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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余思雅回到家,屋子里一片空寂她喊了两声:“香香、红英……”
没人应声两个姑娘的房间半敞开着,余思雅探头往里一看,收拾得很整洁就是不见人影。
这么热的天跑哪儿去了?难道是出去找同学们玩了?有可能刚考完,让她们放松放松也好。
余思雅便没管倒了一杯凉开水回到自己的房间眯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又四处奔波的缘故她感觉头有些晕有点中暑的征兆。
余思雅躺下眯了一会儿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揉了揉眉心,爬了起来就推开门就看到沈建东一边将刚倒好的水杯递给两个姐姐一边数落她们:“你们干嘛去弄这个这么热的天从早忙到晚才挣几个钱啊。你们缺钱跟我说呀我有钱用不着你们这么辛苦……嫂,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思雅没理他而是看向两个女孩子。
才两三天不见两个女孩子就大变样,满头大汗衣服也被汗水打湿了,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有的地方像是在脱皮。
“怎么回事?你们干嘛去了?”
余香香和沈红英对视一眼,两人心虚地不敢看余思雅,弱弱地说:“嫂子,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见她们不肯说,余思雅将目光投向沈建东:“你说说怎么回事。”
沈建东气哼哼地说:“她们俩背着我们偷偷出去卖冰棍。哼,要不是今天被我发现,她们还打算一直瞒着我们呢!”
被弟弟卖了,沈红英紧张地拽着衣角,急急解释:“嫂子,建东才14岁的时候就在乡下卖瓜子,我们都18岁了,总不能还一直让你跟建东养着吧,也可以自己做点事情了。”
乡下18岁的姑娘不是工作,就是嫁人了,即便还有个别留在家里的,也天天帮家里干活,带孩子,哪像她们,还要嫂子和弟弟养。
沈建东不满地哼道:“那能一样吗?我是男子汉,你们是姑娘家。哥可是交代过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咱们家又不缺钱,这么辛苦卖冰棍干什么?”
余思雅明白了双方分歧的原因,笑了笑,伸手制止了:“好了,别吵了,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她一出面,姐弟俩立马安静了下来。
余思雅温和地看着余香香和沈红英:“你们俩不是临时起意吧,什么时候想到去卖冰棍的?”
余香香抿了抿唇,小声说:“暑假的时候。正好我们班上有个同学家是冰棍厂的,可以帮咱们拿到货,还能便宜买别人不要的箱子。”
余思雅瞅了一眼门口两个笨重的木箱子:“你们倒是深谋远虑嘛,半年前就规划好了。”
“姐……”余香香以为她生气了,很是不安,“我,我们就是想做点什么,建东比咱们小就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你18岁的时候也单独撑起一个家了,我们,我们都这么大了,还什么都没做过。”
余思雅笑看着她:“紧张什么,我又没说生你们的气。卖冰棍挣了多少钱,说来听听?”
“昨天我们俩一共挣了87元,今天的还没算。”沈红英小声说。今天卖到一半就很不走运地被弟弟给逮着了,连卖了多少钱也没来得及数。
余思雅夸道:“不错嘛,平均一个人四块多,一个月就有一百二十块左右,比很多工人工资都高了。”
“嫂子,你到底站哪边的?”沈建东不高兴地抗议道。
余思雅瞅了他一眼,先是肯定他:“建东,我知道,你是关心两个姐姐,爱护两个姐姐,不希望她们吃苦。你的心意,香香和红英都明白的,对不对?”
