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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立平结婚搞得很热闹他家里人虽然因为远没能来,但厂子里跟他关系好的同事还有老知青们都来参加他的婚礼。
红云公社的社员们大部分家里都有一两个人在厂子里上班加上今年粮食丰收,家家户户都多分了不少粮食,手里面比较宽裕。所以施立平的婚事弄得很热闹在女方家摆宴邀请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去喝喜酒。
余思雅作为领导,又恰好在红云公社自然要去参加。她跟小李、马冬云等干部一块儿去给了红包坐了一会儿后余思雅没吃喜宴就走了。
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余思雅带着林红旗去了县城拜访冯主席。
冯主席看到她喜滋滋地说:“余厂长……不对,应该叫你余总了吧。今天上午,梅书记叫我过去谈话了听说咱们清河鸭养殖场的职工人数突破一千了?”
不同于其他人冯主席作为红云公社的老书记对那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听说清河鸭养殖场一举突破成为千人大厂后他打从心眼里觉得开心。
余思雅笑着解释:“准确地说是清河鸭集团。包括了养殖场、食品加工厂、饲料厂和我们羽绒服厂以及门市部的所有职工,当然这其中以食品加工厂的人数最多占了一大半但我相信其他两个厂子的规模也会跟着扩大。”
“那也一样总归是咱们红云公社本地的厂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冯主席提起这个还是很唏嘘,很振奋。
余思雅笑了笑说出今天来找他的目的:“冯主席,你这里有各养殖场的数据吧?”
冯主席作为辰山县养殖基地联合会的主席,当然有最全的数据资料。
“有的,怎么,你要看?”冯主席抬头问道。
余思雅点头:“对,给我看看,咱们加工厂即将新招一批职工,我得看看原材料能不能跟得上。”
冯书记让干事小张去把资料抱了出来。
为了便于统计,冯主席将二十几个养殖场单独成册做了相应的数据统计和变化。虽然一本一本翻麻烦了一点,但好在这样数据非常明了,一看就知。
余思雅每翻一本就让林红旗记下相关的数据。
花了大半个小时才将二十多本册子翻完。
余思雅回头看林红旗:“算算,现在有多少鸭子?”
林红旗计算能力不错,已经统计得差不多了,拿着本子说道:“成鸭总共有32600只,半大的鸭子43000只,小鸭26000只。总计大约101600只鸭子。”
这个数量不小了,但余思雅并不满意,年底是销售的旺季,小鸭的数量明显少了,到时候产量很可能跟不上销量。
“冯主席,麻烦你动员一下各养殖场,让他们尽快再养一批小鸭子,养多少,咱们清河鸭就买多少。现在粮食充裕,大家也不用担心饲养的问题,请大家放开了手干。”余思雅合上本子道。
改革的春风即将吹遍神州大地,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冯主席点头:“好,一会儿我就跟各公社联系,鼓励他们多养鸭。”
“嗯,辛苦冯主席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不然赶不上今天回省城的车子了。”余思雅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冯主席知道她时间紧,也没多留她:“我送送你。”
“好。”余思雅也正好还有话想跟冯主席聊,等出了门,她低声问道,“梅书记的任期还有多久啊?”
冯主席瞥了她一眼:“还有一年多吧,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是担心梅书记会调走吗?别说,还真有可能,咱们县今年粮食大丰收,远超省内其他县市。而且养殖业遍地开花,全县六十多个公社,大半都建起了养殖场,很多公社开始修路,工业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出现了一家千人大厂……”
越盘算他越觉得不妙,下了结论:“我看梅书记任期满了之后要往上升一升。”
余思雅也是担心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还没完全市场化运作,很多企业没有完全的自主权。要是来个好说话的倒还好,就怕来个蒋主任这样的,麻烦。
不过也不着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清河鸭的重心已经逐渐开始往省城迁移了。
“要真这样也是好事,梅书记有能力,又有开拓进取的精神,他能往上挪一挪咱们都替他高兴。”余思雅笑道。
冯主席想到了自己,是啊,人往高处走,怎么都是好事。
“你说得有道理,公交车来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冯主席把她们送到了公交车站。
转车回到家后,已经是傍晚。
沈红英他们刚做好饭,看到余思雅高兴极了:“嫂子,你可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要在乡下多呆几天呢!”
