宫,登上太后的宝座。可是……”
唐明堔低下了头,将脸深深的埋进了被子里。
他原本以为,那个满心只有权势的母妃极有可能连自己的脸都认不出来,他甚至已经想好找到母妃后,要如何用最简短的方式让她相信自己是她的儿子。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哪怕是在大火之中,母妃还是认得他。
“鸢儿,母债子偿。不管母妃她到底做了什么,如今她重伤至此,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了。我愿为她承担一切惩罚!还了她的生恩,只愿来生不再与她做母子。”
大陨律法中,确实允许代罚。
只不过处罚会翻倍。
比如原本的处罚是流放十年,那么如果亲眷代罚的话,就要被流放二十年。
而李太妃如果真的谋害了陛下,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搞不好还要牵连其他人。
唐明堔想要母债子偿,亲王爵位,府邸家财,连同性命,都将尽皆失去。
自己与他的婚约恐怕也……
不等花锦鸢细想,果然便听唐明堔声音颤抖道:“好在,我与你尚未大婚。鸢儿,太子殿下看在你妹妹的份上,不会为难于你。只是,我们的婚约便就此作罢吧……”
花锦鸢闻言,顿时脸色就冷了。
“就此作罢?唐明堔,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婚约乃是陛下赐婚。纵使你死了,我也得嫁进摄政王府,为你守寡!你若真想解除婚约,好啊,你先去地下走一遭,找到陛下的冤魂再说!”
“你不是笃定太妃娘娘害了陛下吗?陛下若当真死得这样委屈,想必他一定很愿意重回人间,为自己伸冤吧!”
“太妃娘娘被大火烧糊涂了,都能将你错认成皇帝,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犯糊涂?她是野心勃勃,心里也许真的想过千万种计划!可你别忘了,她没入宫前不过就是陇西李氏稍有姿色的旁系女儿,入宫后更是没有半点自由的笼中鸟。”
“她哪儿来的本事,让陇西李氏为她效力?你没听她说李道长根本就不听她的吗?你难道忘了真正的李道长是谁?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李院首李二爷!”
李仲文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李太妃又怎么可能真的害了陛下?
她压根儿就挥不动李仲文这柄刀啊!
唐明堔被劈头盖脸的骂了好一会儿,神情依旧十分苦涩。
“鸢儿,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不过,母妃她确实对陛下起了杀心,也付诸了行动。只是因为李仲文顶替了李道长进宫,她才侥幸没能成功。可这并不代表她的恶意没有存在过。”
对皇权不敬,这就足够要了李太妃的命。
她心生恶意在前,承恩侯府借机做局在后。
就算他想求得新帝宽恕母妃的罪孽,承恩侯府也不会放过她的。
花锦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像你这么老实的人,在朝堂上是会吃大亏的,懂不懂?我问你,恶意和恶行,哪个才是律法定罪的标准?人活一世,总会遇到那么几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难道人人都要以杀人的罪名入狱吗?”
“可是……”那个人是陛下啊!是一国之君啊!大不敬之罪也是明确写在律法中的啊!
唐明堔想说这和他母妃的情况不一样。
然而花锦鸢却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可是,众生平等,这一句可是圣祖爷的金口玉言。陛下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你若真的对太妃娘娘的所作所为过意不去,那就更应该打起精神,找到那个真正对陛下动手之人。”
唐明堔一愣,眼睛里终于又有了光彩。
是了,他差点儿忘了,李仲文不仅否认自己下过手,同时还暗示了谋害陛下的确实另有其人。
他强撑着想要下床,“我这就去刑部大牢找李仲文问个清楚!”
“行了吧!”花锦鸢一把将他按了回去,“你的烧伤有多严重能不能有点儿数?案子的事我会处理,现在去找李仲文也没有用,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你在府里好好养伤,把太妃娘娘看紧点儿,防止承恩侯府来劫人。我去京兆府找姜申。”
她认真严肃的看着唐明堔,“我们分头行事,两边都很重要。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找到足以扳倒承恩侯府的证据,结果太妃娘娘却被他们劫走,任由他们摆布。”
唐明堔抿了抿嘴,脸上满是自责和懊悔,最终却还是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了。鸢儿,若是此番能成功渡劫,我便请官媒定下大婚之期。”
“那得看你的表现咯!”花锦鸢摆了摆手,便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间。
出门之后,她的脸色便瞬间沉了下来。
要想与早已布好陷阱,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承恩侯府抢时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的把握并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大。
而另一边,承恩侯一回到府中,就收到了李太妃已不在宫中的消息,顿时勃然大怒。
“她怎么可能逃出宫去?!火势那般猛烈,难道她还能毫发无伤?”
“禀侯爷,福贵公公亲自送人出宫,又行动诡秘,线人们也不敢靠近细看。不过人是被抬着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