沈红英和余香香都连忙点头:“建东,我们都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你就别生气了嘛。”
沈建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余思雅笑了笑,继续说道:“建东,你也要理解姐姐们的心情。她们看到你这个做弟弟的都天天这么辛苦,早出晚归,勤奋干活挣钱,她们也想为家里做些什么,所以才会去卖冰棍。”
“可是,我们家又不缺这几个钱,她们跑出去晒得黑乎乎的,值吗?”沈建东不满地嘟囔,“又挣不了几块钱,何必呢?她们要多少钱,我给她们就是,以后她们的零花钱都由我负责。我每个月给她们一百二十块……”
“建东,闭嘴!”余思雅厉声打断了他。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沈建东还是有点怕她,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两个女孩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都没了先前的兴奋,甚至带着点不安。
余思雅放缓了语气说:“香香,红英,太热了,你们身上都是汗,去洗洗,换身衣服。建东,跟我来,我们谈谈。”
沈红英踌躇了一下,低声道:“嫂子,你,你别训建东,他,他也是心疼我们,为我们好。”
“我知道。”余思雅冲她安抚地笑了笑。
等两个女孩子回屋了,余思雅将沈建东叫进了卧室,指着书桌前的椅子:“坐。”
沈建东还有点不服气:“嫂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多管闲事?可这么热,别人都在家吹风扇,看电视,睡午觉,她们俩却背着那么沉的大木箱走街串巷叫卖……”
“建东,你当年背着瓜子在公社到处叫卖,在放电影的地方一守就是一个晚上,冻得瑟瑟发抖,你后悔吗?”余思雅打断了他。
沈建东轻轻摇头:“不后悔。”
“那不就对了,你又怎么知道两个姐姐会后悔?”余思雅反问。
沈建东支吾了一下说:“那,那不一样。我是男孩子,家里的顶梁柱,她们是姑娘家……”
余思雅又打断了他:“那嫂子就不是姑娘家吗?”
沈建东愣了愣,狡辩:“嫂子不一样,嫂子最能干了。”
余思雅无奈地看着他:“建东,你这是偏见。我理解你的好意,你是觉得咱们家不缺钱,香香和红英不必这么辛苦,你想让家里人过得很好,但如果当初我也以咱们家不缺钱,你不用这么辛苦来阻拦你,你会开心吗?”
沈建东怔住了,还是有点不甘心:“那不一样,香香和红英才……”
“哪里不一样,是你觉得不一样,但本质上没什么不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你能做到的,她们也一样能,你可不要小瞧她们。建东,人除了物质生活上的满足,还需要精神上的认可和满足,实现自我。红英和香香比你大两岁,还时不时地从你这里拿零花钱和压岁钱,你虽然不介意,但她们心里会很不是滋味,也希望能反过来为你做点什么。”余思雅语重心长地说。
沈建东还小,不大明白这些。家里常年就四个人,沈建东小小年纪是家里最富裕的,出手也最阔绰,她也有自己的事业。在这种环境中,两个女孩子是既为家人骄傲,但同时心理压力也不小,她们也希望能够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再不济也能不伸手向弟弟拿零花钱。
虽然余思雅也不大赞成卖冰棍这个方式,但这是她们的选择,她们成年了,是大人了,干的又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她没拦着的道理。
沈建东嘟囔了一句:“都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余思雅好笑:“既然这样,你还没成年,我跟你哥也能养得起你,干脆你也别卖瓜子了,一家人嘛,分那么清干什么,你说对不对?”
这下轮到沈建东说不出话来了。
半晌,他撇嘴说:“嫂子,你欺负我。”
余思雅没搭理他的卖惨,板着脸问:“知道错了吗?”
沈建东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嫂子,我刚才不该那么说她们。”
“知道错了就去给姐姐们道歉,不管挣多挣少,都是她们辛勤汗水努力挣来的,咱们要尊重她们的劳动成果,认可她们的努力。”余思雅睨了他一眼说道。
沈建东换位思考了一下,虽然还是觉得姐姐们太辛苦了,倒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点头:“嫂子,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跟她们道歉。我刚才不该那么说。”
余思雅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嗯,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现在刚高考完,她们心里可能也很忐忑,有点事做也好,能够分散她们的注意力,总比天天在家里想高考的事好。”
沈建东转念一想:“嫂子,你说得也有道理。”
“走吧,想通了就出去跟姐姐道歉。”余思雅率先出去。
两个女孩子已经洗完了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但表情还是有些难过,眼睛也红红的,估计是偷偷哭过了。
沈红英主动说:“嫂子,我……我跟香香想过了,咱们以后不去卖冰棍了。”
从余思雅把沈建东单独拎进去谈话后,她们俩回屋就越想越后悔。觉得自己不但没为家里分忧,反而让家人起了矛盾,很是不应该。
“为什么不卖?建东已经想开了,不会反对,是吧,建东?”余思雅仍旧温和地笑道。
沈建东摸了摸鼻子:“姐,香香姐,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们的。你们想卖就卖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沈红英和余香香不敢置信地对视一眼,脸上带着不敢置信地狂喜:“建东,你真的不反对了?”