余思雅笑着摇头:“哪能呢,我就请了两天假,明天必须得去上课了。”
四个人一起坐下吃饭,余思雅问沈红英跟余香香适应学校的生活吗?两个女孩子都在省大附中念书,距离租的房子就几百米,所以没让她们住校。
沈红英腼腆地笑了笑说:“挺好的,省城的同学成绩都好好,我跟香香有点跟不上,不过咱们会努力的,你不要担心。”
“嗯,这也正常,省城的教育比乡下的好,你们跟同学有些差距也不要紧,尽力就行。万一没明年没考上,再复读就是,你们年纪也不大,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余思雅安慰她们。虽然这会儿城乡差距还没那么多,但乡下的教育肯定是赶不上城里,猛然换了环境和教学方式,她们又有些不适应,会觉得比较困难也是正常的。
沈红英乖巧地点了点头:“嗯,老师也这么说,嫂子,你这趟回去工作还顺利吗?”
余思雅笑着说:“挺好的,咱们清河鸭成立了集团,职工人数已经超过一千人了。”
闻言,余香香和沈建东也纷纷抬头,惊讶地望着她:“这么快?嫂子,你太厉害了。”
余香香崇拜地看着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我姐姐最能干了!”
“哪有你们说得这么夸张。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厂子里所有职工共同努力的结果。”余思雅笑着说道。
但三人显然不这么认为,直拉着余思雅问了好多问题,尤其是沈建东。
吃过饭,今天轮到沈红英洗碗,香香回屋学习了,沈建东去了楼下。
余思雅走进厨房,帮沈红英擦碗,顺便问问:“香香最近怎么样?还适应吧?”
虽然换了个环境,余香香明显没以前那么开朗了,可见田中志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还没完全消散。
沈红英叹了口气:“香香现在可勤奋了。课间休息都不跟人玩,也不跟同学们讲话,一直坐在座位上闷头做题。有时候我拉她出去透透风,她也不肯。”
可见余香香给自己的压力有多大。
余思雅其实能理解余香香,发生了上次的事,让她清晰地认识道,父母兄长都靠不住。她年纪还小,经历的事也比较少,还看不开,依旧会为此痛苦难受。也许沉浸在学习中能让她不想这些,而且她也需要学习来证明自己。
闷头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余思雅便没多干涉,只叮嘱沈红英:“你平时留意点她的情况,如果她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告诉我。”
沈红英点头答应:“知道,嫂子,你就放心吧,有我看着香香没事的。”
“嗯,咱们家红英善良热心,交给你,我最放心不过了。”余思雅轻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红英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娇嗔道:“嫂子!”
余思雅收回了手:“别光顾着香香,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嫂子事情太多,分到你们身上的时间太少,三个孩子中,你最懂事,最体贴、善解人意,但有时候过于为他人着想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记得回家告诉我,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知道吗?”
沈红英赶紧摇头:“我怎么会瞒着嫂子。只是……”
“只是什么?”余思雅只是趁着今天有点时间,跟她谈谈心,没想到还真炸出了点什么来,看着沈红英迟疑的脸色,余思雅皱眉问道,“怎么,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们吗?”
沈红英赶紧摆手,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嫂子,不是我跟香香啦。是建东,我国庆节那天吃过晚饭下去丢垃圾,看到他倚在电桩上抽烟。”
“抽烟?你说建东开始抽烟了?”余思雅眯起眼,“除了这一次,你还看到过吗?”
沈红英摇头:“就这一回,我让他别抽了。他说我懂什么,让我回去念书,然后就走了。”
余思雅气得不轻,这个沈建东,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才15岁就开始偷偷抽烟了。虽然村子里有很多小孩子,在那些为老不尊的老东西的逗弄下,十来岁就开始抽烟,但余思雅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边。
抽烟对身体伤害非常大,那些得肺癌的,不少都有抽烟的历史。沈建东才15岁,身体都还没完全发育完成,竟然背着她偷偷抽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社会上的人学坏了。
余思雅决定周末的时候找沈建东谈谈。他要18岁再想抽烟,她也管不住,但他现在只有15岁,她就是他的监护人,她得对他负责。
“好,这个事我知道了,你别跟香香说,也别在建东面前提起。既然他没回家抽过,每次吃饭身上也没比较重的烟味,就是不想咱们知道。”余思雅叮嘱沈红英。
沈红英其实对抽烟没那么反感,主要是乡下十几岁孩子抽烟的不少。乡下那些老头子很多都是老烟枪,拿着土烟抽的时候,经常会递给十来岁的男孩子,久而久之就让这些孩子也跟着染上了烟瘾,这在乡下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她只是觉得沈建东那天抽烟的样子跟平时不一样。而且城里的孩子家长管得要严一些,十几岁的孩子天天吞云吐雾,在很多人看来就像二流子,所以她才有点担心,正好余思雅问起,她就提了一句。
把这件事记在心上后,余思雅短期内也没空去处理。
因为沈建东这个年龄,主意又比较大的孩子,她强硬的要求他戒烟,可能出于对她的尊重,他表面上会答应不抽烟,但谁知道背地里抽不抽?