沈建东用力点头:“不反对啦,你们要干什么我都不反对。”
余思雅敲了敲桌子:“等一下,虽然我同意了你们去卖冰棍,但还有前提条件。以后只能上午和傍晚卖,中午太阳最热的这段时间,你们不许出去卖冰棍,以免中暑了。”
中午最炎热,也是冰棍最好卖的时段,两个姑娘都有点不甘心,可好歹比不能卖强,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余思雅又拿出一把票和钱:“走路卖冰棍效率太低了,明天你们俩去各自买一辆自行车,将木箱子绑在自行车后面,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和力气。”
“不行,嫂子,太贵了,我们俩卖一个月冰棍都买不起两辆自行车呢。”沈红英连忙摇头。她们是想给家里减轻负担,可这样一来,赚的还不够自行车的钱,分明是给家里增加负担。
余思雅笑了笑,把钱塞到她手里:“就当是嫂子送你们的毕业礼物,反正以后也要买的,有个自行车出门方便,拿着吧。出去卖冰棍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巷子,最好去学校、厂区门口、商场门口,电影院等等,这些人多的地方卖得快。冰棍卖不完也没关系,天黑前必须回家,什么都没有你们的安全重要,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两个女孩子有自立的意识,她当然要大力支持,不是挣多少钱的事,而是她们愿意努力去尝试。虽然很苦,但这也是她们人生中宝贵的经验和难得的经历,余思雅不会因为她们是女孩子就觉得应该将她们娇养在家里。以后出了社会,到了工作岗位,别人可不会因为你是女孩子就让着你,早点锻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说到这份上,两个女孩子接过了钱和票:“谢谢嫂子/姐姐。”
她们以为余思雅会反对这个事,所以一直瞒着,没想到最后余思雅竟然大力支持她们,反倒是沈建东反应激烈。
余思雅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一家人,不必说谢。以后有什么事不要瞒着家里,家里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做什么,万一遇到点什么事也帮不上忙。要记住,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商量,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我都会尽量尊重你们的意愿!”
“真的,嫂子,那……我有个想法,你也不会生气吧?”沈建东忽地冒了一句出来。
余思雅眯起眼看着他:“说来听听。”
怎么感觉这小子在放大招。
还真不是余思雅的错觉。沈建东清了清嗓子,语出惊人地说:“嫂子,我想跟田主任一起出国,可以吗?”
余思雅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你也想出国?你想清楚了?”
最难的部分已经说出口了,沈建东用力点头:“对,我也想出去看看。机器炒瓜子比我用手快多了,如果能够搞个机器,将瓜子丢进去,自己炒,出来自己封袋,那是不是更省事?我问过田主任了,他说机械厂搞不了,也许外国的机器可以呢?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最初的震惊过后,余思雅的情绪平复下来,看着跃跃欲试的沈建东,这倒是像他的性格,大胆、冲动、好奇,想到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这个事这么大,余思雅也不好替他下决定。
“建东,出国要耗费一笔昂贵的资金。田主任的来回开销,由清河鸭集团出,因为他是重要的技术人才,出去能够为我们采购机器,学会使用、维护和修理机器,回来还要教我们厂子里的技术员。这笔钱,算是清河鸭的投资,但你出去的开销,清河鸭不会出的。我跟你哥的工资也没法支撑你在国外呆个半年一载。”余思雅先跟他说清楚利害。
沈建东满不在乎:“我自己掏钱,不用清河鸭出。”
是他想出去看看的,他又不是清河鸭的员工,没道理让清河鸭掏钱。
余思雅点头:“好,钱的事咱们暂且不论。你想过没有,你一旦出去,怎么也要呆个半年一载才会回来,那你的瓜子生意怎么办?还做不做?”
几天半月,她还可以帮沈建东打理,抽出空照看一下,时间这么长,肯定不行。而且现在通讯不发达,他也没法遥控搞这个,才开了个头的事业就这么放弃了?
沈建东有点为难,他舍不得他的瓜子生意,但又很想出去看看外面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见状,余思雅说起了第三个问题:“还有语言问题。你不会日语,去了那里都没法跟人沟通,连买个东西都困难,更别提学习别人更先进的科学技术和管理经验了。田主任从年初就开始自学日语,每周日还去找日语教授单独教学,现在也只会一些基本的交流和机械方面专业俗语。你现在出国恐怕一句话都搭不上。”
沈建东不服气:“我也可以学。”
“好,如果你真有这个想法,那就从现在开始学,等你学会了再说,以后出国的机会多的是。”余思雅笑着说道。
如果这件事能激起沈建东学习外语的热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沈建东是个固执的人,他心里生出了这种念头,估计以后还会惦记着。可他再比同龄人成熟,也到底只是个16岁的孩子,搁眼皮子底下还好,放出国余思雅实在不放心。
回屋后,她给沈跃写信说明了这个情况,征求他的意见,毕竟是他的亲弟弟,这种大事,还是由他来决定比较好。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余思雅写完了信就暂时将这个事给放下了。
次日上午八点多,余思雅到省大门市部的办公室去工作。
刚踏进门市部,余思雅就发现大家的脸色不对,似乎还带着惶恐和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张剑英呢?”余思雅巡视了一周,发现张剑英竟不在。
一个售货员张了张嘴,怯生生地说:“余……余总,昨天傍晚,剑英姐和耿瑞去存钱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两个二流子想抢剑英姐的包,打了起来,剑英姐被推倒在地,伤到了胳膊,还在医院。林秘书一直在医院照顾她。”
余思雅的脸马上拉了下来:“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去通知我?”
她就住这附近,几百米远,几分钟就能到。
售货员连忙摇头:“我们不知道你回来了。”
大家都没料到她这次回乡下会这么早就回来。
余思雅颔首表示理解:“耿瑞呢?没事吧?”
售货员忙说:“他还好,就是手背擦破了皮,有些肿,林秘书让他在家休息两天。”
“好,我明白了,你们看着店里。我去医院看看张剑英同志。”余思雅简单地安排了一下,迅速去了医院。
余思雅去的时候,病房里除了林红旗,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一直在抹眼泪:“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来抢你。闺女,跟你们领导说,别让你去存钱了,多不安全啊,咱们不挣这个钱……”
“妈,别说了,我领导来了。”张剑英看到余思雅,尴尬极了,连忙解释,“余总,对不起,我妈心里着急就随便说说的。”
余思雅轻轻摇头:“没关系,阿姨也是担心你,她的心情我理解。你伤怎么样了?没事吧?”
“没事,就是一些皮外伤,不要沾水过段时间就会愈合,已经可以出院了。”张剑英连忙说道。
余思雅含笑点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听医生的,先将伤养好。阿姨,你在这里陪剑英吧,我向林秘书了解一下昨天的情况。”
张母局促地点了点头。
等人出去后,张剑英不禁有些埋怨母亲:“妈,昨天的事是个意外,你在余总面前胡乱说什么。都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忙吧,有林秘书照顾我,你不用担心。”
张母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也很不高兴:“我说的都是实话,要不是她让你这个姑娘家去存钱,你哪会受伤?胳膊以后肯定会留疤,说对象都不好说。我说两句怎么啦,你还埋怨我。”
张剑英有点恼火:“余总让我去存钱,这是信任我,也是我身为店长的职责,不然我凭什么比其他人一个月多领十块钱。遇到二流子抢劫这是意外,怎么能怪到她头上?你不怨二流子,反而在我同事领导面前这么说话,不是得罪人吗?你让我以后怎么工作?嫁人,嫁人,你天天说嫁人,介绍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你别管了,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吧,我有工作,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你脾气这么大,看谁能看上你。不嫁人,成老姑娘,我看你怎么办?”张母气结,恼火地走了。
张剑英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这都什么事。
外面,余思雅倒是没讨论张家人,而是在向林红旗询问昨天的情况:“那两个二流子抓到了吗?”