从他躲在外面抽,从没在家掏出过烟盒这种事就看得出来,他也很清楚,余思雅对这个事是很反感的,不赞成的,所以特意避开了家人。
要想让他戒烟,得找出他抽烟的原因,是谁带上路的。不解决这些问题,光谈话是没用的。
而这得需要时间,余思雅已经请了两天假,明天要去上课,还要补前两天的课,回头还要去羽绒服厂看看生产情况,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这么多时间管他,只能往后推迟几天。
次日上课,中午休息的时候,余思雅吃过饭,找了间教室抄前两天的笔记。崔梅也没回宿舍休息,坐在她旁边看书。
抄了半个小时,余思雅有点累了,放下笔揉了揉眼睛,问崔梅:“胡雪迎昨天回来了吗?”
她有工作,没跟胡雪迎一起回城,让楚玉涛陪她回学校的。
崔梅点头:“回来了,不知道她前两天干嘛去了,突然请了两天假……不对,思雅,你这几天都没回宿舍,你怎么知道她回来了?”
余思雅打了个马虎眼:“听说的。”
人回来了就好,余思雅并不关心胡雪迎是什么状况,只是她带走的同学,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但崔梅却像找到了倾诉口一样,拽了拽余思雅的袖子小声吐槽:“不知道她干嘛去了,昨晚偷偷躲在宿舍哭,我打水回去的时候看到她眼睛红红的,问她,她不肯说。”
“不说就算了,这是她的私事,你别过问。”余思雅淡淡地说。崔梅在她们宿舍年纪最小,人也最单纯,实在不适合做知心姐姐,这个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吧,未免崔梅继续八这些没营养的东西,余思雅将本子递过去,“老师昨天讲的这道数学题怎么解?你跟我讲讲吧。”
崔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提起笔拿过草稿纸,在纸上演算了起来:“是这样的……”
从周三到周六,余思雅满满的课,还要赶前阵子老师布置的作业,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周日这天,总算稍微空闲了点。
一大早,她就约好了楚玉涛一起去羽绒服厂。
羽绒服厂已经投入了生产。第一批羽绒服已经生产出来了,他们过去看看产品怎么样。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丁舜,余思雅去的时候被员工告知,丁厂长在车间。谢绝了员工去叫丁舜的提议,余思雅对楚玉涛说:“咱们也去车间看看。”
两人赶到车间,只见好几个师傅围在一块儿,对着一辆机器指手画脚的,却不见丁舜的身影。
余思雅挑了挑眉,正想问,就听几个师傅纷纷鼓掌,兴奋地说:“丁厂长,你可真能干,这种机器也会修!”
丁舜从机器下面爬了出来,举起两只黑乎乎的手,笑嘻嘻地说:“我三姨妈就是服装厂的,我小时候经常去他们厂子里玩,见过老师傅修机器。”
“那别的人看一看也不可能会。丁厂长可真厉害,不但会修机器,还会踩缝纫机。”一个师傅夸赞道。
丁舜摇头:“你们别夸我了,我这才刚学呢,学得不好,还请师傅们多多指教。我一个制衣厂的厂长,要是连针法、布料、怎么做衣服都不知道,以后出去怎么给别人介绍咱们厂子?”
“有道理,丁厂长可是个勤劳全心全意为厂子的实在人。”有老一辈的师傅感概道。
丁舜还想谦虚两句,抬头就看到余思雅跟楚玉涛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觉得有点囧,下意识地抬起手挠了挠脸,然后摸到了油腻腻的东西,偏偏他还没发现,不好意思地冲余思雅他们打招呼:“余总,楚总监,你们来了。”
余思雅看着他脸上那团黑乎乎的污迹,憋住笑,指了指他的手。
丁舜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竟然用这么脏的手摸过脸,他的形象!