林红旗摇头:“没有,银行就在咱们门市部斜对面。出事后,店里的人听到张剑英同志的尖叫声,赶紧跑了出去,看我们人多,两个二流子就跑了。”
“那你知道他们的长相和打扮吗?”余思雅又问。
林红旗摇头:“我当时在楼上的办公室里,听到动静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二流子已经跑了。听说是两个年轻人。哎,余总,不光咱们店,上个月我妈上晚班回家的时候也差点被抢了。这些二流子也太大胆了,大马路上就敢抢劫。听说最近火车站的扒手也比较多,经常有旅客丢失财物。”
余思雅听到这些消息,心不住地下沉。
这还只是开始,未来十年的治安都好不了,扒手、拦路抢劫,甚至演变到拿着刀枪明目张胆地在长途汽车上挨个抢劫。随着知青回城,农民工进城,社会闲散人员越来越多,这种状况会愈演愈烈。
这是发展的阵痛,归根到底,还是咱们太落后了,人民生活不富足,没有足够的岗位可以容纳年轻人,让他们有稳定的工作和安稳的生活。一批看不到希望的年轻人就这样走上了歧途。
“报案了吗?”余思雅又问。
林红旗摇了摇头:“当时忘了,后来这两个人又跑了,我们急着送张剑英同志到医院就忘了这个事。”
现在的人还没报案的意识,看没什么大的损失,很多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就这么算了。
可余思雅担心对方还会再来。
当初建门市部的时候,他们就有考量,挑的地方都距银行不远,以方便存钱。从省大门市部到斜对面的银行,就几百米远的距离,对方还能赶在他们进银行前抢劫,余思雅怀疑他们门市部很可能是被人给盯上了。
省大门市部生意好的时候,一天的流水能有好几万。在这个万元户都能被人仰望的年代,几万元简直是很多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财富。财帛动人心,稍微细心点的,留意几天就会知道他们店里每天存的钱不少,引出宵小也不是多意外的事。
但他们这次一定要严肃处理,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抢劫的成本太低,以后这些人还会卷土重来。
“走吧,先回病房。”余思雅没有多说。
两人回到病房,里面只有张剑英一个人。
余思雅笑道:“张剑英同志,阿姨呢?”
张剑英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我妈有点事先回去了。余总,我这胳膊没什么事了,就是在伤口愈合前不要沾水就行,实在没必要在医院里一直呆着,我今天就出院吧。”
“不着急,你好好修养,听医生的。你这是工伤,医药费和营养费都单位出,你不要想东想西,好好养伤,我们等你回来。你的工作暂时由林秘书代理。”余思雅温和地笑道。
听到这话,张剑英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有余总这话她就放心了。林秘书代理,那她回去,还是店长,要是换成其他售货员那就不一定了。
“谢谢余总,我会好好养伤,争取尽快返回岗位。”
余思雅含笑道:“不着急,身体养好是第一位的。红旗,待会儿你去问问医生,有没有祛疤、淡疤的药,价格不是问题,争取让张剑英同志能够早些好起来。”
张剑英感动地说:“余总,谢谢你。”
余思雅平静地说:“你不用谢我,你是因为公事受的伤,单位理应对你负责。养伤不要胡思乱想,我还要去探望探望耿瑞同志,红旗,这边就麻烦你了。”
离开了医院,余思雅循着地址找到了耿瑞家。
耿瑞家是住在一处院子里,这所院子东南西三个方向各住了一户人家,显得很拥挤,吵闹,尤其是放暑假了,院子里十来个小孩在玩游戏。
还有个妇女在角落的井边洗衣服。
余思雅走过去问道:“婶子,你好,耿瑞家是住这里吧?”
妇女搓了搓手,目光好奇地打量着余思雅:“你……是小瑞的同学吗?”
“妈。别胡说,这是我们单位的余总。”耿瑞匆匆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着急地说道,唯恐他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耿母惊讶地看着余思雅:“你们余总好年轻啊,看起来比你还小。”
耿瑞哭笑不得:“我们余总很能干的。”
又对余思雅说:“余总,不好意思,我妈他们单位的领导年纪都比较大了。她看到你觉得比较稀奇,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年轻了,余思雅当然不会生气。她笑着说:“没关系,阿姨说的都是实情嘛!”
耿瑞:扎心了!