“余总,你们先歇息一会儿,我去洗个脸。”丁舜红着脸说道。
余思雅点头:“去吧,辛苦了,我们在办公室等你。”
等回到办公室,林红旗赶紧去给余思雅他们泡茶。
楚玉涛坐在余思雅对面,感叹道:“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中选出丁舜同志做厂长了,他这个人将来肯定是干大事的。”
“可不是,有冲劲有干劲,还放得下身段,并没有因为自己职务更高就摆架子,相反还不断虚心学习。这一点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说这话时,林红旗正好端茶过来了,余思雅笑了笑,问她,“你觉得丁厂长怎么样?”
林红旗吃惊地看着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他挺能干的。”
余思雅点头:“说能干也没错,你跟他同时进门市部的,门市部、养殖场都还有许多资历比他深的老同志。为什么他一个到咱们单位不过半年的新同志一下子成了厂长?他身上有不少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
林红旗似懂非懂,默默地记下了这番话,打起精神准备将今天见到的一切都深刻地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丁舜同志能做到,她为什么不行?
说话间,丁舜已经洗干净了手和脸,头上还沾着水就跑进来了。
进门后,他就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不好意思,余总,让你们久等了。”
余思雅放下茶杯:“丁厂长不用客气,你也是忙工作,咱们等等算什么。不过我很好奇,你家真有姨妈在服装厂上班吗?”
丁舜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了实话:“没有,我临时学的,上个月的时候我托人帮忙从服装厂买了两台报废的机器回去拆开研究了一下里面的构造和工作原理,想着自己要给干这个了,总不能一点都不懂,而且要我什么都不会,这些老师傅凭什么相信我,服我?没想到今天还真派上了用场。”
看看,这就是有准备和没准备的人之间的区别。这种人,这辈子想不成功都难。
余思雅赞许地说:“丁厂长有心了。我们今天过来是想看看成品的。”
丁舜马上站了起来:“好,余总,你们跟我来。我简单地说一下这个情况,咱们厂子里,从这个月4号起正式开工,目前已经生产了一百多件羽绒服,都在仓库里。”
到了仓库,他让保管员拿出钥匙打开仓库,然后开灯,指着整齐放置在纸袋中的衣服说道:“都在这里了,余总,要看看吗?”
余思雅点头:“我们都还没见过正品,拿一件打开看看吧。”
丁舜拿起最上面的那个纸袋,从里面取出衣服,打开,展示给余思雅看。
余思雅不会做衣服,但她见过不少的衣服,什么款式、花色的几乎都能从购物网站、电视、商场和杂志上看到。
依后世的欣赏眼光来看,目前这羽绒服还是不够合格,太宽太大了,而且款式非常单一,几乎谈不上设计,跟乡下人老太太们做的衣服没什么区别,以扎实、耐穿这类实用性为主,不怎么考虑美学。
“这件是女装吗?多大码的?”余思雅接过衣服问道。
羽绒服厂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生产,丁舜这段时间一直扎根在生产车间,几乎是看着每件衣服成形的,因而对这些衣服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他一口就回答出来:“对,女装,码的。”
余思雅侧头问林红旗:“你穿码的吧?”
林红旗点头。
余思雅伸手接过她的包,然后将衣服递给她:“穿上试试,就这样穿上,套在你的衬衣外面就行了。”
林红旗将羽绒服穿上,这衣服像个直桶,很大,穿在她身上跟小孩子套了大人的衣服一样,臃肿又滑稽。
余思雅扭头看着丁舜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问:“有男装的吗?找一件出来,让楚玉涛同志试试。衣服好不好看,受不受人喜欢,保不保暖穿上才知道。”
丁舜若有所思,飞快地翻出一件男装,递给了楚玉涛。
楚玉涛穿上还是大了一些。不过现在天气还不算冷,大家穿得比较单薄,等下个月,毛衣穿上后,再套上羽绒服,就不会显得这么空了。这效果比林红旗身上的那件要好不少,但还是看不出这是给年轻人穿的还是给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穿的。
余思雅又问他们俩:“你们穿上这衣服什么感觉?”