余思雅没留意到他那一言难尽的眼神,笑眯眯地说:“阿姨你好,听说耿瑞同志受伤了,我代表单位来探望他。这是单位给耿瑞同志的营养费,麻烦你这段时间给他好好补补。”
耿母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吓了一跳:“这,这不用,他,他一皮猴子,手背上擦破了点皮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耿瑞也忙说:“余总,不用,我这是轻伤,很快就会好的。”
余思雅笑着说:“拿着吧,这是应该的。你跟张剑英同志都是因工负伤,单位应该负责你们的医药费和营养费。耿瑞同志,方便吗?要是方便跟我去一趟公安局报个案。”
“方便的。”耿瑞立即说道。
两个人与耿母道了别,一起去了公安局。
一个公安同志接待了他们。听说他们的报案后,非常重视,拿出本子做记录:“什么单位,具体的时间地点,经过,详细说一遍!”
余思雅冲耿瑞使了个眼色。
耿瑞毕竟是当事人,他最清楚状况,由他来陈述会比较准确,这也是余思雅带着他一起来报案的原因。
耿瑞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说:“公安同志,我们是清河鸭省大门市部的职员,昨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我……”
“清河鸭?辰山县的清河鸭?”一个路过的公安打断了他们的话。
耿瑞下意识地看向余思雅。
余思雅微笑着点头:“对,就是辰山县的清河鸭。”
那个男公安偏头打量了余思雅一眼:“这位是?”
耿瑞连忙解释:“这是我们清河鸭的余总。”
男公安点头,冲在做笔录的公安抬了抬下巴:“起来。”
做笔录的公安有点懵:“赵队?”
“我来,你去给报案的同志倒杯水。”男公安大剌剌地坐下,冲着耿瑞笑了笑。
耿瑞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余思雅咳了一声提醒他:“耿瑞同志,详细讲一下昨天你们遇到抢劫的情况。”
耿瑞这才回过神来,将昨天的事详细讲了一遍:“昨天下午四点四十分左右。我陪着我们店长张剑英同志像往常一样去银行存当天两个店的现金,过了马路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来两个年轻男人,扑过来就拽张剑英同志手里装钱的包……”
男公安听完后又问:“这两个年轻男人有什么特征?”
耿瑞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理着小平头,二十几岁的样子,一个穿着白衬衣,一个穿着黑色的背心,跟我差不多高,都很瘦……对了,有个脸这里,就左脸这里有颗黑色的痣,比绿豆稍微大一些!”
他说得非常详细了。
男公安将犯罪嫌疑人的特征记录下来:“还有其他线索吗?”
耿瑞摇头。
余思雅补充道:“公安同志,当时跟他一起的女同志受了伤,目前在医院。我们店里还有几个售货员当时也跑出去,看到了这两个抢劫犯,对这两人也有些印象。”
听到这话,男公安合上了本子点头:“好的,我们会派人去询问相关人员。如果你们有线索,也请随时向我们反映。”
余思雅和耿瑞都说好。
因为抢劫这事发生在昨天,现在报案公安也没办法马上将人找到抓起来,他们只能先回去。谢过公安同志后,余思雅和耿瑞就准备离开。
等走出公安局后,刚才那男公安却跟了出来,叫住了余思雅:“弟妹,沈跃这小子就没跟你提过我?”
余思雅诧异地看着他,原来是个熟人,难怪他会主动来接手他们这个案子呢。
余思雅连忙不好意思地说:“你是沈跃的战友吧,抱歉。”
赵东进笑着说:“我叫赵东进,目前在市局工作,弟妹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你们的这个案子比较简单,作案人员应该就住那一片,有具体的体貌特征,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应该很快就能抓住人。只是抢劫未遂,恐怕关不了多久,最近这种案子越来越多了,弟妹,你平时出门也小心点。”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我知道了,沈跃这两个月可能会回来一趟,到时候我们再去拜访赵队。”
“那小子要回来了,好啊!”赵东进爽快地说。
辞别了赵东进,回去的路上,余思雅的心情不但没转好,反而更糟糕。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天天防贼的,就是怕发生偷窃抢劫这种事,所以她才让门市部每天都将钱给存了,坚决不留大笔现金在店里过夜。
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看来得想想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