林红旗捏了捏衣服,跟棉袄结实的质感完全不一样:“好热,站着不动我都开始出汗了,感觉比穿棉袄还暖和。”
楚玉涛的鼻尖上也冒汗了,他也表示穿这衣服太热了。
余思雅笑了笑:“那脱下来吧,你们现在觉得热,是因为现在气温还比较高。这个衣服的保暖效果到底怎么样,还得等过阵子天气冷下来才能知道。”
“是这个道理。”丁舜接过折叠好羽绒服,放回了袋子里,苦笑着说,“余总,这衣服做得不好看吧,感觉跟我妈弄的大棉袄没什么区别。”
余思雅不答反问:“如果你在商场中看到这样一件标价三四十的衣服,你会买吗?”
丁舜认真思考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会买,只能如实道:“我更喜欢羊毛大衣。”
“是啊,这个价格,可以买更时髦的羊毛大衣了。丁厂长,你自己都不愿意买,又怎么指望别人愿意买咱们的羽绒服呢?”余思雅淡淡地说。
这话说得丁舜一个激灵,脸色煞白,抬头怔怔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倒是没受什么打击,要开创新事业嘛,哪有不走弯路的,咱们这么大的国家,在建设上不也走过很多的弯路,吃过很多亏吗?
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没意识到这点。
余思雅趁着这个机会,给几人讲了一下营销的经验:“我们做生产的,首先要想到一个问题。我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准备卖给谁?什么样的人群?他们有哪些需求?就比如咱们清河鸭大礼包,咱们为什么要进城,而不是在农村销售?因为城里人手里更有钱,更能消费得起,而且人口密集。”
“同样,羽绒服的消费群体是哪一类人?这种衣服,一件三四十元,抵得上普通人一个月或大半个月的工资,普通职工要买一件,肯定得下很大的决心,缩衣节食两个月。如果不是很喜欢,穿出去很有面子,别人会买吗?”
“除了这些普通的工人阶级,还有干部,他们手里更宽裕,可支配的钱更多。他们是咱们的重点目标客户群体,你们想想,他们平时喜欢穿什么衣服?冬天上班的时候,他们最常穿的是什么?大衣、干部装,这些衣服更体面。能够花这么多钱,买羽绒服的人,不光是为了保暖,还要追求体面,传出去时髦、洋气,有面子能带来精神上的满足也是很关键的因素。你们这衣服质量没问题,但缺乏设计!”
丁舜豁然开朗:“对啊,我舅舅到了冬天宁愿穿他那身都穿了十几年的旧军大衣也不愿意穿我舅妈做的棉袄。”
棉袄不好吗?当然不是,只是现在很多人做得不好看而已,后世五花八门的棉衣在冬季可是个热销货。
“没错,咱们招的这些师傅,虽然有经验,但都是老师傅,观念比较守旧,也没有设计的理念。”余思雅总结道。其实这也不是他们厂子的问题,现在全国大部分的服装厂都还没这个概念,所以一旦有什么新鲜的衣服布料出来,很快都会风靡全国。
余思雅只负责指出问题,并不负责解决,不然什么都她干了,那还拿厂长来干什么?
好在丁舜是个聪明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余思雅说:“余总,我想请假去沪市一趟,看看那边的衣服款式,买一些回来。”
余思雅点头:“可以,你自己看着安排就是,也可以看看有没有服装方面的杂志,同样可以买些回来,要是能招几个会设计衣服款式的师傅就更好了。衣服行不行,生产出来,让人穿上看看,问问自己,你想不想买?这也可以推广到其他的工厂,想想如果咱们自己生产的产品,自己都不能发自内心地喜欢,那也别指望顾客能买账了。”
丁舜若有所思,半晌后说道:“余总,你说得有道理,是我欠考虑。”
“不着急,现在天气还没冷下来,你有时间去慢慢改进咱们的产品。”余思雅安慰他。
丁舜点头。
羽绒服厂现在规模还不大,刚开工,处于摸索阶段,看完衣服,其他也没什么看头了。余思雅下午还有安排,便提前走了,楚玉涛跟林红旗留了下来,准备在厂子里跟丁舜学习学习,看看丁舜打算怎么解决目前的问题。
回到城里,余思雅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门市部,而是去了电影院外面转悠。她准备花这个下午来看看沈建东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开始抽烟。
今天周日,十月的天气,不冷不热,非常舒适,因而下午也很多人出来活动。这会儿娱乐活动太少了,看电影成了很多人的一个选择,到周末电影院经常场场爆满,所以每次周日都是沈建东最忙的时候。
好几个月没来电影院附近转悠,余思雅一到地方就发现了不同。比之过去,电影院周围热闹了许多,门口摆起了小摊,不止有卖瓜子、花生这类炒货,还有卖汽水、小人画、糖人、橘子等等的,逢人就热闹的吆喝。
估计是很多人看别人当小贩赚了钱,又没被抓,所以逐渐有人跟风。这是一批嗅觉灵敏的先行者。
余思雅一边走一边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小摊小贩虽然增加了不少,但卖的东西种类却没太大的变化。其中以瓜子、汽水最多,才走几十米,她就看到了三家,而且价格也比以前降了不少,七分、八分的都有,甚至还有一毛钱两包的。
这也不奇怪,因为这类东西单价最低,成本最低,意味着准入的门槛也最低,风险最小。而且电影院外卖这些东西也是最畅销的,只不过嘛,这价格战打得,真的能挣到钱吗?余思雅有些怀疑。
如今竞争这么激烈,建东的生意怎么样了?余思雅找了半天,总算看到了坐在广场西北角拿着香烟吞云吐雾,面无表情的沈建东。
她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沈建东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女式皮鞋,立马来了精神,坐直问道:“买瓜子吗?我们家的瓜子……嫂,嫂子……”
看清是余思雅,他赶紧将夹着烟的手往背后藏。
“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余思雅瞪了他一眼。
沈建东老老实实地收回了手,将烟头用力往地上一按,灭了火,心虚地问:“嫂子,你今天不是要去郊区的工厂吗?怎么到这边来了,是想看电影吗?今天播的这部片子不错,嫂子我推荐你去看……”
“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抽烟?”余思雅打断了他,蹲下身帮他将瓜子收了起来,“走,咱们回家。”
最后四个字让沈建东明白,余思雅是知道了他如今生意受挫的事了。他讷讷地说:“嫂子,今天周日,人比较多,还是能卖出去一点的。你,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去。”
少年人的骄傲,让他实在不愿这样跟着大人回去。他总觉得,他只要再努力努力,就能成功的。但有的时候,方向不对,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没用。
余思雅上辈子也是从这个年龄走过来的,她懂沈建东的心思。尤其是前阵子,他才赚了不少钱,还收了一群小弟,意气风发的,结果这么快就遇挫,对他来说,一时半会肯定很难接受,难怪一个人闷着,都不肯回家告诉大家。
停下手里的动作,余思雅抬头温柔地看着他:“我从那边一路走过来,看到了三四家卖瓜子的,整个电影院连同这片广场,卖瓜子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吧?你守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咱们回家好好聊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一起想办法解决。怎么,你还不相信嫂子吗?”
沈建东摇头:“当然不是,嫂子那么大的厂子都管理得好,更何况卖瓜子。我……嫂子你这么忙,这么辛苦,我还给你添麻烦。”
余思雅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麻不麻烦。要是嫂子遇到了困难,你不帮嫂子吗?”
“当然要帮。”沈建东大声反驳。
余思雅笑:“这不得了。自家人,分什么彼此,走吧,我帮你一块儿收拾,咱们回家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将咱们的瓜子都卖出去。”
“老……老大,不卖了吗?”熊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诧异地看着沈建东收拾东西。
沈建东顿了一下,说:“不卖了,我嫂子来了,找我有事,今天给你放假,你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熊子不赞同地看着他:“这……今天人最多,不卖多可惜啊,这么多人,好歹能卖出去一点……”
余思雅瞥了一眼急红了眼的熊子,征询地看向沈建东。
沈建东没辙,只能如实跟余思雅交代:“其他人都自己去单干或者找人合伙摆摊了,就熊子还跟着我,刚才他回去吃饭了,咱们俩轮流看摊子吃饭。”
说完这话,他的耳根都红了。想想,几个月前,他还洋洋得意地跟余思雅说自己收了几个小弟,结果呢,最先出来摆摊的就是那几个小弟。
余思雅看他这反应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并不稀奇,看沈建东一个半大少年靠卖瓜子就挣了这么多,时间长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心动,这再正常不过。
而且卖瓜子又没有多高深的技巧,是个人都能卖。
“既然他还跟着你,是自己人,就一块儿来吧。”余思雅主动说道。
独木不成林,熊子也许能力不是最强的,但在这时候都还没离开沈建东,老老实实跟着他卖瓜子,至少是个本分的。沈建东也不可能靠他自己一个人撑起一片事业,总得有值得信任的伙伴,这个熊子就可以暂时纳入备选。